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寒來暑往,又是兩年過去了。
畢業季來臨了。四年的學習生涯接近結束,又一批年輕人即將走向社會,又是憧憬,又是不安,如同即將離開地球溫暖懷抱,航向無邊星海的飛船。
臨近畢業,大勇已經決定出國深造,去國外一所有名的學院。在旁人看來他可謂春風得意,但其實他心裏卻空****的沒有著落。臨近畢業,他穿梭在各種畢業聚會上,他送別人,別人送他,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或是抱頭痛哭。但他很少碰到安琪,他們本來不是一個係的。自從那次深夜相遇後,他很少再見到安琪。特別是年級高了,大家各有各的事情,漸漸也忙碌起來,大勇自己經常在機房裏泡到深更半夜,哪裏還能看到安琪?
但有關安琪的消息,有些還是傳到他耳朵裏。據說安琪後來又談過一次戀愛,對方是位俊朗不凡的外語係才子,倆人都要談婚論嫁了,但不知怎麽忽然又分手了。至於畢業的事,他隻聽說安琪簽了去南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的工作。這也就意味著,也許他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今晚的中學校友聚會,也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安琪了。
聚會在學校的多功能活動中心的頂層飯店裏,老同學相見,分外唏噓。很多人都是好幾年不見,一問之下,大家都有了男女朋友,有兩個甚至都結婚了。隻有大勇還單著。知道大勇喜歡安琪的舊日同學不在少數,有人旁敲側擊,問他是不是因為安琪才一直不找女朋友,大勇淡淡一笑,不加分辯,內心五味雜陳。
安琪來了,如一朵彩雲般翩然而至,和所有人笑著打招呼,親切地聊著中學往事,時而和幾個女生在一起親熱地說體己話,時而豪爽地和大家幹杯,看上去和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麽改變。大勇沒能和她說上幾句話,隻有坐在桌子的一個角落裏,自斟自飲,忽然覺得自己很傻,安琪雖然盈盈地坐在自己麵前,但又像在另一個星係一樣遙遠。
或許一直都是這樣,大勇想,他們之間從來就是那麽遠,從未靠近過。
飯吃完了,一班同學又去樓下唱歌跳舞玩遊戲了,安琪多喝了兩杯,說有點不舒服,讓其他人先走,自己去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搖搖晃晃。一抬頭,她看到大勇站在自己麵前。
“你沒事吧?”大勇關切地看著她,“不能喝就別喝那麽多嘛。”
“我沒事。”安琪說,勉強笑了笑,“今天高興嘛!”說著又晃晃悠悠,似有些頭暈。
“要不要去天台呼吸下新鮮空氣?會舒服一點。”大勇說。
“好是好,可是他們還在等我們吧?”安琪猶疑。
“沒事,那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先去玩了……”大勇說,生怕安琪不去,又補充了一句,“另外我……有些事還想跟你說。”
似乎有一股曖昧的氣氛在二人間彌漫開來。安琪低下頭,輕聲說:“那好吧。”
他們到了天台上。夜已經深了,繁星滿天。天台很大,夜色朦朧中有幾對情侶正在纏綿,大勇和安琪來到一個沒人的角落,那裏正好有兩張躺椅,大勇說:“坐一下吧,會舒服一點。”安琪坐了下來,隻覺得夜涼如水,浸潤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果然舒服了許多。
大勇回過頭,向躲在角落裏的老大和老二打了個手勢,二人朝他一笑,做了個“好運”的手勢,悄然撤到一旁。
大勇在另一張躺椅上坐下,二人一時無話。終於,大勇打破尷尬的沉默:“對了,聽說你要去G市了?”
“是啊。”
“怎麽想到去那邊?離家和大學都很遠吧?”
