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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麗跟我說,你覺不覺得趙發財有鬼?
她說這話的時候,把臉湊近了我,所以她臉上那幾乎要把五官淹沒的肉堆毫厘可見,非常具有視覺衝擊力。我能看到一條肉浪從她額頭翻湧到嘴角。我後退一步,警惕地說,什麽?
趙發財啊,她神神秘秘地說,你想想,趙發財為什麽要去南方呢?
張得帥不是說了嗎,這個冬天零下三十多度,我們誰都熬不過去。
陳美麗鼻子裏噴出一口氣,你還真信了?張得帥那家夥,一心隻想回南方去找他那個小女朋友。他的話,我從頭到尾都不信!
我一愣,所以你從沒想過跟我們去南方?
陳美麗得意地點點頭,趙發財在地鐵裏藏了那麽多吃的,隻要趙發財一走,我把它們挖出來,以後我就衣食無憂了。
原來這才是陳美麗的計劃。我默默歎息。自從趙發財讓我跟他一起搬食物後,王清純、張得帥和陳美麗先後來找我,都是為了那藏在地鐵裏的食物,那仿佛是黑暗裏放出黑色光芒的火焰,吸引著無力的蛾子振翅前往。
你現在來找我,是想讓我告訴你趙發財藏食物的地方,是嗎?我搖搖頭,這件事不能做。王清純和張得帥都找了我,但現在,王清純失蹤,張得帥發瘋,你又會怎麽樣呢?
我跟他們不一樣。
的確,陳美麗跟王清純和張得帥不一樣。事實上,她跟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我試圖回憶初識陳美麗的日子,但記憶湧現了氤氳的霧,竟完全想不起她是什麽時候加入我們這個小團體的。仿佛有一天我們在街上閑逛,路過一個拐角,陳美麗走出來,我們就從四個人變成了五個人。有一次我問趙發財,陳美麗到底什麽來路啊?趙發財罕見地眯起了眼睛,有些迷茫,說,我也不記得她什麽時候來的了,但是,他頓了頓,補充說,但是這個女人肯定不簡單。
是啊,現在能活下來的人,都不簡單。王清純靠她的臉,趙發財靠他的智慧,我靠趙發財,而張得帥幾次險些餓死。至於陳美麗,一個並不美麗的女人,在虎狼環伺的末世裏,是怎麽活下來的呢?在大家都因為食物短缺而麵黃肌瘦的時候,隻有她,日漸肥胖,走路肉顫,看著實在可恨,這都沒被砸死,可見實在是厲害。
哎呀,你愣著幹什麽。陳美麗推了我一下,說,你帶我去趙發財藏食物的地方。明天你們就要走了,這些食物就留給我吧。
你為什麽不去找趙發財?
陳美麗鼻子裏噴出一口氣,他肯定不會告訴我的。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告訴你呢,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說,難道就因為你叫陳美麗嗎?
陳美麗對我的鄙夷置若罔聞。她湊近我,說,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你喜歡王清純,認識張得帥,依靠趙發財,一直討厭我。但我有一個消息,可以跟你換趙發財藏食物的地點。
我往後躺了躺,輕笑一聲,我明天就要跟趙發財一起去南方了,以後吃喝全部靠他,我實在想不出什麽消息值得我背叛我的老板,我的衣食父母。
我知道王清純在哪裏。陳美麗說。
我和陳美麗趁著夜色遮蔽,來到了地鐵,沿著階梯一步步往下走。
我們沒有火柴,黑暗完全將我們浸沒,像是在墨水瓶底艱難行進的螞蟻。我隻能憑著手在粗糲牆壁上的摸索,以及記憶裏的方位,一步步走向趙發財藏食物的屋子。陳美麗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又想起了趙發財帶我來這裏時的情景,他捏著一根火柴,火光照亮他的側臉,另一半臉則藏在很深的黑暗裏。他是如此信任我,連藏食物的地方都告訴我,如今我卻把並不美麗的陳美麗帶過來,洗劫他的食物。不過,明天我就要和他去南方了,他並不知道他藏在北方的食物會丟失。說不定我們一直待在南方,再也不會回來。我這樣安慰自己。
隨著在地鐵甬道裏的深入,四周益發濃重,牆壁突然從粗糙變成了光滑。我停下來,敲了敲,鐵門的聲音傳來。
就是這裏了,我說,裏麵就是趙發財藏的食物。
黑暗裏,我看不到陳美麗的表情,但能聽出她聲音裏的驚喜。就是這兒?藏得夠深啊,怎麽把門打開呢?
我扶著門說,打開之前,你先告訴我,王清純去哪裏了。
陳美麗去拉門,但被我按住了手。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響起,王清純跟趙發財走了,她的下落,你應該去問趙發財。
趙發財?我一愣,怎麽跟他扯上關係了呢?
