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兒子看新聞時，問我：“為什麽海關偶爾會故意在旅客的行李中放置毒品，再讓緝毒犬發現，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我說：“那不是自找麻煩，那是為了保持緝毒犬的嗅覺靈敏度，並保證它們不會因長時間找不到獵物而沮喪。”
“這很重要嗎？”
“相當重要。”
我在海軍偵察艦工作的第二年，突然發現意外的聲響，這種聲響可絕不是海洋的呼吸聲和大型動物的樂音，那是鮮明的潛艇的聲音。捕捉到這種聲音後，我立即用儀器對它進行分析，獲得的各種參數顯示，那是一艘或者是幾艘大型核潛艇。
發現這種聲響是我軍旅生涯的第一次。
他國潛艇的水下靜音係統極好。我們的探測儀器和他國潛艇的靜音係統是一對矛與盾的對立關係。雖然我們的探測係統越來越靈敏，數據分析速度也越來越快，但是他國潛艇的靜音係統也越來越好，噪聲越來越小，隱蔽性越來越強。
我調侃他國的潛艇就像海底的一根銀針，我就是那個海底撈“針”的人。這根針的行蹤，隻有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才暴露在我的耳朵裏，且馬上就鬼魅般地消失了。不知過了多久，目標又短暫暴露，好像在捉迷藏，又好像在挑釁我這樣的聽洋人。
我甚至有一種極為誇張的想法，他國的潛艇就像是從高維空間跳到我這樣的低維空間，又瞬間回到了他的高維空間，可能是那個著名的“費城實驗”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
“在敵我的意誌較量中，一定不能漲他人威風，滅自己的銳氣。戰術上我們重視敵人，在戰略上我們藐視敵人，要相信自己的勇氣、智慧、能力能彌補武器上的劣勢。”
老班長的這句話始終在我的耳畔縈繞，是支撐我的精神力量。要知道，他國傲視世界的資本之一就是強大的海軍，而那核潛艇就是海軍的撒手鐧。我的工作對象就是他國的王牌。我處於本國的軍事劣勢和他國的軍事優勢的對抗前線，但我堅信我會成為保家護國的英雄。
這種意外的聲響起初引起了我的驚喜，就像是捕鯨船發現了一直追捕的目標，多年的努力結成了碩果。
這種響聲在聲呐係統中就像是拖拉機的響聲，和我平時探測到的聲音在響度上差幾個數量級。
這不是他國潛艇正常的狀態。發出這種響聲的合理解釋是，這艘核潛艇已經根本不在乎暴露其行蹤了。
難道，它要發射導彈。
在我的夢魘中，我曾經有過核彈毀天滅地的那種記憶。我相信，那種事情考慮多了我會患上心理疾病的，為我的軍人形象抹黑。我一直控製自己不要往那方麵想。
這次情況真的很緊急，我的心情從竊喜變成了恐懼。
很快，我又鎮靜下來了，提醒自己：無論遇到任何情況，隻要按照平時訓練的那樣做就行了。
我按部就班地發出預警信號，準確傳遞出探測到的潛艇的位置坐標，預警係統和空天衛星，大型軍用飛機以及防控係統聯網，隨時可以發射導彈攔截對方的武器。
整個操作過程我如平時訓練時那般麻利、精準、快速、高效，仿佛自己的神經反射速度和敵人武器的發射速度在進行較量似的。
這一刻，我進入一種無我的狀態，似乎隻是一種做出判斷的機器人，一切七情六欲都拋之腦後了，一切都是為了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這一刻可能隻持續了幾分鍾，卻十分漫長。我從來沒有想過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麽多操作。我的神經反射速度已經達到了極限。我知道我稍有差池或者延誤，我國就有可能處於戰略劣勢。
在完成了所有的操作之後，我長籲一口氣，並為我國的安全默默祈禱，為人類的和平、安寧默默祈禱，對人類的理智和文明充滿信心。
我在船上望著天空。第一次感到天空藍得如此清澈，太陽則紅得如此鮮豔，大海綠得璀璨，人生的每個瞬間都如此美好。
第二天，艦長拍著我的頭說：“小李，恭喜你，因為你臨危不亂的優異表現，你被記二等功。同時，也恭喜你通過了考試，成為一名合格的聲呐兵。”
我一臉疑惑，“艦長，那個聲音是對方核潛艇的啟動聲。”
“沒錯。”
“這種聲響代表核潛艇處於發射狀態？”
“沒錯，導彈發射時驚人的爆發力和速度製造出極大的聲響，聲呐係統會很輕鬆地捕捉到，那是非常強的信號。”
“我的操作合格了？”
“不僅合格，而且完成度很高。”
“那麽，敵方導彈被順利攔截了嗎？戰爭沒有爆發嗎？國家秩序沒有混亂嗎？沒有引起大的恐慌嗎？”
“這是一場虛擬戰爭，不僅是你，很多人員都被蒙在鼓裏。你可以理解成一場軍事演習。演習的目的，就是考察和鍛煉你們這些軍事人員的作戰能力和心理素質。”
艦長頓了一下，“小李，你的操作非常完美，各項操作的反應時間都符合標準，你的神經反射速度和良好的心理素質都令人驚歎，你圓滿地完成了黨和國家交給你的任務，你是人民的英雄。”
說到這兒，艦長把一枚勳章戴在了我的胸前，我向艦長敬了一個軍禮。
艦長語重心長地說：“小李，你的這項工作非常枯燥，如果長時間沒有重要信號的刺激，思想上容易麻痹大意，工作效率也會隨之下降。軍事演習的目的是讓像你這樣的聲呐兵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工作中不僅要一絲不苟，還要精神高度集中，要拿出那種隨時準備戰鬥的狀態。”
“謹記艦長教誨。”
自此，所謂的虛擬戰爭也好，軍事演習也好，我的表現絕對對得起我的勳章，也可以負責任地說對得起黨、國家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