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絕望的哀歎
許相看那天晚上回去和辛欣一同看了電影，兩人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路過一條小巷子，裏麵傳來一陣陣悲慘的哀嚎。
聽起來好不淒切。
辛欣平時就是個膽大的個性，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時身邊又多了個許相看，膽子更大了，立馬來了興致想要去巷子裏麵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別，不要！”許相看連忙拽住辛欣的衣服，讓她不要去。
夜色朦朧，巷子裏時不時傳來一陣哭聲和著叫罵聲。
“沒事，我就在邊上看看，我不進去。”辛欣拍了拍許相看的手，安慰許相看：“滿滿，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她們發現我的。”
許相看還是不願意辛欣去，拽住辛欣的意思死死不肯鬆開。
無奈，辛欣隻能站在那豎著耳朵聽著巷子傳出來的聲音。
那聲音很刺耳，一下又一下，如果非要一個恰當的比喻的話，辛欣想了想，就好像是有人在用手在狠狠的扇另外一個人巴掌一樣。
辛欣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比喻，又看著這條黑漆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巷子，心裏忽然明白了什麽。
有人在打人！
“滿滿，你聽見了嗎，有人在打人，那是扇巴掌的聲音！”
許相看當然聽的出來這是什麽聲音，她身子僵硬的立在原地，臉色一時之間也變得很難看，拽著辛欣的衣角的手不斷的顫抖著。
就好像是她看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般，可明明，被打的人並不是她，她卻有一種自己掙脫不開的宿命感。
她好像逃不掉了。
命運的枷鎖又一次將她牢牢鎖緊，讓她無法自拔。
辛欣又往裏湊了湊，似乎是巴掌聲停了，周遭也沒有什麽聲音了，她聽見了有人在說話。
“你是個什麽東西啊你，就你也敢惹我們晴姐！”
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傳來，語調有些冷：“說吧，喜歡琛哥哥多久了？”
吳茜心裏害怕，知道白晴家裏的勢力，也知道她追了陳琛很久，隻好抖動著身子開口：“我…沒有，我不喜歡他，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你別打我，晴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吳茜不停的道歉，嘴裏一直重複著那句自己錯了。
可是，她忘記了白晴絕非善類。
“那你不喜歡還給人家寫情書，嘖嘖，還挺大膽的啊，我看上的你居然還想追？”
吳茜連忙辯解：“不是，我那隻是送錯了，我不喜歡…我真的不喜歡……”
白晴也不拆穿她，冷冷的笑了聲，然後用手指輕輕的撚起地上的那封情書，開始念了起來，“你好，五班的陳琛，我是你隔壁班的吳茜，我關注你很久了，你大概不知道我，但是我想告訴你，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你不要不開心，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我希望你能夠回頭看看我。”
白晴念完，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嘖，還妄想讓別人回頭看看你，你憑什麽？”
說完，又拍了拍吳茜的臉。
“我錯了，我錯了，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巷子外。
辛欣和許相看已經在這聽了半天了，大概也猜的出來是什麽事了。
隻是裏麵說話的聲音時而低時而高的，她們倆並沒有聽清具體的名字。
她們隻知道有人受了欺負。
辛欣推斷裏麵應該有三四個人，而且還都是女生，她忽而有些慶幸幸好自己剛剛沒有盲目往裏麵衝，不然寡不敵眾被打的就是她了。
辛欣皺著眉頭看著許相看，眼裏盡是擔憂：“滿滿，怎麽辦？”
