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葛媛的死有關?

秘密是用來堅守的,一旦暴露,就成了令你受傷的軟肋。

文:連諫

1,罪孽的種子發了芽

葛媛是個好女人,可,有很多人想殺死她。

這很荒誕,卻沒辦法,因為她是心理醫生,知道太多人的秘密。盡管,那些被秘密扭曲了心靈的人都曾虔誠地渴望得到來自她的救贖。

我是諸多的被救贖者中的一個。

我曾故意想讓人偷走陳浩和前妻的孩子,一個美麗玲瓏的小女孩,有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歲時媽媽因車禍去世,兩歲半時,我成了她漂亮的後媽,我帶她在樓下的小花園裏玩遊戲、周末去遊樂場、把她打扮得像蒞臨人間的天使,人人都說我是天下最美麗的後媽。

為此,陳浩時常慶幸自己所娶皆淑。

當我笑吟吟看他抱著女兒說妞妞像媽媽一樣漂亮時,我的心是一陣一陣的冷與疼相互糾葛。

我總覺得那個女人沒死,她就附著在妞妞的身上,讓我一生一世都得不到陳浩全部的愛。

現如今,坊間盛傳拐賣孩子的壞人很多,讓幼兒的家長們都捏著一顆忐忑的心。

我卻希望在街頭和這些令天下父母們恨不能放在齒間咬碎的人渣們遭遇,然後,讓他們成功拐走妞妞。

妞妞三歲生日那天,我帶她去商場選禮物,那天,我沒想弄丟她,可,偏偏的,我一轉身的瞬間,妞妞不見了,我先是惶惑,然後,巨大的竊喜擊中了我,再然後,又被巨大的恐懼淹沒,愛女如命的陳浩,是否會原諒我?

後一種情緒占了上風,我瘋狂大喊著妞妞的名字,在貨架之間穿梭奔跑。

妞妞像片被風卷走的花瓣,無影無蹤。

我坐在商場冰涼的地麵上嚎啕大哭,陳浩趕過來時,我已昏了過去,因為害怕不被他寬恕而恐懼。

在醫院裏,我哀哀地哭泣著醒來,張眼就見陳浩鐵青的臉,但,他沒怪我,反而安慰我說會找到的會找到的。

我們在媒體上、在公交車上發尋人啟事,沒人對我的悲傷產生懷疑,他們親眼所見,我那麽疼妞妞。

其實,在失去妞妞後不久,我就悔得不成體統,覺得是自己個惡毒的女人,雖然那次弄丟妞妞並非我蓄意,但,是不是我太多的祈禱變成了詛咒,應驗在了妞妞身上?

良心不安的日子竟是這樣的煎熬,我日漸憔悴,常常在深夜裏喃喃著恍惚醒來,被驚醒的陳浩問我怎麽了,我一頭紮進他懷裏,哭著說:夢見妞妞了。

他輕拍我的肩,為我對妞妞的情深意切而無限感念無限傷懷。

不能與旁人傾訴的負罪感快把我折磨成精神分裂症了,我怕總有一天會神智失常而道出了心中隱秘,陳浩是不是會用看破了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的厭惡目光看著我?

寬恕,是斷斷不會有的。

2,你怎麽認識我?

我必須調整精神狀態,便去看了心理醫生。也就是葛媛。她很溫和,微笑著聽我痛哭流涕地講完故事,說:沒什麽,你什麽都沒做。

她說我隻是患上了妄想型強迫症,因為內疚,把所有的罪過強加到自己頭上。

她給我製定了一個治療計劃。但,看心理醫生的事,我沒告訴陳浩,怕他問為什麽,甚至要求陪我去,我不想讓他知道葛媛這個人,更不想讓他認識葛媛,我怕他知道了我的心疾病而視我為應該棄之遠遠的惡人。

做完一個治療療程後,我已基本能對視陳浩的眼睛。葛媛說:以後再有不妥,就電話我,我給你做心理疏導。

我千恩萬謝地道別。

走過了幾個街口,忽然,似乎有人隱隱喊我,是葛媛的丈夫羅家良,我在心理診所見過他幾次,總是坐在一旁,事不關己地看報紙。

我停住,笑問:羅先生,有什麽事麽?

他仿佛猶疑不決,看我,欲言而踟躇:覺得你有些麵熟,你和先生的婚紗照是不是擺在某婚紗影樓的櫥窗裏?

是呀,羅先生也看見過?我和陳浩算得上郎俊女貌,影樓想留兩幅婚紗照陳列在影樓櫥窗做廣告招牌,我和陳浩經不住影樓經理的再三央求,便應了,常常有朋友看見了,來狠狠誇我們一番,虛榮被滿足的感覺很受用,久了,我習慣了別人一問,就滿臉幸福地承認。

可,這一次,不該承認的,虛榮害了我。因為,沒有人能堅守別人的秘密,我不想讓葛媛和任何與她有關的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話已出口,就成了覆水難收。

我的臉,在街邊鋪麵的鏡子裏,慘白如紙。底氣不足地問:你也見過那兩幅照片啊?

