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光明正大
長安城的那條直通皇城的中軸大道上,有一對看著極為相親相愛的父子,父親似乎身子不好,一直需要身邊兒子的攙扶才能慢慢的往前走,兩人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長安城的某一戶普通人家一般。
那位父親走了不願,似乎是走累了,駐足停下,仰頭看了看那座幾乎直達雲霄的摘星樓,臉上揚起一抹疲憊的微笑,抓著身邊兒子的手說道:“懿兒啊,朕不是個好父親,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你的那些名義上的親人一樣,都不能稱得上是一個好父親。”
李懿默不作聲,隻是抓著父親的手,肩頭微微顫抖。
“懿兒,以後這南楚的擔子就的落在你身上了,可能會有點重,但總得有個人要挑起來,你這孩子比不上雲白穀,他肩頭的擔子裝的是天下,所以,也別怨恨他,事在人為,既然是父皇我當初做錯了事,就該為父一人承擔。”李玉泉嗓音柔和,說話似乎有些吃力。
“走吧,讓父皇帶你走一走的長安城,看一看安居樂業的百姓,看一看稱得上是太平盛世的南楚,以後,你要做的比父皇我做的更好,要做一代明君。”李玉泉低頭看了眼兒子,揚起一抹笑意。
李懿隻是拚命點頭,抬起頭眼含熱淚的看著李玉泉,眼中滿是乞求,口中說道:“父皇,我們回去,回去找禦醫,找老先生,他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的,他答應我的。”
“不重要了,懿兒,若是我活著,雲白穀心裏就會不痛快,當你設身處地的去站在雲白穀的位置看待這件事的時候,你也不希望我活著,走吧,你自幼就被我送出宮門,還沒享受過幾天好日子,如今剛剛回來同樣沒輕鬆幾天,就要挑起這麽一挑擔子,辛苦了。”李玉泉拉著李懿不在沿著這條中軸大道往前走,而是折了個方向朝街道的另一頭走去。
第二日天空破曉之時,一代明君皇帝李玉泉因病辭世的消息回**整座長安城,諡號,德,所有門戶前皆是掛上白燈籠,紅底對子變白底,臨終遺旨,太子李懿繼位。
李懿端坐在那張有些炙熱的龍椅之上,神色嚴肅的看向下方俯首稱臣的文武大臣,心中仍舊難以壓抑悲傷,聲音顫抖的說一些安撫百官的話後,終於是再也壓抑不住,直接起身離開。
紫恒天上,江羽看著自己的妹妹江軒,眉頭皺的很厲害,也不知什麽時候,江軒總是跟紫恒天上的人打聽那個皇帝的民間兒子,叫什麽李懿的年輕人,聽說現在已經成了皇帝。
“阿軒,你跟哥說實話,你與那個叫李懿的,是不是有什麽?”江羽起身走到門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屋裏,江軒低垂著腦袋,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敢說話。
“你說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皇帝,你讓哥怎麽在兄弟麵前解釋,怎麽在兄弟麵前抬得起頭?”江羽現在仍然不知道雲白穀去見了李玉泉之事,甚至隻是覺得雲白穀這一趟下山,也隻是心中煩悶想出去走走。
江軒沉默無言,可感情二字本來就是如此琢磨不定,江軒也不知為何,興許是當初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遇到了李懿,又或者是在朝夕相處之間暗生情愫。
“一大早就皺眉眉頭,怎麽,又琢磨什麽壞點子呢?”門外,雲白穀嘴角掛著笑意的走入院子裏,與江羽目光交錯,後者轉過目光,心中五味雜陳。
“穀子哥。”屋內江軒迎了出來,也同樣低垂著頭,不敢看雲白穀一眼,
“你們兄妹兩個這是搞哪一出?怎麽感覺心中都藏著虧心事啊?別說,讓我猜猜看,阿軒,你是不是對那個叫李懿的,有好感?”雲白穀忽然蹲下,抬頭看著眼神忽然慌亂起來的江軒,咧嘴笑了笑。
“不是,穀子,你聽我說。”沒等江軒開口,江羽倒是先坐不住了,趕緊起身走到雲白穀身邊,想開口說什麽,可當他看向雲白穀的眼睛的時候,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抿了抿嘴。
“看樣子,我猜對了,所以,我今天要是不來問,兩位打算什麽時候在跟我坦白呢?”雲白穀起身繞過江羽兄妹倆,走到屋子裏,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茶有些苦澀。
江羽本來就嘴笨,現在又涉及到兄弟和至親,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看看江軒,一會兒看看雲白穀,此刻的他也體會了一把什麽叫裏外不是人。
“好了好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閑心開玩笑。”忽然,門外又走進來兩人,秦雙意、嵐閆鑫,元寶元財沒有走進院子,而是趴在牆頭滿臉笑意的看著手足無措的江羽。
