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極地的風光很美。劉明握住了她的手：“我可是通過正常途徑進來的，科研履曆也有，導師也有，哪裏有問題？”
“我懂，你就別得瑟啦，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她沒有掙紮，溫柔地看著劉明。
劉明暗想：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而且我也不能說的。他轉過頭，看著她：“也許我要在這裏待很久很久。”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了頭：“嗯，我知道你會。”
“你怎麽知道的？”劉明假裝驚奇，他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回答。
“因為我覺得你就是那樣的人，既是男子漢，又是懦夫。”她的眼神是那樣的認真。
對，是懦夫。劉明無言以對，他抱住了略顯瘦削的高欣。
他在心中說，原來你對我如此了解。
劉明聽到她說：“我也要待在這裏，也許很久很久。”
她踮起腳尖，很努力地在劉明臉上留下一個吻。這一刻太陽似乎重歸了大地，劉明再一次聽見了生命的律動。夢中黑暗的畫麵如同冰雪一般消融，光明最終還是驅散了黑暗，絕望被消滅在人民群眾歡呼勝利的廣場上。
他熱淚盈眶，他聽到自己說：原來你比我想的還要堅強，你不是溫室中的花朵，我隻是一棵躲在石縫下的小草，倔強而又膽怯。
劉明定了定心神，他的眼神亮得可怕：“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這是在背叛！劉明沒有背叛國家，但背叛袁則平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然而他現在隻能選擇傾訴，否則他將會在心靈的深淵裏麵沉淪。他需要生命中那一抹亮色，他需要光。
第二天，基地久違地迎來了陽光。
“早上好，老師！”劉明一進辦公室門就大喊。
“誒，小劉今天精神不錯嘛，我還以為你需要點開導呢。”李凱放下水文圖。
劉明摸摸頭：“我沒有那麽不識時務吧，既然決定了，好好做就是。”
“很好，一會兒帶你去見幾個人，也算是同事。你能少說話就少說話，記得多看多想，少說話。”
“嗯，好的！”
兩個人先去找到袁則平，袁則平為他們簽發了證件。袁則平笑眯眯地看著劉明：“小劉，好好幹。”
“謝謝總書記關心。”
證件是綠色封皮，裏麵是國家認可的某種特種技術操作證。不過，簽章就顯得有些不夠給力，用的是基地的章和袁則平個人的簽章。兩個人去往裝備部，換上了一身特種防護裝備，然後乘坐電梯下到地下四層。
這一層即使有特種證書也不能夠隨便進入。李凱將防護服的手腕靠近電梯上某處。“滴”的一聲，說明通過驗證。
果然第四層裏麵有秘密。
和地下三層一樣，這裏又是一條很長的巷道，最前方有座雕刻著圖案的大門。門縫裏麵傳來微微的光亮，指引路途上的人類不至迷路。
李凱腳步沉重，他說：“這裏不少教授都是科學狂人，十天半個月都不會走出去。”
“那怎麽吃飯和休息？”
李凱笑了笑：“你太小看中國和俄羅斯的技術能力，這裏也有居住區，何況你怎麽知道基地有沒有地下五層？基地就和冰山一樣，浮出來的總是最光鮮也是最小的那一角。”
劉明的注意力很快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過去。李凱在牆上的秘密輸入器上輸入了密碼，但大門卻沒有打開，反而出現一塊呈現出淺綠色熒光的圖案。
“難道還要有其他的密碼？”劉明觀察著圖案。熒光區域上，銘刻著三個女神，她們手下有三根絲線，然而再下麵卻是九個羅馬數字，最下麵是一排方塊的圖案，全都畫著不明含義的圖案。
李凱忙得滿頭大汗：“小劉，你先轉過去。這是設計者設計的一套個人密碼，每個人和每個人的都不一樣。如果有燈光，你能看清楚這麵牆壁，畫的是北歐神話裏麵諸神的黃昏，諸神之主奧丁率領著神族，在明知必敗的情況下和巨人與惡魔的聯軍作戰。巨人、惡魔和神們的屍體充斥在平原之上，直到代表絕望的巨龍尼德霍格咬斷了世界之樹，世界上山海翻覆，一切都被毀滅，就如同命運三女神的線，最終都將被剪斷。”
