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整件事就這樣蹊蹺地結束了。

我和其他遊客幾乎是同時間回到了二一一六年,抬頭望去,整個世界毫無改變。也沒有人知道我在他們離開後的十餘個小時中發生了什麽。大家以為我不過是晚到了一會兒,身上的各種傷痕也隻是撤離時遇到的地震所致。

我如實對調查機構和記者講述了自己的遭遇,但卻被當成是編故事蹭熱度。我再三發誓,也才有一些人相信了不是我亂編的—而是我在那裏昏倒後出現的幻覺。

“最大的破綻,”他們斬釘截鐵地說,“就是時空門關閉後,不可能再開啟,即便是後來派人去救你,重新開啟時空門,但也不會精確地在同一地點或同一時間,更何況,你還是和其他人一起出來的,而不是被傳送到另一個時間點。”

我無言以對。

雪上加霜的是,唯一可以證明這一切發生過的蜂機在隨我穿越時空門後發生了故障,其記憶存儲全部消失。到頭來,隻有一個人表示願意相信我,就是我的前女友—對,前女友,我們終究沒有複合—的現男友。這家夥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二十一世紀的科幻小說家,借助生物技術活了一百多年,但科學知識早已落伍,寫的書也沒人看了,也不知前女友看中了他什麽。他聽了我的故事後要來拜訪我,我幾次拒絕後,終於還是讓他到我家裏來見了一麵。

“設想一下,”他問了很多細節後說,“如果你的猜想是對的,智慧蜥鳥龍挺過了K-T事件,發展出了高度發達的文明,那又會怎樣?”

“什麽怎樣?”我沒好氣地反問,“我不是說了,人類就不存在了嗎?”

“當然,當然。不過它們可比我們早了六千五百萬年啊,哪怕需要再花一千萬年進化出技術文明也是在五千多萬年前了。如果它們能發展到今天,那又是什麽樣子呢?它們應該早已經能夠發展出超光速航行,然後踏遍宇宙的各個角落了吧?”

“但宇宙裏毫無它們的蹤跡,”我說,又補充了一句,“地球上也沒有。”

“再從另一個角度講,”他笑眯眯地說,“它們的生物技術應該也很發達吧,很容易檢測出彼此的基因差異很小,說明在若幹年前它們來自同一個母體祖先。其實這種技術我們現在也有,隻是誤差比較大。但是它們的測量也許精度非常高,甚至可以鎖定在K-T事件發生時的某一個個體。也就是說,它們會發現,在毀滅事件發生之際,唯有一個個體活下來了,它們的種族才延續下來。”

“那又怎麽樣?”

“它們不會對自己這個傳奇的祖先好奇嗎?不會想回到自己種族曆史上最艱難的時刻,看看發生了什麽嗎?你不會以為,它們發明不了我們能發明的時間機器吧?”

“你是說……”我模糊地想到了什麽,但是又把握不住。

“也許它們當時也在,目睹了發生的一切,也許還做了什麽。”

“可是除了那頭蜥鳥龍和幾個蛋,我什麽都沒看到啊!”

“為什麽要讓你看到?也許它們小心地隱藏起來,沒有幹預已經發生過的曆史,這段曆史正是它們存在的根基,但它們能做些別的。”

“所以,”我驀然一驚,“那個消失後又打開的時空門,難道是……”

“也許那不是我們的時空門,而是通向不同時空的平行之門,從它們誕生的宇宙回到我們的宇宙;又或者並沒有平行宇宙,但它們已經能夠以超越因果鏈的方式維持自己的存在,可以允許曆史被改寫,讓我們的時間線不至於被抹去……無論如何,它們以人類目前無法想象的某種超級技術幫你回來了,同時也刪掉了蜂機的曆史記錄。這就證明了,我們的世界和它們的世界並非非此即彼。恐龍沒有滅絕,我們也沒有。”

“這……這也太難想象了。”

“在無垠的時空中,”他走到窗邊,望著太空城外璀璨的星河,藍寶石般的地球懸浮其間,“在無窮無盡的量子宇宙的生滅之海中,會發生多少事情,我們本來就無法想象。”

不管聽起來多麽荒誕,但目前這就是唯一說得通的解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問題,可惜目前出於安全的考慮,K-T事件前後數萬年內的時空旅行已經被嚴格禁止,但我想,將來如果可能,一定要再回到那個時間點去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一定還要回到那個洞穴裏,去拜訪那位特別的朋友。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