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新疆
“我叫周新疆，聽名字就知道，我是新疆人，我的家在沙灣縣一個地圖上也找不到的小村莊。別小看我們農村，推開窗戶，看，窗外的小河哺育了兩岸的草原，那可是冰山雪融水，礦泉水級別的，源自16號冰川。再看遠處，在草原和樹林的後麵，橫亙在天際線上的大雪山就是天山山脈。我？我可不是農民。”
“小疆啊，起床了嗎？院兒裏的雞鴨啊，羊啊都在叫啦，快把它們放出去找食吃吧。”奶奶在外間屋喊道。
“知道啦，那些家畜是奶奶非要養的，我可是正經燕京大學畢業的高才生，不過在我畢業的那年，爸媽因為交通事故都去世了，家裏隻剩下奶奶，所以同學們都留在了大城市，隻有我回到了村裏。照顧奶奶？不，不，雖然她已經86歲了，身體可好著呢，做飯、家務、農活兒樣樣全行，一會兒都閑不住，跟個小孩兒似的，準確地說，其實是她在照顧我。啃老族？不，我才不是啃老的宅男呢，本人可是有高大上的正經工作，等我把雞鴨照顧好再說，奶奶又催了。”
……
“本人上班既不用擠地鐵，也不用堵汽車，更不用住鴿子籠公寓，跟奶奶一起吃過早飯之後，穿過院子，步行25步，就到了我的辦公室，什麽？還是宅男？容我打開門你再看。瞧，這是我的辦公室，四十平方米，正宗老板級的大班台；這是工作間，各種名牌工具，都是成套的；這是娛樂室，應有盡有，嘿嘿，就是暫時還缺個玩兒伴。不是我的？這是我老爸的，現在由我繼承啦。好啦，重點來啦，這間是虛擬環境適配室，我大部分工作時間都是在這兒度過的，牆壁是柔性材料，磕磕碰碰的也不會傷著，這是光柵感應器，這是球狀束帶，這是我的神經網絡工作服，還有這個最重要的浸潤式的伺服艙，別看它像個水晶棺材，躺在裏麵人體的各種生理需求都會被照顧得好好的，即使在虛擬世界待個一兩個月都不會有問題，好啦，一天的工作就此開始，開機。”
一座山字形的雄偉建築矗立在天池湖畔，與遠處的博格達峰交相輝映。
“這就是我工作的單位，西域管理局，本人是一名資深管理員，現在你已經身處雲上西域的虛擬世界了，很奇異吧，和真實世界的感受一模一樣，我們認為這兩個世界都是真實的，隻不過構成它們的一個是物質，一個是數字。”
“這棟建築是雲上西域這塊數字國土的核心地帶，工作人員大約三千人，我屬於行動科第六組，辦公室在28層，頂層。我們不是警察，不是城管，不是搶險隊員，不是清潔工，哦，不過這些事情我們好像都幹。管理員可是個稀缺崗位，整個兒雲上西域隻有162名管理員。他們是我的組員，這位是李征戰，和我一樣，負責外勤，你沒聽錯，這是位美麗的女生，卻起了個男孩子的名字。這位是蘇莫笑，負責協調調度指揮，他們的父輩是世交，兩個人的關係也有些微妙，哦，這個是辦公室禁忌話題，否則李征戰同學要發飆。”
“周新疆，你遲到了。”李征戰坐在全息投影前頭也不回地說道。
“沒有啊，差不多啊。”周新疆不在乎地說道。
“你今天遲到28秒，昨天遲到32秒，前天遲到12秒，依據條例應取消外勤，調到內務部門。”
周新疆湊到李征戰身前：“家裏的雞出籠了，奶奶說一定要給你留一隻，那可是喝冰川水吃天山蟲草長大的。”
“別在這兒嬉皮笑臉的，這件事必須上報。”
“這是哪來的脾氣啊，小妹，有什麽錯我道歉。”
“周日中午你跑哪去了？”
“周日……在家啊。”
“誌玲在公園裏等了你一個小時，打你的電話怎麽也不接，這是怎麽回事？”
“啊，忘了，在家裏忙啊，要照顧二花啊，小青啊，小強啊。”
“遲到的事必須上報。”
“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回頭我約誌玲姑娘吃飯，當麵賠禮道歉。”
“遲到的事先壓著，看你表現，誌玲可是我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的閨蜜，我了解，跟你合適。”
