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 祭祖

我們是地球人,我們的故鄉是地球。

星艦聯盟的每個孩子,在小學裏學到的第一課,就是這句話。

我們要重建地球文明,我們要重現地球上的一切。這似乎是五千多年前,星艦聯盟的前身—流放者兄弟會決定的目標。其實,地球既擁有著生理上最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也是心理上思家的遊子們無法忘懷的掛念。

鄭溪鎮裏,不少子孫後代都回來了。他們當中有些人是星際航班的駕駛員,幾個小時之前剛剛脫下太空服,換上舒適的休閑服,坐在古色古香的涼亭裏和長輩們一起品茶。有些人投身於傳統文化產業,閑來無事,一曲古箏嫋嫋動聽。

家族長輩一聚集,話題往往聊起老祖宗:“你說今年能見到老祖宗嗎?”“誰說得準?老祖宗可是負責五百多艘星艦生態圈的大忙人。”“我回來的時候,看見老祖宗的私人飛船停泊在通天塔頂端的同步衛星軌道空間站旁。”“鄭冬不是在審判庭嗎?”“審判庭那麽大,他也未必見過老祖宗。”“他去年調到太空驛站工作了。”“我活這麽大歲數,還一次都沒見過老祖宗。”“能不能見到老祖宗,得看運氣。”“鄭冬跑哪兒去了?聽說他還帶了準媳婦回來。”

明天就是重陽節,秦薇月跑哪裏去了?鄭冬正在著急地尋找她。鄭溪鎮說大不大,但是說小也不小,小鎮裏人山人海的,盡是鄭家子孫,想找一個走丟的人,卻也不容易。他終於想起打電話給她,確認了她在鄭家祠堂,跟一個陌生的女生相談甚歡。

一間又一間的仿古民居,雕梁畫棟。居住起來是否舒適、是否實用,都無關緊要,隻是這延綿不斷的亭台樓閣,透著古老的儀式感。古老的飛簷鬥拱、木雕工藝,雕刻著舊時代的飛船、太空城,還有星艦早期的岩漿巨浪和虯結的菌蔓。

家族中上了年紀的老人們聚集在離祠堂最近的鎮前小廣場前,張羅著明天祭祖的儀式。一名老人向小曾孫解釋為什麽要祭祖:“在很久以前的地球遠古時代,有人琢磨出了鑽木取火,讓大家告別茹毛飲血的生活,於是他被尊稱為燧人氏;有人遍嚐百草,開創農耕文明,給大家帶來更多的食物,於是被尊稱為神農氏。這些改變了人類命運的遠古祖先,後來都被後代供奉為神。”

小男孩問:“那我們鄭家的祖先呢?”

老人說:“我們的祖先當中,有優秀的科學家、勇敢的英雄,冷靜的指揮官;但是他們當中更多的人,隻是普通人,過著自己平凡的日子,做著平凡的工作。他們或許是焊接行星引擎部件的工人,或許是後勤部門的食堂阿姨,或許是給工人們送餐的小哥。他們像螞蟻一樣渺小,但是無數個他們一起努力,卻慢慢搭建起供大家生存的、壯觀的蟻巢。”

類似的話,當鄭冬還是小孩子時,也聽爺爺說起過。敬天法祖—敬天,是敬畏這天地間來之不易的一草一木;法祖,是效法祖先們開創這世界的勇氣。爺爺還說,祭祖不是祭給祖先看的,而是給孩子們看的。茫茫宇宙、暗夜無邊,要是沒有點兒祖先們那樣的勇氣和進取精神,隻怕是活不下去的。

鄭家祠堂,規模巨大,院落裏綠樹成蔭。一個延續了幾千年的家族,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人才濟濟還是平凡無奇,隻要還記得自己的根,一代代地修葺建造下去,祠堂建築群的規模是怎麽都小不了的。

鄭冬走過正廳兩側密密麻麻的先祖牌位,看見了秦薇月和她身邊的女生。他心裏一驚,恭恭敬敬地行禮:“鄭公修遠膝下第一百九十八代孫,鄭冬,見過老祖宗。”

“啊!啊!啊!你……你是……”秦薇月驚愕得合不攏嘴。女生微笑:“我姓韓,韓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