姚白奕、陸兆白、陳玖安三個沒來,聽說是去紫恒那邊討要幾個資質不錯的好苗子帶徒弟去了,也是實現不知道這件事,不然估計也會過來湊湊熱鬧。
坐在屋子裏的雲白穀臉上依舊沒什麽笑,可周身氣勢卻在一瞬間徹底鬆懈下來,江軒一臉茫然的看著走進院子的兩位姐姐,有看了看屋子裏重新掛上一抹笑的雲白穀,心中有些無措。
江羽腦子轉的快,隻不過剛剛因為關心則亂的緣故,壓根沒想過雲白穀會逗弄自己,反應過來後,惱羞成怒的朝雲白穀撲了過去,攔著脖子兩人鬧成一團。
“你小子,又來逗我是吧,你看我不收拾你。”江羽拽著雲白穀的衣領甩動著,雲白穀朗聲大笑,院中一片祥和,可鬧過之後,眾人又將目光看向雲白穀。
“看我幹什麽,該談就談,反正阿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那李懿現在又是皇帝,什麽三書六禮的,不都得安排上?”雲白穀見眾人看向自己,撓了撓頭說道。
眾人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雲白穀,江羽歎了口氣,想說些什麽,卻被雲白穀抬手打斷:“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我跟江羽呢,是過命的好兄弟,他妹妹,就是我妹妹,我爹的事如今也算有個實落,係鈴人如今也把鈴鐺解開了,有些事該過去,就過去吧。”
“好兄弟。”江羽抿了抿嘴,最終也隻能說出好兄弟三個字。
“穀子哥……”江軒眼眶通紅,在紫恒天上待久了,雲白穀一家的事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可也正因為知道了,江軒心中也十分痛苦。
“好了好了,你們兄妹倆,再這樣,我可要改變主意了。”雲白穀笑了笑,擺了擺手,從袖中摸出一封聖旨。
“南楚的新皇帝,也就是阿軒的情郎,李懿,在我回到紫恒天前,給了我一道聖旨,大致內容,是在他真正登基之後,讓我去一趟長安城,以紫恒天天主的身份,到那天,我會帶著阿軒一起去,雙意,你跟我回去,見見嶽父。”雲白穀看向秦雙意,後者臉色一紅,杏眼瞪了雲白穀一眼,卻還是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諸位,一旦我紫恒天宣布與南楚朝廷冰釋前嫌,要小心北遼那邊下黑手,畢竟,紫恒天地理環境太過特殊,北遼對我們虎視眈眈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雲白穀臉上多了一絲認真,紫恒天幾乎是南楚和北遼都想占下的一個絕佳之地。
雖然談不上是兩朝咽喉,但紫恒天位置特殊,身份特殊,一旦占下來,既不用擔心身後補給,又能持續給對方施壓,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想來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能第一時間按死對方,可憑借著這一片地方,仍舊能慢慢蠶食掉對方。
“天主,你就放心帶著軒妹子找她的情郎哥哥,家裏頭有咱們幾個人看家護院,安穩的很。”元寶大大咧咧的樣子依舊,說著江軒臉色羞紅的垂著頭。
“這軒妹子要出嫁,那我羽子哥豈不是要心疼死啊,這寶貝妹妹還沒幾天就又送出去了?”元財站在牆頭笑嘻嘻的說道,但下一刻就被一塊石子把門牙都給崩掉了。
“少數兩句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江羽臉色難看,梗著脖子罵道。
眾人一陣哄笑後,各司其職去了。
入夜,雲白穀一人坐在山頂的那兩座墳塚前,盤膝而坐,身前放著兩壇酒,燭火在夜間微風的吹動下,明滅不定,也使得映襯在雲白穀臉上的光忽明忽暗。
雲白穀就這麽坐在墳前,一句話都沒說,時不時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之後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
江羽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雲白穀身邊,將懷裏的一些果子擺在兩座墳前,又給兩座墳各自上了三炷香後,坐在雲白穀身邊,兩人一開始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但卻同時端起酒碗,各自看了對方一眼後,一飲而盡。
“謝謝了。”江羽開口,聲音低沉。
“謝什麽,都是兄弟,隻是沒想到,我爹跟那個被我視作殺父仇人的明君皇帝,也是兄弟,更沒想到,我爹真的是在求死,隻為了給紫恒天,不,是給我們這一家子開路,甚至不惜,拚上了自己的命。”雲白穀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口說道。
江羽一時無言,隻是端著酒碗大口喝酒,最後才說道:“真的放下了?”
