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對神話與傳說一直充滿熱情，在我的童年時期，我的叔叔就給我講過《嫦娥奔月》和《牛郎織女》的故事，我的祖父則給我講過一些流傳於鄉村的、找不到文本來源的神話故事，有些故事被曆代講述者添加了新的細節，從而使情節變得更加飽滿鮮活—神話被一遍遍重述，這個過程賦予了那些遠古故事新的活力，使我們與傳說之間產生了奇妙的聯係。實質上，隨著人類的發展，人們一直在不停地講述著祖先的故事，這些故事點亮了我們的心靈—因為那是想象和創造力的源頭。

在遠古時代，人們通過想象來解釋大自然與生活中的一切，太陽、月亮、星辰、山嶽、河流、風、火、水、土地都被賦予了生命；穀物、雨水、花草、命運、吉凶禍福，包括不可知的天府幽冥，都有專門的神祇。而所有這些神靈並不是清心寡欲的木石心腸，他們和我們一樣擁有同樣的感情，或貪婪，或仁慈，愛憎分明，情感豐沛—東西方神明莫不如是，這正是人類童年最可稱道的地方。

中國神話是我們祖先留下的最寶貴的財富之一，大體上可以分為創世神話、洪水神話、戰爭神話、發明創造神話和精怪傳說五種類型。這些神話故事與宗教故事不同，並不依托於具體宗教，具有民間口述文學的特點。比如：盤古開天辟地、女媧造人，是創世和始祖神話；女媧用蘆灰湮水、大禹治水，是洪水神話；黃帝與蚩尤之戰、天帝與共工之戰，是戰爭神話；軒轅氏發明車、燧人氏發明火，是發明創造神話；至於那些具有神異色彩的奇鳥、異獸的故事，則是精怪傳說。

神話的創造過程往往存在真實曆史的影子，寄予了人們無限的渴望與期許，試圖告訴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誰，我們將往何處去……古典文獻的整理者有的留下了名字，有的則沒有留下姓名，他們各自用獨特的方式記錄著神話傳說文本，比如《山海經》《淮南子》《風俗通義》《博物誌》，還有《史記》中有關夏、商、周三朝的本紀部分，都零散地記下了一些神話故事。自然，這些神話也無不經過了記錄者的重述。

在後世更加成熟的文本裏，如《搜神記》《拾遺記》《異苑》《幽明錄》《神仙傳》《列仙傳》《玄怪錄》《子不語》等書中，種種神話傳說、鬼神故事更成了文學演繹的源泉。神話故事不再限定於遠古，每一個朝代都誕生了新的神話，而且加入了精怪神話這一新內容，夢境、龍、大蛇、靈狐、神鳥、異獸成了新的故事主角。

在我們的文學敘述傳統中，神話主題從未中斷過，因為在信史時代之前，人們依賴神話保存祖先的信息，就像人在成為理性的成年人之前，都有過充滿奇思異想的童年一樣。而童年時代，是支撐人擁有幸福一生的基礎。即便是像《史記》這樣純粹的曆史著作，也是從神話開始的。隻要讀一下《史記》，我們就會發現，就連司馬遷老先生也不會忽略人類的童年，他拿著一根教鞭，不時敲打一下讀者的腦袋，暗示人們：這裏有個好玩兒的故事等著你去探索和挖掘。

這本書不是集中在某一段時間內寫完的，其中最早的一篇《青陵台》創作於2014年1月，距今已經七年了。這些時間裏，我翻閱了大量古典文獻，從中撿拾發光的故事，或浪漫感人，或想象豐富，或具有強烈的傳統文化特征。這些故事原本的輪廓大多隱藏在曆史文獻和文人筆記當中，所以，我重述的這些神話傳說可能少有人聽過—這正是我的願望所在。

感謝為本書插圖的兩位插畫師，他們的圖畫比文字更具表達張力，甚至已經完美到超越了我的想象。我想，這本書整體上是非常值得孩子們閱讀的，它符合青少年純真浪漫、充滿探索欲和想象力的天性。

但它不僅限於孩子閱讀，同時也屬於成年人。因為神話之美，更在於追憶我們共同經曆過的美好時光—無論物質生活匱乏還是豐足，屬於孩童永難忘懷的純真年代。

是為序。

白羽2021年8月2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