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宋交界地帶向來是兵災之地,孱弱的宋軍抵擋不住遼兵的南侵,節節敗退,靠近邊境的城鎮裏往往是縣官棄城而逃,留下百姓任人宰割。這座縹緲堡深入無人區深處,成為星艦聯盟來往於高科技世界和克隆古代地球的落腳點之一,幾乎每天都有飛船降落。鐵堡主收留四方流民,培養出一支堪比朝廷軍隊的江湖遊俠大軍,嚴守著縹緲堡的秘密,宋兵和遼兵都啃不下這座硬骨頭,一時之間也相安無事。

小九和姐姐巧兒本來是京城汴梁人氏,父母雙亡,相依為命,以賣唱為生。那日,在酒館中不知怎的被幾個紈絝子弟看中了,要強搶入府,要不是鄭清音剛巧路過出手相救,隻怕後果不堪設想。隻是誰都沒想到鄭清音一出手就狠得驚人,不但一言不合射殺了那幾個衙內、家丁,還硬憑著兩支電磁手槍,在滿街禁軍當中殺出一條血路。當然也成了頭號通緝犯。鄭清音一路護送姐弟倆北上,一直到達禁軍不敢再追趕的遼宋邊界,送入縹緲堡,托付鐵堡主安頓好他們。

江湖人物雲集的地方總是少不了客棧和酒肆,尤其是這種邊境地區裏少有的和平小城,毫無意外地變成南北行商的落腳點和庇護所。在這裏做生意的有宋人,也有契丹人,但終究是以宋人居多,偶爾幾個契丹人出現總會引起一陣帶著畏懼的小小**。

當酒肆中傳來小小的**時,巧兒並沒有停下手中的胡琴。她知道契丹商人在汴梁橫行霸道無人敢管,但縹緲堡的江湖遊俠們卻從未怕過契丹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在這裏作威作福。弟弟小九的琴聲卻終止了。

“為什麽我一走進來大家就沒聲音了?大家該聊天的聊天,該喝酒的喝酒啊!”站在門口的女生大聲說。

這女子個子好高!一身精美的絲綢羅衫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要知道宋國立國不久,長年戰亂的創傷仍未治愈,尋常百姓需要經常忍受徭役和外族入侵的壓迫,長期的營養不足導致人的平均身高偏矮,身高六尺就算是壯漢了。但眼前的女子竟然比尋常男人還高一頭,鼻梁高挺,一身宋國女子打扮,又不像宋國女子那般纏足,似胡非胡,似漢非漢,十幾名行商、保鏢神經質地抓緊手邊的刀劍,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鄭姐姐!我好想你!”小九奔跑著撲向女子的懷抱,眾人才知道她就是傳聞中在汴梁禁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的鄭清音,才又把刀劍歸鞘。

鄭清音身後還跟著一名個子跟她一樣高的落湯雞在瑟瑟發抖,不用說都知道是劉鉞。他那身寬袍大袖的公子哥兒袍服早濕得不能再穿了,換了一身打雜小廝的裋褐,反正他也不懂不同款式的衣服在古代有不同的身份象征。鄭清音走到櫃台邊,丟下一串銅錢,拿起兩袋燒刀子丟給劉鉞,說:“喝這個暖暖身子,別凍壞了。”

劉鉞想都不想,打開酒囊就往喉嚨裏灌,一陣急促的咳嗽後又把酒吐出來了,問:“這是什麽破酒?這麽難喝?”

鄭清音挑高眉毛笑著說:“純正古法釀製的燒刀子,你不是最喜歡原生態無汙染的東西嗎?”

劉鉞以前就隻喝過水果酒、啤酒之類溫和的酒精飲料,對這種粗糙的烈酒不太適應。他硬著頭皮又灌了一口,嗆鼻的酒氣直衝腦門,偏偏又倔著性子不肯承認自己喝不慣這種原生態的烈酒,眼前的人影都恍恍惚惚地由一個變兩個了,還嘴硬說:“好酒!古法釀造的東西就是好!”