許相看的臉色漸漸緩了過來，思索片刻後，決定當沒看見。
畢竟，這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事情，而且以往的經曆告訴她遇到事情不要做一味的好人，那並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善果，反而還會讓自己也深陷泥潭走不出去。
她過往的所有經曆都在告訴她不要多管閑事，不值當的。
辛欣不願意，說一定要救那個女孩出來。
她說不能這樣，她看著許相看十分認真的告訴她，語氣嚴肅的像是在糾正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錯誤：“滿滿，你知道嗎，其實有的時候，旁觀者和施暴者並沒有什麽區別，沒動手的和動手的都差不多，因為他們都曾看見過欺淩者的慘狀，聽見了那些痛苦的哭喊，可是，他們都不願意伸出手，這樣的人，才是最值得唾棄的。”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我們，都是罪人，無一幸免。”
“我們不能做這樣的人，我們既然聽見了，麵臨了，就得發聲，就要為他人伸張。哪怕我們發出的光隻是螢火之輝，隻能照亮一偶之地，但是還是要站出來的，要救他人於水火的。”
“無論在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做旁觀者，任何時候都不能！”
許相看頭一次這麽認真的看著辛欣，那是第一次，她覺得這個朋友她交對了。
恍惚間，她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人告訴過她的一句話，曾經也是這樣的時刻，她麵臨事情怯弱不敢發聲，做任何決定都要瞻前顧後，於是她時常被欺淩，被針對，她總是想著忍忍就過去了。但是後來她身邊出現了一個人，他也這般認真嚴肅的告訴自己要站起來，要勇敢，要撕破所有黑暗。
最後，他還告訴她一句話：
“君子可內斂不可懦弱，麵不公可起而論之。”
許相看聽著巷子裏時不時傳出的哭聲，心裏有些難受，片刻後她堅定的看著辛欣說：“我們報警吧，欣欣。”
辛欣說的沒錯，她們得給站在雨中的人遞一把傘，哪怕那把傘並不大，但是，還是要遞的。
我想著，我曾經被風雨敲打過，我也曾在黑暗裏摸索過，我也曾走過那般泥濘的路，我知道那樣的路有多難走，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給身處黑暗裏的人點一盞燈，哪怕隻能照亮四方之地，也要點的，得讓他們看見前方的路。
報完警後，許相看這才和辛欣往回走，一路上她們倆都在討論著那個女孩能不能獲救，會不會逃脫魔爪。
辛欣看著路燈撒下的微弱光芒輕輕歎了口氣，“希望那個女孩會得救，也希望她不再遇到那樣的事情，當然，希望我們撒的這點微光可以照亮她。”
許相看握著辛欣的手安慰她說：“會的，一定會的，會走到天光大亮的地方去的。”
這句話是在對辛欣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辛欣看著許相看的目光帶了些疑惑，“滿滿，我覺得你今天晚上有點奇怪，一種我說不上來的奇怪。”
辛欣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忽然感覺那個在班裏麵小心翼翼的你不一樣了，好像是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一樣。”
其實早就在剛剛聽見她們巷子裏傳出來的巴掌聲時，許相看死不讓自己進去，而且自己發現她的手一直在抖，身子也在抖的時候，辛欣就覺得奇怪，那是她說不上來的奇怪。
許相看身子僵硬了下，而後開口：“是…是嗎，可能是我可憐那個女生吧，我希望她能獲救才會這樣。”
辛欣拍了拍胸脯：“好吧，滿滿你這麽瘦弱，那你以後要是遇見了什麽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我來幫你解決！”
許相看看著辛欣這認真的模樣，忍不住輕聲笑了笑，“好。”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希望你不要卷進來。
你對我這麽好，我隻希望你平安。
