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訴你結果之前我必須先說明一下,我們撿回來的東西已經被我丟出去了。”艾格一邊說一邊在櫃子裏尋找藥物。

我拆紗布的動作停了下來,等待艾格的充分理由。

“那塊破石頭有輻射,謝謝你防輻射的保溫服吧,救了你一命。要不是回來以後發現得早,我可能已經死了—你也該買塊帶輻射計的表—我用了兩支抗輻寧、兩片止吐藥,這筆賬我會記在公款上。”他接手拆下我剩下的繃帶丟到一邊。“那麽重點來了:它為什麽會有輻射?”

我沒有猜謎的情調,艾格已經熟稔這一點,繼續說道:“因為石頭裏在發生非常緩慢的裂變。”

“你的意思是,我們撿了個核彈?”

“這樣理解也不算錯,不過它非常……非常非常緩慢。資料裏沒寫它的核心是什麽。”

我向他展示了便攜鏡頭拍下的紅外照片,落言人冰冷的身體中央有一小片熱源。

“原來是這樣,這就說得通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篇亞洲人寫的資料裏提到落言人是‘以石為食、以岩為言、以鎘為歌’。他們一定是把緩慢裂變的言岩放在了身體裏,吃輻射能活下去,還能聽到輻射粒子的聲音;而鎘則是反應如此緩慢的原因,人類的核反應堆也用鎘來減緩鏈式裂變反應速率。”

我沒聽明白。或者說,我字麵上聽明白了,但想象不出這些是怎麽在生物體內發生的。

“你還沒聽懂嗎?虧你是個船長!”艾格揭開一小罐凍傷修複液,將折疊的罐子展開成瓶,倒進純淨水稀釋。他講學術話題的時候像另一種生物。“落言人會把一顆言岩放進孩子身體裏,這個孩子將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聽它說了什麽—換句話說,去接受一塊裂變石頭的輻射。它們同時吸收能量,又聆聽輻射粒子的聲音,以此建立文化。多普林,這太美妙了。”

輻射粒子的聲音?那是什麽樣的聲音?不論被加速還是減速,同一種物質裂變的節奏是恒定的,這就像把同一個曲調聽上幾十年。如果是我,可能就瘋了,而落言人卻樂在其中。我嚐試想象自然模擬軟件裏聽過的單調聲音,真的會有人類將瀑布、麻雀和暴雨的聲音看作藝術、寫入歌曲嗎?

至少我麵前這個人類認同它們。也許當醫生的都這麽口味奇特吧,特別是在一艘全是大老粗工人的船上靠不聯網的VR遊戲生存了六個月以後。現在還得再加三個月—

也不一定。

“這個,‘言岩’……安全嗎?”

艾格盯著我笑了:“別想了,多普林,這不是艘核能船,如果是的話,我們也不至這麽窮了。船不能轉化裂變的輻射,除非石頭自己會轉化能量。”他說完覺得很好笑,自己又笑了起來。

一陣小孩子跑步的輕快腳步聲從門外跑過去。

“說點實際的,小公主的‘動物先生’修好了嗎?”艾格揶揄道。

“不知道,可能好了吧,上次醫務室之後她就沒找過我。”我有些心不在焉,還在想核能的事情,天然而穩定的裂變物質可不多見。如果能把這個核能用在船上,我們就能早些回家了……

“你最近陪她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少了?這幾個月她作業寫不好都是跑來問我。”

我指望用沉默中止這個話題,但心思還是被拉回來,感受到了一絲妒意。

“明年的擇業高中還要把她留在船上讀嗎?雖然現在是大航行時代了,也不是沒人這麽做,不過實體學校更利於她交朋友和見世麵什麽的。有些比她小的孩子就脫離遠程課了……”

“艾格,我很忙。”

艾格把調配好的凍傷修複藥整瓶澆到手上,我一陣鑽心的疼。“抱歉粗魯了點,船長,”他微笑著說,“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