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動物先生”盒子對準蘿朵斯房間裏的鸚鵡,用力摁住寫著“說”的按鈕,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光看也知道這隻小鳥不太有精神。

這種東西到底是誰發明的?把動物的實時體測數據翻譯成簡單的句子,“我餓了”“陪我玩”“喜歡你”。一台“動物先生”加一隻大小不超過拉布拉多犬的小動物幾乎是現在小孩子們的標配。搞不好“動物能陪伴孩子健康成長”的話一開始就是“動物先生”玩具公司說的。語言會生長,父母一旦相信了動物或任何東西對孩子的價值,就會持續追加投入大量的周邊產品。

而花了很多錢買下這東西之後才幾個月,這個貼著笑臉的盒子居然不說話了。

“也許你該把它放到太陽燈下麵去照一會兒,可能是沒電了。”保修期是多長時間來著,六個月還是一年?希望是一年。“它肯定沒壞。”

“可是我想知道小鸚說了什麽,現在就想知道。”蘿朵斯的臉紅撲撲的,努力爭取著自己的權益。雖然她才剛讀中學,但已經可以分辨出我的心不在焉。我的心思都在別的地方。

“小鸚說它想休息,趁這個時間去充會兒電吧!”我的手又痛又癢。蘿朵斯站在落言人麵前的場景又浮現出來。“實在不行,我們泊船了以後,我在港口超市給你買個新的。”

“如果我會說小鸚的語言就好了,”她沮喪又認真地說著天方夜譚的事情,“那樣我就不需要‘動物先生’了。”

我該回去工作了:“爸爸需要照顧全船的工人,蘿朵絲,”我嚐試著用不那麽冷酷的說法,“這是更重要的事。”

“對不起,爸爸,”她在我出門之前說,語調之急促仿佛這句話已經憋了很久。

我的傷手**了兩下,欲言又止:“以後別隨便亂跑了。”小女孩就應該待在房間裏,玩你的鸚鵡和電子學校。

“我沒有亂跑。”她斜低著頭委屈巴巴地嘟嘴申辯,又憂心忡忡地看了小鸚一眼,用力拽緊“動物先生”,幾乎要把按鈕壓得凹進去。

我轉身離開,在身後帶上門,前一秒還在考慮是否該問問有沒有工人會修玩具,後一秒卻聽見房間裏模糊傳來一聲發音機械的“對不起”。

這不是沒壞嗎?但一隻生病的鸚鵡幹嗎要說對不起呢。

算了吧,別想了—和動物交流是小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