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別讓弟兄們知道我身體垮了,我們說好要一起逃出這個地獄的。”鄭然坐在牆角,對吳廷說。

吳廷握住鄭然的手,說:“放心吧,這是隻有我們倆知道的秘密。”

天空傳來沉悶的吼聲,好像有成千上萬頭洪荒巨獸在大家的頭頂上怒吼,一個弟兄連滾帶爬地闖進艙段,大聲叫:“頭兒!外麵的天空出現了大規模的放電現象!這個世界要毀滅了!”

吳廷臉色都變了,攙扶著鄭然,一起走到控製台,眺望著窗外的天空。

天空仍然黑沉沉的,但漫天塵沙已經散去大半,強光探照燈的照射範圍也大幅增加到數百米。閃光劃破黑黢黢的蒼穹,每一次強烈的閃光都照亮了整片天空,大家甚至可以用肉眼看見黑沉沉的天空中濃墨般翻滾的烏雲,很多人都是頭一次聽到要撕裂天地的電閃雷鳴,驚恐地趴在地上。

鄭然睜著雙眼,茫然地看著天空,對吳廷說:“好哥們兒,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給我描述一下外麵的天空是什麽樣子吧。”

吳廷知道核輻射的傷害在逐步侵食鄭然的身體。吳廷在他耳邊說:“外邊的能見度高了一些,原本漫天的灰塵現在好像沾上了水汽,飛不起來了,那些閃光從天上劈到地上,分成很多支,伴隨著很大的爆炸聲,很亮、很響。”

鄭然仔細聆聽著,過了半晌才說:“這就是老一輩的人所說的閃電啊,在地球故鄉是司空見慣的天文現象。”

“這就是閃電啊……”吳廷看著窗外的閃電,低聲感歎,他們都是在飛船上出生、在飛船上長大的,雷電雨雪等自然現象隻存在於長輩們一代代口耳相傳的傳說中。

鄭然說:“這世界能發生閃電,就說明大氣層中已經出現了積雨雲,產生了足夠強烈的空氣對流。有了典型的對流層,這是星艦表麵的原始大氣層開始朝著科學家們的設想逐漸轉變了。”

“什麽是積雨雲?”吳廷問鄭然。

鄭然說:“按照以前上學時老師教的知識,積雨雲是一種很厚的雲層,通常會帶來充沛的降雨。”

跟鄭然不同,吳廷在學生時代就一直是成績排倒數的學生,很多課堂上的知識他早就忘光了,他又問:“‘降雨’是什麽?”

鄭然仔細聆聽著外麵的聲音,卻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不需要解釋了,劈裏啪啦,劈裏啪啦……一顆顆豆大的雨點從黑暗的天空中降下,劈裏啪啦地打在監控室的複合玻璃觀察窗上。

兩千年了……自從祖先們兩千年前被流放出地球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降雨。“亞細亞”星艦上的這第一場雨,是時隔兩千年後,流放者的後裔親眼看見的第一場雨。

這五十多名一心想著要逃離兄弟會的年輕人並不知道,此時此刻,距離他們不足二十公裏的天空,正停泊著一艘最高科學院的監測飛船,飛船裏的科學家們正忙碌地監測各項數據,“下雨了……”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一句,很多科學家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看著屏幕上那劈裏啪啦的雨點逐漸由疏變密。大家都靜靜地看著,一些學者的眼眶慢慢濕潤,輕微的啜泣聲悄悄在船艙中擴散。“我們成功了……”有人小聲說了這麽一句,人們開始相擁著痛哭。

降雨出現了,就意味著製造類似地球的大氣環境的計劃邁出了關鍵的一步。這場降雨將持續好幾個世紀,它會帶走地表的熱量,讓熔岩橫流的星艦表麵逐漸冷卻成烏黑的原始地殼,形成黑濁的原始海洋、奔騰的原始河流,為大地帶來充沛的液態水,成為將來支撐整個星艦生物圈的生命之源。但濃雲籠罩的天空阻隔了飛船的遙感係統,他們根本沒想到,有一座工程堡壘正位於滂沱大雨下的岩漿海洋中。

岩漿海洋上的降雨是一場噩夢。如果說從天而降的流星雨是接連不斷的炮轟,這鋪天蓋地的滂沱大雨就是密集的機槍掃射。岩漿海洋的騰騰熱氣讓雨點還沒落到地麵就被空氣加熱到沸騰,沸騰的雨點穿過水蒸氣雲霧,狠狠砸在數百度高溫的岩漿中。這就跟冷水落入滾燙的油鍋一樣,瞬間冷卻的岩漿頓時變成熾熱的碎石四處飛濺,接連不斷地打在工程堡壘上。

吳廷他們隻顧逃命,根本沒注意到星艦建造局早早就通知了各工程堡壘避開降雨區域,隻顧一路猛闖。盡管工程堡壘的外殼非常堅硬,但也扛不住成千上萬碎石的不斷撞擊,一些跟外殼相鄰的艙段被碎石砸出密密麻麻的裂紋,雨水沿著裂紋滲進艙室,在牆壁和地板上腐蝕出一個個氣泡。

“雨水有很強的腐蝕性!大家離開那些受損的艙段,集中到內部的艙段來!”吳廷通過工程堡壘的廣播係統,向大家呼叫。

這個世界的原始大氣層充斥著大量的硫化物氣體,雨滴在積雨雲中形成時,空氣中的二氧化硫溶解在雨滴中,形成強腐蝕性的硫酸液滴,鋪天蓋地地落下。工程堡壘雖然能抵擋高溫和撞擊,但扛不住大量的硫酸腐蝕,一些被腐蝕的艙段已經閃出電火花,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臭氧氣味。

“好兄弟,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吳廷大聲問鄭然。

“我們為什麽不向別人求救呢?”鄭然反問吳廷。

吳廷把手放在緊急呼救按鈕上,卻猶豫著不敢按下。他們可是打算逃離星艦的,萬一救援隊來了,救了之後一盤查,搞不好要蹲監獄,這叛逃的事情可就玩兒完了。

鄭然看出了吳廷的猶豫,問他:“你會不會撒謊?”他既然問出這話,那自然是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