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離去後,我被秦王任命為蜀郡太守,花了三年重修殘破的城池。城池修好後,秦王十分滿意,以“三年成都”之意,改名為成都。在這座新的城市裏,秦人和蜀人在我的治理下漸漸融為一體。幾十年後,我推薦了一個叫李冰的屬官接任蜀守。他是遠比我了不起的治水天才,修建了宏大的堰塘,分水到田地中,徹底解決了水患,還灌溉農田,讓土地肥沃起來。

卸任後,我再次改名換姓,遠遊八方。這次我走得更遠,從遼東到義渠,從黔中到閩越。我看到了大秦的一統天下,也見到了它的覆滅。我見證了劉邦建立新朝,也活到了董卓焚毀洛陽城,天子被挾持到長安的時代。朱利是對的,這世上沒有什麽能夠永恒不變。

數百年中,我也以好些個名字多次回到蜀中。這個時代,人們對神明世界有著更狂熱的想象和追求。我的不死之身被一些鄉民發現,我幹脆告訴他們,我掌握了長生不老的道術,將老子和莊周的教誨改頭換麵地講一點給他們,很快,許多人開始追隨我,尊我為師。

朱利再一次出現時已經是五百年後。那時我不在成都,而在綿竹的山中傳道。不過沒有關係,我有許多忠心的追隨者,他們按照我的囑咐,守候在成都的各個角落,她一旦出現,就把她平安地護送到我身邊。

“師君,”他們衝進帳幕,激動地向我報告,“神女真的在成都從天而降,我們把她請來了。”我霍然起身,望向朱利。五百年過去了,她卻比我記憶中的還要年輕美麗,頭簪芙蓉,身穿齊胸的高腰石榴裙,上身披著淺綠色的紗羅,這絕不是人間的裝扮,而宛如天上的仙子。當然了,她本來就是仙子。

“杜宇,”她對我輕輕點頭,“果然又見到你了。現在你叫什麽?”

我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我的名號。此時的我已經大不一樣。我以神道設教,設立二十四治,用五鬥米賑濟災民,如今一呼百應,擁有數十萬忠心耿耿的教民,橫行巴蜀北部,益州牧劉璋對我也十分忌憚。我帶朱利去巡查我的營寨,讓她看我手下頭裹白巾的兵士,他們在操練軍武,隊伍雄壯齊整,洪亮的呐喊聲在群山中回**。

“我已經想明白了,”我驕傲地拍著胸脯,“當年我本來就是蜀王,既然秦王與漢王能奪得天下,我為什麽不能?我蟄伏了這麽多年,如今大漢名存實亡,我奪取天下的時機到了!有了天下,我就能造福百姓,為萬民謀福祉。朱利,你在此時再度降臨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你就是道書中說的天降玄女,對不對?你的神威一定能激勵將士們奮勇向前。”

“但你不會奪得天下,”她幽幽地道,“這是個英雄輩出的時代,但我根本不記得你現在的名字。”

“記得?你怎麽能記得?難道你能預知未來?”

她歎了口氣,“我來自未來。”

我一驚,仿佛明白了什麽,卻又想不清楚。未來還沒有出現,人怎麽能從那裏“來”呢?“如果你來自未來,”我問,“那麽你知道誰會奪取天下嗎?”

“我不能說,我不能改變曆史,否則我們都會不複存在。”

這態度反而讓我相信她的確是來自未來的人,我心中一動:“快說啊!告訴我未來的天下大勢,這很重要!”

朱利連連搖頭,“不要逼我,真的不行的……”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於反對我的命令,我在惱怒之下,抓住了她的肩頭,“聽著,我軍和張魯馬上就有一場大戰,幹掉他就能奪得漢中。要是被他幹掉,我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你手上有製勝的秘訣,快告訴我怎麽消滅他!說啊!”

朱利用力推開我,幽幽歎息,“你不懂,現在的你還什麽都不懂,你還需要時間。”她的手伸向手環。

“不要!”我明白了她的意思,驚恐地叫道,“不要走!我不逼你了還不行嗎?”

但已經太遲了,她轉動手環,再次消失在我的麵前。

朱利又一次說中了。兩個月後,我輸掉了和張魯的決戰,他兼並了我的教眾,我倉皇逃走,隱姓埋名。從此以後,我的曾用名“張修”,便隻是史書上一個微不足道的注腳,許多年後,甚至有人說,那隻是張魯那家夥的別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