安琪不語,正當大勇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開口了:“沒什麽,有些不開心的事想忘掉,想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大勇看到一陣再也隱藏不住的憂傷襲上她的臉。
大勇抑製住自己想詢問她詳情的念頭,“對了,有件東西一直想送給你。”他下了決心,從包裏拿出一副眼鏡,遞給安琪,“是這個。”
“這是什麽?”安琪接過來好奇地端詳著,“啊,好像是三維成像眼鏡?”她知道這是一種遊戲裝備,可以進行視覺的虛擬現實模擬。
“嗯,這是送給你的。”
“我?可我不打遊戲的。”
“我知道,”大勇說,“這不是遊戲裝備……你還記得兩年前你的生日晚會嗎?”
“兩年前……”安琪認真想著,“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夏龍送我那個破星係那次,我當然記得。”
“不好意思,那次我什麽也沒送你。”
“是嗎?”安琪歪著頭想了想,“想不起來了,沒關係啊。”
“不,我其實準備了一份禮物,隻是拿不出手。不過今天,我可以送給你了,就是這個。”
“不用吧,都過了那麽久了……”安琪說,但看著大勇認真的眼神,“……好吧,謝謝。這裏麵是什麽呢?”
“你戴上它就知道了。”
安琪戴上眼鏡,但周圍依然如故,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改變。“什麽也沒有嘛。”她疑惑地說。
“你看到沒有,今天的星星很美。”大勇卻岔開話題。
安琪躺在椅子上,略一抬頭便望見夜空,“是啊,你看,銀河!”她驚喜地說,“我還從來沒有在城裏看見過銀河呢。”
燦爛的銀河橫亙天上,從地平線上升起,又落向另一邊,如同宇宙中發光的巨大拱門。億萬星辰在銀河中遊弋著,一道流星劃過天際。兩人出神地望著星空,一時誰也沒說話。
“安琪。”
“嗯?”
“我記得那段時間有很多人送給你星星吧。”
“那是前兩年的事了,那時候不是正流行這個嗎,現在都過時了。”
“那你能找到他們送給你的星星嗎?”
“這個……”安琪想了想說,“好幾顆恒星都是看不到的,包括夏龍送給我的那個星係。不過我記得有兩顆行星所在的恒星是能看到的,雖然比較暗,不好找,好像是在……是在……”她猶豫地指了幾個方向,最後搖了搖頭,“實在想不起來了,你問這幹嗎?”
“你知道他們送你的那些行星或者恒星都是什麽樣子的嗎?”大勇不回答,反而繼續問道。
“我怎麽知道?”安琪攤了攤手,“就算能看到恒星,也隻是一個小小的光點,更不用說行星了,各種參數上又差別很大……不過大概都是圓的發亮的吧,大同小異。所以這個遊戲,真的沒什麽意義。”
大勇點點頭,指著東南方的一片天穹說:“安琪,你看那裏。”
安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裏是遠離銀道麵的區域,隻有寥寥幾顆亮星。安琪好奇地看了一會兒說:“那裏有什麽?”
“你看,”大勇說,“看到那顆最亮的星星沒有,對,就是那顆紅色的,它下麵有幾顆不太明顯的小星星,你看到沒,那邊一顆,旁邊還有兩顆,再下麵還有……一共六顆,排成一個相當整齊的六邊形,像是一朵六瓣的鮮花。”
“看到了……”安琪凝神看著,“這麽說也確實有點像……那個是什麽星座來著?不過也沒什麽出奇的啊,你要我看的就是這個?”
“對,你想象它們每兩個成一對,中間連線,這三條線彼此相交,中間會有一個很小的三角區域,你仔細看,那裏麵有什麽?”
安琪認真地盯著看了半天,微嗔著搖頭說:“什麽也沒有啊,看得眼睛都酸了!你究竟搞什麽名堂?”
大勇沒有說話,卻站起身來,好像想說什麽,好像有些緊張。安琪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卻冷不丁彎下腰,將她一把從躺椅上抱起來。
“喂,你幹什麽!”安琪又羞又怒,胡亂掙紮,但大勇的胳膊像鐵箍一樣,無論如何她也掙紮不開,而且似乎力大無窮。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大勇已經抱著她向前大步疾奔,沒幾步就到了天台邊上,從七層樓高的天台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