劉明隱約看到壁畫的恢弘：“好不祥。”
“雖然不祥，但最終沒有錯。任何物種都會走向滅亡，任何人都會死去。”李凱終於輸完了密碼，“老師年輕的時候也讀過一些文學作品。我想這就是他們的信仰，一切最終都將毀滅，研究出可怕的武器也並非什麽罪過。他們認定世界最終是絕望的，但卻不放棄拚死一搏的機會。這才是研究武器的人該有的心態。”
大門緩緩地打開，異世界再一次接納了新人，然而所有人都忙著手中的事情，沒有一個人回頭關注。這裏的構造非常簡單粗暴，隻有簡易的牆壁分隔，看上去就像市場上的違章搭建。因為根本沒有路線指引，李凱隻能憑著記憶去尋找項目組。
“你來得正好！”有人認出了李凱，拉著他坐在一張圓桌上，“這位就是李凱教授，這次的打鑽地點是他確認的！”
李凱點點頭，試圖和其他人打個招呼，然而卻被他們忽略了。所有人都穿著防護服，其實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一個人問：“2103，今天打鑽隊出發了？”
被稱作2103的人說：“是的，消息剛剛才到。他們剛剛出發，預計晚上才回來。”
劉明這才看明白2103的來曆，原來剛才那人製服的尾號是2103。劉明努力把頭扭過一定角度，想看清楚自己的編號。
旁邊一個站著的家夥用蹩腳的中文說：“不用看，你是2333。”
劉明覺得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他轉身抬頭看那個人，發現他的編號是2330。
兩個人不再對話，而是聽著旁人的問答。
“現在不會再有人截留我們的原材料！”某個人說。
“對！因為原來截留原材料的人已經和我們是同一夥兒。”2103興奮地說。
李凱(也就是2332)說：“原來我還阻礙過你們的研究啊。”
“不！”2272說，“2332，你幫我們做了不少的事情，替我們篩除了不需要的毒株。我們大部分的精力還是放在菌株培養和生理藥理研究。”
李凱繼續說：“我還是新人，不是特別了解。我想知道現在進展到哪一步，究竟遇到了什麽大問題？”
2103似乎是很資深的研究者，他主動解答了這個問題：“我們的研究其實還處在第二階段。2332，你也是業內人士，我也好解釋。第一階段的研究是收集主要類型的毒株，進行分類。北極的某些地區保存有十幾萬年前的病毒和微生物，當中有很多特殊品種，現代人類都沒有耐受性。我們對這些常見的原始毒株已經研究得很透徹，不過即使如此，每次送來樣本我們還是能發現一些新的品種。”
他繼續說：“第二階段是研究的主要階段，我們培養毒株，研究它們的特性，進行基因測序，選出其中比較有前途的毒株，進行繁殖和實驗。即使對原始品種的毒株，我們的實驗都還沒能完全完成，而新變異的毒株又太多了。”
“類似流感病毒一樣容易變異？”李凱詢問道。
“不對！即使是DNA病毒也很容易變異。我們有一大疑惑，但至今還解答不了：為何實驗培養條件下的變異如此之快，數量如此之多？”2103侃侃而談，“如果我們能夠找出原因，那我們就可以進入第三個階段，人工控製變異的方向，甚至考慮直接序列重組組成我們需要的東西。”
2272插嘴道：“據說美國佬就在研究序列重組，他們做了一些人造病毒的實驗。”
2103哈哈大笑：“他們不會成功的。他們和我們一樣，還在第二階段罷了。連作用和遺傳的機製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他們怎麽可能比自然界更能創造出偉大的作品。其他的不說，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病毒的進化來源，學界依舊是三個假說三分天下。我記得沒錯，我們三個老家夥各自支持一派打過賭，輸了的兩個人要去大街上裸奔。”
2272接過話頭：“也對，美國方麵的研究你最有發言權。我有個預感，如果我們真的弄清楚了原因，我們也許能解開那個秘密。”
2103笑著說：“我很相信您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