巧兒看見鄭清音到來,感激地看著她,隻是礙於一曲未完,不好停下演奏表達感激。劉鉞像嗑了木天蓼的貓一樣手舞足蹈,在鄭清音麵前賣弄古文知識:“宋朝可是文學最鼎盛的時代,小時候我媽拿雞毛撣子逼我背誦唐詩宋詞還是有點兒用的……那丫頭自彈自唱的是宋詞吧?配上曲子還真是……不錯……”

咚的一聲,劉鉞從桌麵滾到地上,呼呼大睡。鄭清音拿出一支鐵笛,走到巧兒麵前說:“好久沒跟你合演了,來一首《如夢令》如何?”巧兒還沒說話,酒肆中的聽客就先沸騰起來。畢竟能見到大名鼎鼎的鄭清音已經是難得的運氣,能聽到她親自吹奏一曲就更是運氣中的運氣了。

宋詞大多是配曲的,鄭清音的古文水準能甩劉鉞好幾條街。她朱唇輕啟,悠揚的笛聲繞梁不散,衣袂飄飄宛若天仙,讓聽客如癡如醉,隻是醉倒的劉鉞沒這耳福了。

深夜,除了城牆上守城人手裏的火把亮著光,就隻剩下鎮裏兩三戶大戶人家還亮著豆大的燭光。古書說宋朝的民間富裕遠超漢唐,有“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的民間奢華生活的描述。但在這宋太祖屍骨未寒的宋朝初年,民間仍然很窮。此刻,城牆裏麵的小鎮已經沉沉睡去,城牆外麵依附而來的貧民們搭建的草棚木屋也像一大片灰暗的丘陵陷入寂靜。鄭清音躺在鐵堡主家的客房屋頂上,看著滿天星光,啃著巧克力,拿著手機看連續劇,身旁的木梯卻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她探頭,發現是裹著小腳的巧兒正吃力地爬梯。

鐵堡主家的客房屋頂是特別加固的,因為總有來自先進世界的遊客學古代大俠那樣爬屋頂。巧兒畢竟裹小腳走路不方便,要不是鄭清音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她就要從屋頂滾下去了。這時鄭清音隻想起言必稱古好的劉鉞,他知道古代女子承受的束縛和痛苦嗎?

鄭清音問巧兒:“這麽晚了,你不休息,學我爬屋頂幹嗎?”

巧兒怯怯地說:“鄭女俠,我是來感謝你上次救了我們的……”

“什麽女俠?叫我鄭清音就行了!”鄭清音坐起來說。

“鐵笛仙子,今天客棧的人都這麽稱呼你!”小九也爬上來大聲說。

鄭清音差點兒被巧克力噎死,咳嗽著說:“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綽號?”小九還想解釋,鄭清音立即用巧克力塞住他的嘴巴,她從心底反感這種江湖綽號。

“你也在看星星嗎?”巧兒問鄭清音。

鄭清音躺下說:“是啊!一看到這滿天的星星,我就覺得心裏特別平靜,我那邊的大城市晚上燈光太亮,是看不到這麽美麗的星空的。”

巧兒問:“到底是什麽樣的城市,燈光能亮到遮住璀璨的群星?要知道就算是天底下最繁華最熱鬧的大宋京城汴梁,到了晚上也是城裏燭光搖曳,夜空繁星滿天呢!”

鄭清音還沒回答,小九拿起鄭清音的手機說:“姐!那是仙人的天上城市啦!你看他們的城市燈光那麽亮!”手機中的連續劇剛巧播放到一座城市的夜景。

巧兒低聲嗬斥:“別亂動鄭姐姐的寶物!”在古代,會自己發光的東西大多會被驚奇地視為稀世珍寶,一塊被現代人視為破石頭的天然螢石也會被精心雕琢成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何況是可以播放視頻的手機,那簡直是仙人的寶器了!

鄭清音說:“沒關係的,隨他玩吧,一個手機不值什麽錢。”

這個時代的女生恪守種種教條,巧兒雖然也喜歡看星星,但學不來鄭清音那樣大大方方地躺在屋頂上看。她突然問:“鄭姐姐,你會夜觀天象嗎?”

“會啊!”鄭清音隨口回答著。心想所謂夜觀天象,無非是指星空萬裏第二天必是晴天,月出帶暈第二天可能下雨這種傳統經驗罷了。

巧兒說:“那您看,這世間的戰亂,什麽時候是個盡頭啊?以前在汴京,每日都是歌舞升平,根本不知道邊關竟然兵禍連綿。”

“啊?你說的夜觀天象是指預測未來?”鄭清音問她。

巧兒失望地說:“連您也看不出這亂世什麽時候結束嗎?”她早把鄭清音視為無所不能的天仙。

鄭清音說:“看得出,但天機不可泄露。”她知道整個宋朝,積弱不振的大宋屢屢被外族犯邊,和平是遙遙無期,但又不想看到巧兒傷心,隻好瞞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