他慢慢說出了一句讓我肝膽俱碎的話: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那家影樓門前,葛媛和你先生是高中同學,前一陣看報紙,知道他走丟了孩子,咳……

他歎了口氣:幾年前在葛媛的同學聚會上我見過陳先生,我無意間發現葛媛看著他,眼睛紅紅像要哭的樣子,我問她怎麽了,她什麽也沒說,我不想自找難受,也就沒再追問。

我愣愣地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回了家。

我悔死了去做心理治療,再一次身陷更大的恐怖。

我不敢在陳浩麵前提葛媛的名字更不敢問他是否和葛媛有過一段戀情,怕被提醒了的陳浩聯絡葛媛,我內心的秘密便大白於天下。

3,如履薄冰的日子

陳浩一直沒放棄對妞妞的尋找,常常在街上和尋人網站張貼尋人啟事,隔一段時間在媒體上發一次尋找妞妞的廣告。

反饋回來的消息,沒有一條是有價值的。

我過著如履薄冰的糟糕日子,唯恐哪一天陳浩會突然聲厲言苛地指了我的鼻子,怒斥妞妞的走失是我蓄謀已久。

我開始不願回家,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流連。

陳浩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問我為什麽總往外跑。

我的淚,刷刷落下來,哀哀說:我希望能在街上遇見妞妞。我的話,是真心的,我寧願讓妞妞回來,忍受著陳浩睹她思前妻也不願過這種如同放在油鍋上翻來覆去煎熬的日子。

可,命運這東西是多麽的險惡,它讓欲望把你引到一口井裏,就跑掉了,丟下你獨自哀號獨自掙紮。

我也不肯再去任何心理醫生那裏做心理疏導了。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安然無險地存放秘密。

我希望自己,最終被時光救贖。

4,他不是稻草

時光沒有救贖我,有天晚上,陳浩麵色沉沉,心不在焉地吃著飯,不時拿眼看我,我心裏慢慢覆蓋上一層毛刺刺的東西。

我在廚房洗碗時,他突然站到身後,問:你能再和我再說一遍妞妞走丟的過程麽?

碗砰然落地。

我呆呆而筆直地站著,他不聲不響地看著我,一直。然後,把嘩嘩流淌的水龍頭關上:我隻想知道的更詳細一點。

我徹夜未眠。

第二天,我找了羅家良,他也是心理醫生,隻是,在公立醫院的心理門診做事。我木然地看著他:告訴我,葛媛是不是還和陳浩有聯絡?

他看著我,眉頭慢慢擰起:我不確定。

是不是她告訴了陳浩什麽?淚水從我眼裏跳了出來。

他微微垂了一下眼皮,慢慢說:其實,我那天追你,就是想問你和陳浩的感情好不好,自從在同學會上見到陳浩後,葛媛對我就冷了好多。

我更是心亂如麻,幾乎是喃喃自語著道:葛媛比誰都清楚,我雖然想過要把妞妞弄丟,但那一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弄丟她的,她也知道我去做心理治療沒必要撒謊。

羅家良用鼻子輕輕地笑了一下:你認為情敵之間會相互讚美並為彼此辯白麽?栽贓都來不及。

我該怎麽辦?我傻了一樣望著羅家良:我要向陳浩解釋清楚。

他一把拉住我:記得那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麽?

我手足無措,淚下滔滔。

羅家良安慰我說:葛媛或許不會對你先生說什麽,要不,我和她談談?

我抓住羅家良的手,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謝謝你。

5,寒意彌漫

羅家良告訴我,他和葛媛談了,葛媛不承認和陳浩聯絡過,還和他狠狠吵了一架,要他不要管她的事。

羅家良對我聳聳肩:沒辦法,嘴巴是她的,我又不能殺了她。

我如墜寒冷深淵。

是的,除了死,我找不到其他方式能讓葛媛永遠沉默。

我迫使自己鎮定鎮定再鎮定。

一個陰冷的計劃,一寸一寸地在我心裏拱動。

6,她的美味,我的毒藥

我重返葛媛的心理診所,告訴她,如影隨形的負疚感還在糾纏著我。

看她笑語溫言地來寬慰,我的心,冷笑了千聲萬聲,多麽偽善的女人,一邊打著心理疏導的幌子打探我和陳浩的感情疏密一邊恨不能把我們從婚書上生生撕開。

做完心理疏導,我不急著離去,假做不知任何內情地和她聊天,知道了她每周去兩次遊泳館,做一次公益義診,還喜歡吃醃螃蟹。

我靜靜地聽著,一個又一個的計劃,生出又滅掉,是的,我是個幻想的狂人,卻沒有足夠的心狠手辣。

直到,陳浩開始莫名地疏離我,麵色冷漠,我不敢問緣由,唯恐一問,他會劈頭怒斥我蓄意扔掉了妞妞,屆時,有葛媛添油加醋的搬弄是非在前,除了百口莫辯地聽由命運發落,我還能做什麽?