“放不下又如何,自大我知道老道士用自己的命換來我那時候的一身氣運,親手將天下太平的擔子交給我,而我又親手將其挑在肩頭上的時候,這些事,我其實都已經看淡了,仇恨隻會影響我的判斷。”雲白穀深吸一口氣,眼神看著兩座墳塚淡然說道。
“我給伯父伯母,磕個頭。”江羽心中有些難受,穆然起身,後退兩步朝著兩座墳塚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雲白穀沒有阻攔的意思,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我這一趟去長安城,會找崔雲鶴問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除非是那李玉泉臨終遺言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就心甘情願的為他們拚上一把,可要有半句假話,我隻能用我的法子,完成老道士的遺願了。”雲白穀起身下山,背影逐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江羽站在原地,用以照明的燭火被微風吹滅,最後江羽口中呢喃一句:“說什麽放下了,隻是不想讓死的人不踏實。”
在李懿登基大典的那天,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沒料想到,身為與朝廷勢同水火的紫恒天天主,竟然隻帶著一個女子現身在這登基大典外。
一眾武將神色肅穆中帶著警惕的分析這位名動天下的紫恒天新天主的來意,文官們更是沒有任何保留的小聲唾罵著,城外更是有無數兵卒朝雲白穀慢慢圍攏上來。
“住手。”就在有兵卒想上前試探雲白穀的時候,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兵卒們分作兩邊,身穿官服的張奕齡與崔雲鶴一前一後朝雲白穀走來,兩人身後跟著齊微、盧總管。
“雲天主,久仰大名。”張奕齡朝雲白穀含笑作揖行禮。
“首輔張奕齡張大人?我怎麽覺得的,你們朝廷似乎不是很歡迎我。”雲白穀眉頭一挑,上下掃過張奕齡,隻覺得眼前之人渾身蔓延著死氣,看樣子已經是命不久矣之人。
“都是最近太過繁忙,忘了與下麵的人說此事,這不,我與幾位大人親自來迎,陛下畢竟要忙著登基,不然會親自過來。”張奕齡笑了笑解釋道。
“理解,那我們進去說話?”雲白穀一抬手,聲音溫和。
“請。”張奕齡閃出一條道路,與雲白穀並肩而行,朝皇城內走去。
見此一幕,周圍的守城官兵皆是目光驚訝,誰不知道紫恒天的雲天主與當今先皇勢同水火,怎麽現在看起來,這位雲天主竟然如此客氣。
“站住。”就在雲白穀等人走入內城之時,有一位身高八尺,皮膚因為常年在邊關而有些粗糙的中年漢子攔住了雲白穀等人。
“皇將軍,有什麽事嗎?”張奕齡眉頭微微皺起,眼前之人名叫皇文浩,實力放在軍中乃是數一數二的存在,若當世真有萬人敵,那名單之中肯定會有皇文浩的一席之地,張奕齡畢竟是個文官,就算他是當朝首輔,但邊關武將他也隻是認識,卻並不熟悉。
“沒什麽大事,隻是想跟雲天主切磋切磋。”皇文浩眼中閃爍著濃烈的戰意,看向雲白穀時,更為炙熱。
“今天是什麽日子皇將軍不知道?就不怕我想陛下請你一罪?”張奕齡眉頭微微皺起,實在不喜眼前這位武將如此壞了規矩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