“小妹，感情這東西要兩廂情悅啊，再說你哪位同學哪有小妹你英姿颯爽啊。”
李征戰揮手欲打，蘇莫笑走過來，皺著眉對周新疆說道：“你這叫不識好人心，老大不小的了，還挑三揀四。”
全息投影上適時亮起提示信息，周新疆借機舉起雙手道：“工作時間，談工作，談工作。”
“紅山公園的露天演唱會出現適配重疊故障，尹天歌，我的偶像啊，這個我去。”李征戰露出小女生的表情道。
“按照排序，該輪到我了。”看到李征戰冷下臉，周新疆大方地揮手，“讓給小妹啦，雲上西域豪華無購物旅遊團導遊？竟然還是優先級的，這個，這個隻好我來了。”
旅遊車駛上吐烏大高速，車前部的導遊席升高並調轉過來，周新疆看著車廂裏的三十多位遊客，露出專業的微笑，揮了揮手。
“大家好，我是本次大家雲上西域之行的導遊，我叫周新疆，我們手腕上都有一個個人終端。”周新疆抬起手指著腕上像手表一樣的東西，“如果大家有什麽事，可以通過這個終端告知我。”
“咦，你的好像和我們的不一樣。”一位遊客指著個人終端說道。
“我是大家的服務員嘛，服務功能自然多一些。”周新疆敷衍地說道，“雲上西域雖然是虛擬的，但它是100%按照真實世界構造的，希望大家能夠在這裏領略到祖國西域的大好風光，在這裏，我預祝大家旅行愉快。”
車廂裏傳來遊客們的掌聲。
“遠處戈壁灘上的是什麽呀，很漂亮啊！”一個女性遊客指著窗外興奮地說道。
“這個是風力發電站的風車啊，內地應該有很多吧。”周新疆不以為然，“我們這一路還有很多享譽全國的著名景點，這裏畢竟是虛擬世界，如果大家覺得乏味的話，我可以小小地作個弊，把旅遊車時間加速，大幅縮短枯燥的旅途，增加大家在景點旅遊的時間，當然，需要大家在個人終端上投個票。”
“不同意，不同意。”遊客們的反應出乎意料，“戈壁、荒漠、雪山，旅途中才能體驗新疆的壯麗之美！”
“風車常見，可是雪山下的風車可沒有啊，多美啊。”那個女遊客又說道。
“好吧，前麵是觀景台，停車。”周新疆無奈地聳聳肩。
周新疆發現這個旅遊團的遊客們雖然年齡各異卻出奇地活潑好動，好像看見什麽都跟絕世美景似的，看著遊客們爭先恐後地擁下車去，周新疆發現坐在最後一排的一個青年沒動。
“你不下去看看嗎？”周新疆問道。
“這裏和真實世界一模一樣嗎？”年輕人似乎在想著什麽，反問道。
“當然啦。”
“那……這裏有警察嗎？”
“這個……不需要吧。”
“這兒就沒有凶殺案嗎？”
“畢竟是虛擬世界啊，人怎麽會死呢，不過……也說不好，如果在這裏死去，現實裏的人大概率會精神錯亂或者變成植物人，嗯，當然也可能啥事兒沒有。”
“周導啊，麻煩你給我們夫妻倆照個相唄。”格外興奮的那位女士回到車上拉著周新疆說道。
在給夫妻倆照相的時候，周新疆在鏡頭裏看見一個年輕的遊客竟然像孩子一樣在戈壁上撒歡兒似的奔跑，他不禁有種不祥的預感，恐怕這次的導遊是個苦差事啊。
果不其然，鹽湖、達阪城，這些不太出名的景點都要停下來玩兒上一陣，甚至小草湖收費站也要下來照張相，更別提葡萄溝和火焰山這樣的景區了，再三催促才肯離去，到達柏孜克裏克千佛洞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隻好等第二天再去參觀。他安排遊客們品嚐了新疆特色烤全羊，然後在千佛洞旁邊的賓館住下，這時候周新疆已經累得身心疲憊了。
任務備注上說明要全程照顧遊客，所以接下來十幾天裏，周新疆不能像往常那樣下線休息，他回到酒店自己的房間，衣服也沒脫，就一頭躺倒在**。
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偏偏在這個時候響起了雞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