許相看和辛欣爬山的計劃還是耽擱了，從許相看給自己發的微信裏辛欣知道她這三天住進了醫院，於是，兩人爬山的願望還是沒能實現。
辛欣在手機裏詢問她怎麽樣時，許相看卻也隻是說自己沒事，就是普通的感冒，辛欣咋咋呼呼的說自己要來看望她，許相看一個勁的在手機那頭說自己沒多大事，不用來看望自己。
見許相看這麽堅持，辛欣也就不固執了。
隻是她每天都會在手機裏問她好點沒。
許相看看著手機裏辛欣發的那些消息，心裏問自己：好了嗎？痊愈了嗎？真的會好嗎？
好像不會好了。
我好像，夢見了自己。
許相看扯了扯嘴角強迫地逼自己笑出來，試圖忘記那些不堪的事情，但是，這似乎是無用之功。
從她從小巷子裏回來的那天晚上，她就開始做夢，她夢見了那個被打的人。
那個夢很真實，真實到那些疼痛像是灌注在自己身上一樣，她忍不住蜷縮起來，在夢裏呼喊著救命。
沒有人能聽見她的呼喊，也沒有人提燈走進她的世界裏，她的世界仍然是一片黑暗。
周圍全是叫罵聲一片。
她看見了一個女生被迫跪在地上，而另外一個女生捏著她的下巴，嘴裏嘲笑著她不自量力。
許相看的呼吸變得急促，她想要逃離這裏，但是周圍的高牆實在是太難翻越了，她親眼看見那個女孩被人打了一下又一下，她也親耳聽見她問自己為什麽不去救她，為什麽站在巷子外不幫她……
許相看有些崩潰，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歇斯底裏的朝著那個女孩吼：“我沒有！”
“我沒有不救你，我幫你報了警的，我讓警察去救你，我沒有當旁觀者，我沒有，我真的想要拉你出來的……”
可那個女生卻狠狠的質問自己為什麽不進來解救她，許相看眨著眼看著她，她的眼神銳利的像一根根銀針，那些針猶如雨點朝她襲來，紮的她生疼生疼的。
許相看擺著手蒼白的解釋著，但那好像無事於補。
那個女孩的臉漸漸模糊，她開始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周圍開始起了霧，而後開始下雨，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冰冷。
她忍不住抱住了自己，可是那好像並沒有什麽用。
她越來越冷，頭越來越重。
在她閉眼前的最後一刻，她終於看清了那個女孩的臉，她居然長的和自己一模一樣，她心裏有些後怕，她顫抖的問她叫什麽名字。
她回答自己說她叫滿滿。
是圓圓滿滿的滿滿。
許相看清楚明白那是自己，她在夢裏夢見了自己。
天邊一聲驚雷乍然響起，許相看從夢裏恍然而醒。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不斷的顫抖著，嘴裏不斷的重複著“走開……”
江蘭在隔壁房間聽見了女兒的聲音，連忙和許榮一起趕來，見女兒連被子都沒蓋緊，整個被子滑落在地，而她的滿滿則是坐在**抱頭痛哭。
江母心疼的抱住她：“沒事的，滿滿，都過去了，早就過去了，沒事的，不怕不怕，媽媽在。”
許榮在一旁忍不住落下了淚。
這究竟是造了什麽孽，才會讓自己的女兒這樣難受。
江蘭一邊替許相看擦著眼淚，一邊抱緊她安慰她不要害怕。
這樣過了很久，直到許相看的情緒穩定了下來，閉上眼睡著，夫婦倆才敢離開。
他們倆商量著明天還是要帶女兒去醫院看看。
畢竟這樣的日子著實太難熬了些。
窗外的雷聲一直不斷，但依舊沒有下雨。
許相看睜開了哭的朦朧的眼，原來不是夢裏在下雨，而是她的心裏在下雨，那片霧遮住了她想要出去的路。
那聲絕望的哀歎歎不僅僅是那個女孩心底的聲音，那也是她的聲音。
她們都曾被荊棘絆住腳，行走在黑暗裏，從不曾看見過一絲光明。
沒有柳暗花明，隻有層層烏雲，那些雲盤旋在她的頭頂，也成為了壓在她背上的一座山，隻有她自己看得見。
她欲往前行，然前路荊棘遍地。
窗外的悶雷一直在響著。
她想起了什麽，拿起手機，劃開解鎖，最上麵的消息是自己睡覺前發來的，那是梁逢發給自己的。
“許相看同學，我去了年級辦替你找了那本數學習題集，年級辦還是沒有，我今天晚上在圖書館看到了，等上學的時候給你帶過來好嗎？”
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滴在了手機裏，她擦了把眼淚，回了個好。
然後看了眼窗外不停歇的雷聲，又加了一句：“謝謝你，梁逢。”
無論無何，我都要謝謝你。
是你的光照亮了我，照亮了我這片貧瘠之地。
讓我得以窺見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