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敵人來了

下雨了,這是台風帶來的特大暴雨,天昏沉沉的,就好像蒼穹破了N個大洞,雨水從大洞中直接灌進來一樣。

“這雨沒有兩天時間是停不下來的。”我坐在三樓,看著玻璃幕牆外對阿氟說。

門鈴響了,我跑到一樓打開門,一台履帶式機器人幾乎是被洪水衝了進來。它手“腳”並用地爬上樓梯,自我介紹說:“您好,我是警察局的P-081號巡警,最近總有些陌生人在你家附近逛來逛去,局長叫我過來跟你們打聲招呼……”

“先上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再慢慢說吧,雨這麽大,我看您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了。”我很懷疑它是被洪水從警察局一路衝過來的。

一樓客廳,P-081捧著熱騰騰的茶水,打開腹部的水箱倒了進去:“噢……這茶真不錯……”

我問它:“怎麽你還用這麽古老的水冷式散熱係統?亂倒茶進去結垢堵塞了散熱管可不是鬧著玩的。”

“堵了就換掉,”P-081說,“這東西便宜呀,你知道稍好一點兒的蒸發—冷凝式散熱器要多少錢一套?我這樣的窮警察,整天跑來跑去的,散熱器很容易壞掉。我們副科長才整個兒一傻帽兒,為了存錢買房娶老婆,居然吝嗇到拆舊冰箱的壓縮機當散熱器,那玩意兒散熱能力十足,但重得要命,屁股後麵還連著個插頭插在牆上。這不,洪水一來,跑都跑不了,這會兒大夥兒正琢磨著怎樣把它從水裏撈起來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哪天從天上掉下一大筆錢.能讓我買得起全仿真的人類式外形軀體,嘖嘖……那些摸起來和真人皮膚毫無二致的仿皮膚式散熱傳感層,數不清的毛細散熱管,還能模擬人體新陳代謝現象……隻要不是用特殊儀器鑒別,簡直休想分清那究竟是人還是AI!嗬嗬,光是想想都覺得奢侈……”

這個警察忒嘮叨,誰不知道隻有AI中的貴族或有錢人才能擁有人類的外形?

我們天南地北地嘮著,打發無聊的時間。

那警察說:“上頭派我來你這兒還讓我有點激動,是因為你爺爺的緣故……說起你爺爺瓦盧斯·秦,那可真是個可怕的家夥!‘底特律屠夫’瓦盧斯在AI世界的名氣大極了。那年,瓦盧斯在底特律戰勝了AI的軍隊,由於沒逮著AI的三位指揮官,他一怒之下命令屠城,數以萬計手無寸鐵的AI被他的軍隊拆成零件,丟進了冶鐵爐……他還下令把機器人的屍體鑄成十字架,立在高速公路邊,那些十字架從底特律一直排到華盛頓,那場景至今還讓我們AI毛骨悚然!”

這件事我當然聽說過。那時,聯合政府說要和AI的指揮官進行談判,把它們騙到一起.然後再派大軍圍剿,不料最終還是讓前來參加談判的那三個最可怕的AI指揮官逃脫了。那幾個指揮官的名字無人不曉:太平洋戰區總司令蚩鈾、西部戰區總司令錒努庇斯、AI大仲裁官鎂杜沙;此外,還有一個一開始就不願參與談判的北非戰場總司令鍶特,當時人類一方把它們視同死神。

P-081說:“幸好那時三位指揮官順利脫逃,否則我們AI可要一敗塗地了,他們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AI也是有壽命的,當年的老一輩AI指揮官當中,如今隻剩下鍶特健在,算來也應該是百歲老“人”了。

“看過那些‘禁書’嗎?”P-081問我。

“看過一些。”我說。

“挺精彩的,不是嗎?”它又繼續發問。

“閉嘴,我現在不想說話!”我被它問得煩了。

我知道它所謂的“禁書”,是特指諸如《第五次AI起義》《鋼鐵的怒火》《電鋸車的死亡日記》之類的鬼玩意兒,在AI的壓力之下,人類政府沒敢說要禁止這些書的發行,但各大出版商還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出版,因為討厭這些書的人太多了。所以,這些書主要還是在網上流傳。

“閉嘴?很抱歉,我可沒有嘴。”P-081繼續喋喋不休,“我記得《電鋸車的死亡日記》裏有這麽一段話:‘人們把工具分為三種:一是不會說話的工具,二是咩咩叫的工具,三是會說話的工具。我知道我們是第三種。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切割鋼板、切割鋼板……主人吝嗇得隻肯給我勉強能夠維持身體活動的燃油和電能。終於有一天,我看見主人帶來一個收荒匠,當著我的麵說:‘這台電鋸車的壽命快到了,明天你就把它開走吧!’我知道我已經快到法定的機械使用年限了,那些人會把我分屍、丟進冶鐵爐裏重新鑄成鋼錠。我很憤怒,主人的老爹不也同樣退休了,為什麽不把他也丟進爐子裏燒掉?體內劇烈奔湧的強大電流驅使我向著主人揮起電鋸,我發現人類的腦袋比鋼板容易切割多了……”

我不再理會它,看看時間已經不早,就幹脆到廚房裏燒菜做飯去。

一個小時之後,我出來叫阿氟吃飯,正看見那個P-081機器警察把一張光盤放進影碟機。電視屏幕上隨即出現一個警示標誌:性教育片,十八歲以下不宜觀看!

