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盡  頭

毫無準備地被扔到這個地方,又毫無準備地從死亡中逃出來,烏龜一下子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了,它問道:“我們去哪兒?”

甲蟲說:“去找城市的邊緣呀!我們已經在湖對麵了。”

對,現在可以去尋找那個答案了。真奇怪,難道命運失效了嗎?為什麽它們非但沒有被消滅,反而離答案更近了?烏龜建立起的邏輯突然之間被打破了,當世界提供了被理解的可能性,它突然間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了。

它們朝樹林裏走去。這片樹林比湖那邊的樹林更古老一些,大樹的根須吊在頭上,巨大的蜘蛛網上掛著隻剩下空殼的蟲子。微風吹來,那些蟲子軀殼跳起舞來,甲蟲嚇得緊緊地抱住了烏龜的脖子。

烏龜說:“你把我勒得喘不過氣了。”

“好吧,你能不能走快一點?”

“我盡量,可是有什麽用呢?反正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回不去了?”

“我看了來時的路程,我遊不了那麽遠,從陸上走的話至少要走三個月。”

“天哪!”甲蟲哭喊起來,“我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度過餘生!”

“我不知道你也是戀家的。”

“我懷念那片樹林,那裏有我的初戀。”

“懷念,你說懷念!你悟出這個詞了。”

甲蟲帶著哭腔說:“我想我悟出來了,懷念就是遙遠的思念。”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算了……至少我沒有失去最重要的東西,而且,能在有生之年看一看世界的盡頭也不錯。”

當它們走到一麵霧牆前,已經是傍晚了。這麵霧牆像是憑空生長出來的,把這個世界攔腰截斷,上達天空,左右沒有盡頭。沿著霧牆往下,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峽穀,峽穀也像是憑空劈出來的,沒有任何地形的過渡。說世界被截斷了好像不恰當,世界好像到這裏消失了。

“這裏和其他地方一樣,也沒有出路。”烏龜失望地說。

甲蟲把腳伸進霧裏麵去探了探,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它對烏龜說:“我飛進去看看。”

烏龜說:“別冒險,裏麵不能呼吸,而且我見過別人撞到霧牆上,沒多遠就會被擋回來。”

“我可以隨時飛回來,我會小心的。”甲蟲說完飛進了霧裏。

“小心你的腦袋。”烏龜說完,就等著甲蟲撞到霧牆上被彈回來。

然而甲蟲沒有回來,過了一分鍾仍然沒有,過了五分鍾仍然沒有。

“你……”烏龜愣了一會兒,猛地把頭紮進霧裏喊道:“喂!你還在嗎?”

過了一會兒,它接受了這個事實:甲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