一日深似一日的恐懼,終是讓我狠下了心。

先是,每次去葛媛那裏都會帶些醃螃蟹,做完心理疏導,我們一起邊吃邊聊。

她總是邊吃邊說,像我這樣細膩而善於自責的人,是不會真的做出什麽滔天大錯的事來的,我覺得她虛偽,當麵盛讚著我的好,在陳浩麵前還不知怎樣糟踐我呢。

後來,我買了亞硝酸鹽摻進醃螃蟹裏帶給葛媛。

我知道,偶爾會有不良商販因貪圖便宜而誤把用於工業的亞硝酸鹽當做食鹽買回去製作熟食,而亞硝酸鹽隻要誤食不足一克就會致命。

這樣,即使葛媛因吃了含亞硝酸鹽的醃螃蟹而死、即使查出來醃螃蟹是我送的,我隻要說是在路邊流動小攤上買的螃蟹,別人最多隻當我是好意辦了壞事而已,不會構成蓄意謀殺。

那天,我心不在焉地做完心理疏導,借口晚上有飯局就跑掉了。

6,一切都是意外

兩天後,我得到了葛媛的死訊。

和含亞硝酸鹽的醃螃蟹無關,因為我被即將實現的謀殺嚇壞了,跑著跑著一個冷丁醒來,給葛媛打了電話,要她千萬別吃醃螃蟹,她問為什麽。

那句憋了許久的話,我終於問出口:你認識陳浩麽?

她說陳浩是誰?

我冷笑:別裝了,扔掉螃蟹,忘記陳浩,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要求。

可,她還是死了,那天,她有點累,從診所回家後,做上稀飯就靠在沙發上迷糊過去了,冒出來的稀飯撲滅了灶火。

葛媛死於煤氣中毒。

次日的報紙上發了新聞,照片上的羅家良悲傷欲絕,據說,那個傍晚,他到了家門口後突然想起醫院裏還有幾份病理沒處理好,就折回去了。

我很難過,悄悄落了淚。

一個月後,我們成功地找回了妞妞,她被一個沒有生育能力卻想孩子想瘋了的女人偷走了,因為我們堅持不懈地尋找,終於被鄰居舉報。

我和陳浩擁抱著得而複失的妞妞,喜極而泣,偷孩子女人在派出所的供詞讓我倍感輕鬆解脫。回家後,陳浩問我:你去做過心理治療麽?

我心下一驚,搖頭否認,他笑笑:很奇怪,前一陣,總有個自稱是一個有責任感的心理醫生給我發短信說,妞妞是你故意弄丟的,你受不了良心的譴責而經常去她那裏做心理疏導,我還以為是真的呢?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你有個叫葛媛的高中女同學嗎?

他說:誰?

葛媛。我吐字清晰:仔細想一下,葛媛。

他茫然搖頭:這個人怎麽了?

我答非所問:你給那個發短信的手機打回過電話嗎?

打過無數次,沒人接,還去網通營業廳查過機主,是不記名的充值卡,我之所以沒質問你,是覺得不可能,你一直對妞妞那麽好,可能是我在生意場上得罪了人,他們故意破壞你我感情。

我說伏在他肩上,柔柔說:可能是,謝謝你的信任。

7,然後會怎樣……

次日一早,我找到了葛媛生前的家,按開門的是羅家良,他正在做早餐,手裏還拎著鏟子。我的出現讓他意外,一個嬌嬌的女聲從臥室裏飄出來:親愛的,是誰呀?這麽早。

我盯著羅家良的眼睛,一字一頓說:其實,葛媛壓根不認識陳浩,你隻是湊巧從影樓櫥窗裏的婚紗照上認出了我,從我對葛媛的陳述裏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把我和陳浩跟報紙上的尋人啟事對上了號,於是,你記下了陳浩的電話,編了個讓我膽戰心驚的謊言騙我,你費這麽多周折,隻是想借我的手,殺死葛媛,因為你有了新歡,至於寧肯殺死她也不願意離婚的原因,隻有你自己清楚。

我逼視著他,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你也是心理醫生,知道我有多麽在乎陳浩,懂得怎樣利用人性的弱點,更知道我因為心虛而不敢質問陳浩或葛媛之間的關係導致你的陰謀被揭穿,你一次次給陳浩發短信就是讓我在驚恐不已中為自保而替你殺死葛媛。

羅家良臉色煞白: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聽不懂。

我笑了一下:讓我做個大膽的推理吧,葛媛死的那天,根本沒什麽病理需要你到了家門口再折回醫院處理,因為你聞到了門縫裏漏出來的煤氣味,你怕回家早了,不得不救她,你是多麽地慶幸無需承擔任何罪過地除去了葛媛。

我拿出手機:你聽懂了麽?要麽,你現在殺死我,要麽,我報警。

他大叫一聲,揮舞著鏟子,向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