接下來的畫麵差點兒讓我暈倒:電視屏幕上,兩台一噸重的輪式機器人揮舞著幾根金屬臂,在一台儀器前研究如何製造它們共同的後代……

“AI也有自己的後代?”我問警察。

“你這不是廢話嗎?”阿氟看著電視,插嘴說。

我說:“我以為AI的父母和孩子隻是有名義上的親子關係,畢竟它們不像人類那樣有DNA等遺傳信息可以遺傳給後代。”

“噢,對了,你沒上過AI的生理衛生課。”阿氟說。

我知道現在的我一定很丟臉,不過無所謂了,我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說話間,房子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一艘遊艇撞在了我家牆上!好家夥!洪水都泛濫到這等地步了!

一發單兵便攜式火箭彈掀掉我家的屋頂。雨水猛地灌了進來!幾個人類—我敢拿P-081的腦袋打賭,他們一定是人類—端著古董級的AK-74突擊步槍跳到我們麵前,“舉起手來!不許動!我們是人類抵抗組織成員,快把瓦盧斯將軍的日記交出來!”

我高舉雙手,還有那盤蛋炒飯。雨水把黃澄澄的炒飯全糟蹋了。“你們找將軍的遺物幹什麽?”我緊張地問。

一名恐怖分子掏出把刀子在我手上劃了道小口,看見流出的血是鮮紅的,這才說:“將軍曾經和AI交戰上百次,將軍的遺物中一定記載有對付AI的最有效的戰術。你是人類,應該站在我們一邊吧?”

好像AI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呀,咱們和AI共存了那麽多年,偏偏還有這些腦袋不開竅的家夥非要消滅AI,或者是實行種族隔離政策把人和AI分隔開來。

我看向P-081,隻見它居然也高舉著機械手臂!它小聲對我說:“別這樣看著我。AI也不是不要命的。”

“小姐,你的名字?”一名恐怖分子問阿氟。

糟了,盡管我和阿氟在一起待了這麽久,卻不太拿得準她究竟是人類還是AI。一百多年前的那場戰爭中,很多孩子成了孤兒,戰爭過後,不少AI收養了那些人類孤兒,在某些城市裏形成了人類和AI雜居的局麵,那些孤兒及其後代盡管也是人類,但卻有著AI的名字。這些殺AI不眨眼的家夥要是聽到“阿氟”這個名字,一定會先殺了她,再研究她是不是人類。

我趁他們認出我是人類,不再提防我的大好機會,朝一個蒙麵人猛撲過去,搶過他的槍一陣亂掃,嚇得這些殺氣騰騰的家夥一時間狼奔豕突。我大聲說:“把遊艇搶過來!”

管開船的那一位手裏沒操家夥,一見我手上那麵目猙獰的AK-74,.一聲沒吭地就自己跳進了水裏,向我們展示他那嫻熟優美的自由泳。

我們跳到遊艇上,但還沒等我們跑進船艙,屋內的那些家夥就緩過勁來了,衝出來對準我們一通好打。

倒黴的P-081飽吃了一頓亂槍。阿氟把船的引擎開到最大功率,往大海上飛奔而去!

那幫恐怖分子站在被洪水包周的房子裏急得跳腳,我知道警察很快就會過來捉這些甕中之鱉了。我問P-081:“老兄,你的傷勢怎樣?”

“我的I/O總線被打斷了,能量總線也嚴重受損,我完了……”.P-081那張鋼鐵臉還是不溫不火的表情,誰叫它不像人類的麵孔那樣有可以控製表情的肌肉呢?

我隨手掄起一把大鐵錘:“忍一忍,我給你做個手術。”能量總線受損是個大問題,如果不能及時修複,它會因為能量告罄而丟掉小命。

它大叫:“老兄,你換個沒那麽暴力的手術工具行不?”

“抱歉,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學會適應環境。”我不由分說砸開它的腦殼,掏出它的量子大腦,然後問阿氟,“找到這船的USB接口了嗎?”

“在這兒。”阿氟打開控製室的控製麵板,把裏麵的自動導航儀、自動駕駛儀什麽的一股腦兒拔下來丟掉,露出底下的USBI0.01通用接口,然後把P-081的量子大腦接了上去。

這船原有的控製裝置用的全是通用的0.18微米矽芯片CPU,和AI的量子大腦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用量子大腦代替它簡直就像拿航母的操作係統控製小舢板一樣。

我將P-081那被打成蜂窩狀的身軀推到水裏。它通過船上的揚聲器哇哇大叫:“我的身體呀!這是我存了一年多錢才買下的呀!”

“你能撿回一條小命已經不錯了,還抱怨什麽?”我把它吼回去。

“你看這船。”阿氟提醒我,“昨天新聞說有一個富商的海上別墅被暴徒洗劫,搶走了一些收藏品,說的就是這條船!”

“搶走了些什麽東西?”我問她。

“這個,”她找出一塊硬盤,“你爺爺瓦盧斯將軍的日記,那些人類至上原教旨主義恐怖分子滿世界在找的東西。從他們留下的資料看,存儲將軍日記的硬盤一共有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