第293章 :天下太平
這一仗打到最後,過程如何雲白穀已經記不清楚,隻知道南楚不會就這麽放過北遼任期在繼續靜養多年,雖然雲白穀很不想承認,但那位年輕皇帝卻是有幾分手段。
最後的最後,這場持續了一年多的戰事以北遼軍主力全滅,整座北遼淪落為南楚的附庸而徹底落下帷幕。
此戰之後,身為紫恒天天主的雲白穀主動對外宣布,紫恒天解散,這座曾經是天下魁首的江湖門派,經此一役,徹底消失在曆史的車輪之中,而當初紫恒天上活著的一些人,願意去長安城做官的,如徐淮安、紫恒、虞北等,皆是去了長安城,不願做官的,如郭雪寒,一眾心念江湖的老人,退隱江湖,不問世事。
原本這座天底下最熱鬧的江湖門派,人走茶涼,隨處可見的落魄,沒人相信,這裏曾經也有過輝煌的曾經,隻是山頂之上,那座名為冠天樓的樓閣依然聳立,聽山下人說,那裏頭住著的,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也是這座紫恒天的主人,叫什麽,雲白穀。
“紫恒天雖然沒有了,但那座山還是我家的,這點小小的要求,皇帝不會不答應吧。”雲白穀與一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人相對而坐,兩人身邊並沒有別人。
“自然答應,隻是沒想到,心高氣傲的你會如此好說話。”李懿笑了笑,心平氣和的與雲白穀對坐而談。
“不可否認,你是個好皇帝,是一個比你爹更讓百姓愛戴的好皇帝,我肩頭的擔子是看著人間太平,有你這麽一個好皇帝,最起碼,百十年呢,沒什麽戰火能燒起來。”雲白穀慵懶的躺在躺椅之上,手中輕搖折扇,好不愜意。
“當真不願去宮中撿個官當當?”李懿輕笑一聲問道,兩人之間的隔閡,似乎隨著兩人身份的徹底轉變,隨著兩人經曆了那場戰事之後,悄然消散。
“不去,京城之中對我的意見太大,文人的嘴殺人的刀,我何必自己去找不痛快。”雲白穀擺了擺手,思緒似乎回到了大戰落幕後的某一天。
“憑什麽
是啊,憑什麽,
憑什麽他隻是想看看江湖,走走江湖,感受感受江湖的年輕人,隻能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站在窗戶前頭朝外麵瞅瞅啊。
憑什麽,他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隻是因為生在了江湖裏頭就該這麽糊裏糊塗的死在江湖裏頭啊
憑什麽,這份本就輪不到他的責任偏偏落在了他的身上,
憑什麽,一個正值芳華正茂年紀的年輕江湖人,怎麽就活的這麽累,活的這麽不順心啊。
憑什麽,天下第一,前後五百年最年輕的天下第一,怎麽就活的這麽不痛快啊,憑什麽啊。
他才多大啊,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你們這麽做,對得起良心?你們每天晚上,真就睡得安穩?就不怕那天睡著了,被人割去頭顱當球踢!
已經死了很多不該死的人了,那天下黎民百姓不作為,各自都是問心無愧,我無話可說,我也說不上什麽,可你們呢,一個個位居高位,俯瞰世間,把天下當棋盤,無論是誰都能成你們的棋子,整天抱著一個所謂的天下太平?
我呸,你們睜開你們的狗眼好好看一看,這天下,真的就太平了?這江湖真的就順了你們的心思了?
