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空無一人的載人航天基地裏,響起了最終倒計時。

盡管在這裏工作了好幾年,梁承一次都沒有親眼看過火箭發射。那一刻,火光和煙霧映紅了周圍的空氣,震顫大地的聲響可以瞬間喚起生理上的震撼感。當然,最明亮的還是它尾部的火焰,讓它像一道咒語緩緩飛上天空。

火箭飛過的地方,群星都黯淡了下來。

與此同時,漫山遍野的白管從四麵八方湧來,像幾百條銀蛇於點火處糾纏在一起。緊接著,所有的白管改變了方向,紛紛指向剛剛升空的火箭。一條詭異的白龍拔地而起,旋轉著急速上升,仿佛伸出無數支觸手要將火箭拉回地麵。但是太晚了,火箭已經飛得太高太遠,飛向夜空,飛向銀河,仿佛也變成了一顆星星。

梁承已經看不見了。

他的身體被幾十支白管穿過,就像吸管插進果凍。在失去生命前,短暫的一生飛快劃過腦海:在北京讀書的夢想因為生活成本太高而破碎,大山深處的實驗室變成了最理想的港灣;本該安貧樂道一生奉獻基礎科學,沒想到一眼愛上了精靈般美好的悅顏;那個女孩飛得太高太遠,他努力地追啊追啊,不惜違反學術道德進行最危險的實驗……是啊,實體化的暗物質確實是劃時代的成果,今後無數人會以研究它為生。他們能發論文,能得大獎,能拿到任何一所大學的Offer與愛人團聚,可自己卻再也做不到了。

悅顏……悅顏……想到這個名字,渙散的精神最後一次集中。他知道自己還能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在白管光臨他的大腦前,拚命回想起鍺晶體與暗物質的共振參數。

在那個小小的醫務室裏,梁承曾有一個還沒說出口的假設。麵對全然陌生的物理規律,來到人類世界的白管也許是迷茫、害怕的。它們穿過每個人的腦海,也許隻是想知道回家的方式。如果不是這樣,它們為何能準確識別每一種語言的拓撲結構,又為何選擇為每一個大腦建造精妙的思維模型?

希望自己的大腦,能替它們找到回家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