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四麵八方湧來,空氣中帶著一股新鮮的機器味兒,他打開了燈,望著窗外一成不變的宇宙,即刻感到被丟進了更深的黑暗中。

時間感不再重要,白天黑夜已無分別。

他一邊用力捏著太陽穴,一邊囫圇地吃著流食。在翻閱航行日記時,那些細碎的食物粉末就一直黏在口腔上膛,有種油乎乎的惡心感。

計算機提醒他,距離降落地點一公裏左右的地方存在不明人造物體—這是現如今太空垃圾的官方稱呼。人在太空中如此脆弱,需要各種複雜的設備才能存活,廢料如洋洋灑灑的紙片,已經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他便是受雇清理垃圾的員工。

不過,五年前的電磁風暴意外,而後又漂流出銀河係後,便再無工作可言了。如今他放任自己在空無一人的宇宙中漂泊,遇見的僅是連回收價值都沒有的人類探測器。

他跟著提示,依附在陌生隕石上仔細搜尋,半個小時後終於從紅褐色的岩石縫隙中分離出約莫五千克重的飛船碎片,他翻轉著看了看,癟癟嘴將它的剩餘燃料納入飛船的燃料庫。岩縫中還露出太陽能板的一角,近四個小時後剩下的軀幹部分才顯現出來。

當完成這些,他已經筋疲力盡,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紅點,雙腿顫顫發抖,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擺在麵前的是,一座半人高的探測器殘骸,應該是與飛船相撞的衝擊力使其嵌入了岩層中,剩下的部分和攜帶設備都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經過基礎掃描,係統判定它為一個早期的探測器。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時期,這實屬無奈之舉,當人對往後的日子再無期盼,年少時期的記憶往往曆曆在目起來。

過去的傳奇都變成了眼前的破銅爛鐵。

他照舊把那截碎片丟進倉庫,將探測器塞進雜物空隙裏,飛船有限的空間塞滿了類似的收藏品,它們被收拾得鋥光瓦亮。與此相比,這塊本就不大的殘骸更加微不足道,隻有太陽能板在燈光下反射出幾粒黯淡藍點。

它旁邊放著台通信機,曾響過幾次,但都被無視了。

在最初被“流放”的時間裏,他無事可做。

飛船上良好的人造重力並不會讓他像前輩們那樣艱難,可頻繁的艙外活動帶來的危害早不可逆轉,非重力環境使體液上湧,削弱了味覺和嗅覺,進食再無樂趣可言。

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中,隻要仔細,仍能聽見輕微的響動。餐具互相碰撞,循環係統平穩運行,計算機的提示或物品的移動,活像誤入巨獸口中的幼蟲。

他一直一直聽著,直到計算機提示聲響起,他帶回第一塊探測器碎片,這裏才重新變成房間。

他撕開一包豆子濃湯,用勺喂進嘴裏,盡可能地嚼碎後才咽下去。

“終於結束了。”慢騰騰吃了幾顆水果凍幹,他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又覺得沒有說的必要,笑了起來。

飛船不斷向新目標漂去,他重新鑽進休眠艙,當水漫上來時,感覺就像從未出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