你們都別忘了,不是他欠你們的,是你們,乃至整個天下,都欠他的。”
這個曾經不管是在廟堂上還是江湖裏都是寂寂無名的老儒生,站在屋子門口,麵對著身後,院裏,隨便領出一個都說得上德高望重的前輩人物,竟是指著這些人的鼻子破口大罵。
“崔秀才,我不委屈,真的。”年輕人坐在老儒生身旁,勉強扯出一個笑臉,
“憑什麽啊。”這個幾近瘋癲的老儒生痛哭不止,院子裏很安靜,除了那老儒生的哭聲,就隻剩下風聲。
這個離開紫恒天,去了廟堂之上整整三十年鬱鬱不得誌的讀書人,這個曾經原本隻要待在紫恒天,那紫恒天第二把交椅一定會是他的老儒生,這時候是多後悔當初離開紫恒天啊。
“紫恒天都打沒了,再也沒有比你更委屈的了。”一直不服老的老儒生似乎,真的老了,他癱坐在年輕人腿邊,雙手攏袖,雙目怔怔無神。
年輕人緩緩站起身子,將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老儒生扶到椅子上,抬頭看了看這些前輩人物,鴻敬言死的時候,他們拍手叫好,張奕齡死的時候,他們假兮兮的落下幾滴同情淚。
“你們放心就好,江湖甚至天下,都不會再有我。”說完,這個不痛快一輩子的年輕人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轉身,大跨步離開院子。
那坐在椅子上的失神老人,竟是癲狂大笑,可笑著笑著,就變成了痛哭。
“我南楚自建國起,何曾有過這種讓天下人都得活活笑死的笑話啊!你們真是讓我這把老骨頭,徹底開了眼啊。”突然止住哭聲的老儒生扶著椅子站了起來。
這個在廟堂之上整整三十年不得誌的讀書人,過了今天,終於是有機會坐一坐當朝首輔的位置,終於是能在死後,諡號文正,可他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老人,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背影之淒涼,亦如當年初到長安城。
“崔秀才,如今身子骨還好嗎?”收回思緒,雲白穀輕笑一聲問道。
“老爺子精氣神不錯,隻是還是對我這個皇帝有些怨氣,當初我要是出麵,紫恒天說不定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李懿苦笑搖頭。
“放心,那老頭年紀大了,過幾天這件事就都忘了。”雲白穀微微坐正身子。
李懿與雲白穀聊了許多,其實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如現在這樣,像朋友一樣交談,但兩人就像是相見恨晚的知己,每次都能談論一天,江湖事也好,廟堂事也好,兩人口無遮攔,無所不言。
冠天樓外,除了這座天下聞名的冠天樓,還有一個嶄新的亭子,其中供奉的是一些靈位,是那些曾經為了紫恒天而死的人,最高手,是雲白穀的兩位至親,往下便是當初那一戰,江羽等人的靈位。
亭子下,秦雙意與江軒兩人跪在那裏,閉目禱告,口中輕聲呢喃著聽不懂的佛經,良久,兩人睜開眼睛走出亭子。
“嫂子,真不勸穀子哥去京城嗎?”江軒拉著秦雙意的手,輕聲問道。
“你穀子哥不會去的,當初所有人把話說的太絕,即便你穀子想去,那些人也不會輕易鬆口的。”秦雙意抬手替江軒撥了撥臉上的發絲笑道。
“其實,其實穀子哥才是最孤獨的那個。”江軒低著頭,鼻子有些酸。
“傻孩子。”秦雙意有些心疼,輕輕抱住自家妹妹。
東海,雲白穀提著兩壇子就來到東海外的一座小村子裏,村子裏有一間還算闊綽的院子,雲白穀到也不客氣,直接推門走了進去,有個隻剩一條手臂的漢子正跟斷了一條腿的漢子兩人大眼瞪小眼。
“雲伯父好。”沒等雲白穀開口,就見蹲在一邊的兩個小娃娃小跑過來,叫了雲白穀一聲。
“哎,這是給你們倆的,藏好了,讓你們爹看到,說不定有給你們騙走買酒去了。”雲白穀從袖子中取出兩個紅包塞給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歡天喜地的跑到一邊,其實裏頭也沒多少,隻是一些銅板。
“雲大哥。”見雲白穀來了,兄弟倆也隻是瞪了對方一樣,就起身迎了過來。
“等會李恒道長也來,咱們幾個小酌,小酌。”雲白穀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提來的迎春。
“那我讓我家婆姨整幾個菜出來得,雲大哥,你這這麽多天不來,怎麽能小酌,必須大醉才行。”元財樂嗬嗬的說道,隨後朝著裏屋喊了一聲。
嶽千重坐在牆頭,身邊坐著衛華霖,兩人各自拿著酒葫蘆對飲。
“雲小子,沒事跑東海,是怕那呼延娘們不老實?”嶽千重哈哈笑道。
有嶽前輩跟衛前輩兩個在,我能有什麽不放心的。”
“臭小子,你還叫我們前輩,真是想我們活的太久啊。”衛華霖笑罵道。
不多時,李恒也來到了東海,隨之而來的還有陳玖安和姚白奕兩人,自從那場戰事結束之後,兩人就跟著李恒一起去了青城山靜修去了,本想著隻是小酌幾杯的雲白穀,在被元寶元財,嶽千重等人的輪番灌酒之下,被禁止用真氣解酒的雲白穀還是敗下陣來,身子一到,不省人事。
東海深處,雲白穀也不知道一年要來這裏幾次,就為了看看呼延若華是不是真的老老實實的認命,待在人間,自從上次呼延若華與耶律連夜的買賣失敗之後,呼延若華企圖從耶律連夜身上取走北遼氣運。
被雲白穀發覺之後,兩人之間也有過一場廝殺,隻是那時候的雲白穀當之無愧的真無敵,與呼延若華隻是交手十四五招,後者便敗下陣來,老老實實的在這東海深處畫地為牢。
“你比那郭子儀,還有不放心我啊。”呼延若華冷笑的看著雲白穀說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是我從一本書裏看到的,用在你身上,倒也合適。”雲白穀一邊品茶,嘴上仍舊不饒人。
“那就看你能多活多久吧。”呼延若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長安城,這應該是雲白穀最後一次走入長安城,先後去見了嶽父秦茂華,如今的首輔崔雲鶴,以及一眾在京城做官的紫恒天老人,如紫恒,虞北,徐淮安等,囑托他們好好照顧自己,並未在長安城中過多停留,一方麵是不想,另一方麵是懶得搭理那些自詡青衫文士的讀書人而已。
某座不知名的小鎮之中,來了一個外鄉人,脾氣極好,身邊的家眷雖然帶著麵紗,但氣質卻十分出眾,這對年輕夫妻在這鎮子上買了棟宅子,便在此住下。
“雲嵐雨!”氣質出眾的女子叉著腰站在府邸門口,眉頭皺的厲害,朝著不遠處那群擠在一塊的小孩吼了一聲。
一個長相精致的如同一個瓷娃娃一般的女孩猛然抬起頭,當看見女子的那一刻,有一絲手足無措,一陣左顧右盼之後,看到了從街頭走來的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人,頓時眼前一亮,撒腿就朝著那人跑去。
“爹爹,娘親要揍我,救我!”這個叫雲嵐雨的小丫頭抓住中年人的衣角,可憐兮兮的說道。
“什麽,有這事,走,爹給你撐腰!”中年男人便是這孩子的父親,生的極為好看,隻是說道後半句話後,多少有些沒有底氣。
一對父女,看似氣勢洶洶的衝到自己家門口,一大一小兩人抬頭等著站在台階上的那個美麗女子,三人都沒有說話。
過往的行人似乎早就習慣了這一家子的如此作風,鄰居的一對老人曬著太陽,眼睛微微眯起,看著這一幕,嘴角掛著慈祥的笑意。
“翅膀硬了是吧。”女子打破沉默,兩步走下台階,抬手朝這對父女抓了過去。
雲嵐雨下意識的一低頭,本以為自己娘親會先收拾自己一頓,本來就沒對自己爹爹抱多大希望,心裏頭其實早就認命了,隻是預想的拍腦袋並沒有任何感覺,倒是耳邊傳來一陣陣求饒聲。
“哎哎哎,娘子,夫人,輕點,輕點,在外麵呢,給點麵子,給點麵子。”剛剛還牛氣士卒的英俊男人被女子揪著耳朵往院子裏走去,口中的求饒聲便是這位發出來的。
雲嵐雨抬眼看著自己請來的救兵被自己娘親揪著耳朵拽著院子,不禁長舒一口氣,心中替自己爹爹說道:“爹爹對不住了,咱們倆總得有一個挨打,為什麽不能是爹爹呢,再說了,爹爹你不常說自己是天下第一嗎?被娘親打一頓也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