陳美麗說,那天晚上,我看到她走進了趙發財的房間,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看她出來。後來,她就不見了,她的下落,趙發財肯定知道。
我回想起王清純離開湖邊的那個傍晚,她讓我等她。她的背影和夕陽一起消失。沒想到她去找了趙發財,並且再不歸來。我呆呆地想,手上鬆了勁,陳美麗把手抽出來,去拉門把手。
但這扇門顯然被趙發財鎖好了,她使勁拉了幾次,門沒有絲毫晃動。
陳美麗說,哎哎,你幫幫我啊。
我心裏想著王清純,沒有理會。她拉了我一把,我順手拉了拉門,有些鬆動,正要再拉,卻怎麽也拉不開。
要幫忙嗎?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太好了,需要需要。我話剛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轉過身,隻能看到背後一片黑暗。
“嚓。”一蓬火光劃開,隨即凝聚成一團火焰,光亮撕開了黑暗。趙發財的臉在火光中顯現,線條鋒利,眼神如鷹隼。他捏著火柴,火焰沿著細細的柴棍向前蠕動,一跳一跳的火光讓趙發財的表情顯得格外陰鬱。幾秒後,火焰湧到盡頭,灼到了趙發財的手,但他似乎沒有絲毫疼痛。火焰熄滅,他的臉再度沉進黑暗裏。
他就這麽站著,在我們來之前就站立於此。剛才我和陳美麗的話,全被他聽見了,他卻一直沉默。我的臉紅了,幸好在黑暗裏看不見。
火光又亮了。趙發財看著我們,說,喲,難得看到你們兩個混在一起。李平庸,你不是一直討厭陳美麗混在我們中間嗎?陳美麗,你不也總是說,李平庸吃我的食物是浪費嗎?
我和陳美麗對視一眼,各自後退一步。
火柴燃盡,趙發財把柴棍扔掉,又劃開一根。
我說,趙發財,王清純去哪裏了?
趙發財瞥了我一眼,沒有回答,卻看著陳美麗,說,你是想把這些食物偷走嗎?陳美麗,我知道你不簡單,你能在兵荒馬亂裏活下來,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我,你守得住這些食物嗎?
陳美麗迎著火光抬起頭,直視趙發財,說,有時候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這麽說,你另有門路了?
我總是有門路。
趙發財點點頭,是啊,你比我們都厲害,你是能夠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的人。別說停電,就算是小行星撞地球,就算喪屍爆發,你也能活下來。他一邊說話一邊扭頭,向四周看,這麽說,現在過來的還不止你們兩個?
在幽深的地鐵隧道裏,火柴隻能撐開一蓬狹小的光亮,光亮之外,依舊是蠢蠢欲動的黑暗。腳步聲在火光不及之地響起,紛亂踢踏,顯然不止一個人。
我詫異地看向陳美麗,她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仿佛一切順理成章。從黑暗中走向我們的,一共有四個人,火光逐漸把他們的臉勾勒出來。這四個人我都認識,分別是劉凶猛、周強壯、錢下流和那個作風**的姑娘。他們提著鋼棍,臉上是不懷好意的笑容。
看來你準備了很久啊,趙發財又劃燃一根火柴,說,能把這幾個人叫過來,不是一兩天的決定吧?
陳美麗說,嗯,一個月之前我就跟他們聯係了。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決定去南方。
但那時候你給我的食物,已經比以前要少了。
趙發財點點頭,看來農夫與蛇的故事,還是有道理的。你很厲害,比我們都適合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說話間,劉凶猛、周強壯和錢下流已經圍了過來。他們的影子被火光拉扯著,延伸進黑暗裏。唯一的姑娘靠在牆邊,笑嘻嘻地看著我們。
趙發財,也別堅持了。你明天跟李平庸去南方吧,這些食物,就留給我們。陳美麗說,也別掙紮了,你年紀大,鬥不過他們三個人的。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有人命。
趙發財鼻子噴出一口氣,說,劉凶猛和周強壯殺過人,我信。嗬嗬,但這個錢下流,手上要是有人命的話,唯一的可能是**過度吧。
錢下流大怒,找死!
幾個人要衝過去,但這時,火柴棍熄滅了。黑暗籠罩一切。想跑!劉凶猛說,追過去!
但他們的動作馬上就停了。因為火光又在趙發財手裏亮起來,而他的另一隻手上,握著一把手槍。
槍身純黑,比四周的黑暗更加沉鬱,仿佛是他手裏的一團墨汁。槍口對著劉凶猛,劉凶猛臉上橫肉抖動,一步步後退。
趙發財冷笑,現在你們知道,我是憑著什麽守住我的這些食物的吧?
手……手槍還能用嗎?錢下流也在後退,左右看看,結巴道,不是磁暴嗎,所有的電子器材都不能用了啊。
一直沉默的周強壯說,這又不是導彈炮,手槍擊發的原理不是靠電,是靠火藥。他罵完,轉而看向趙發財,嗨,趙老板,這事兒就算我們栽了,我們現在就撤。
趙發財舉著槍,臉上陰晴難辨。火光又滅,他沒有再劃火柴,黑暗伴隨著沉默,令人窒息。趙發財說,滾吧。
四個不速之客慢慢後退,沙沙的腳步聲響起。我愣在原地,腦子裏飛速轉動:趙發財手裏有槍支,在這樣停電的年代,就占據了絕對的上風。而我把陳美麗帶到這裏,陳美麗把那四個人帶來,想打劫他的食物庫,這種背叛,以趙發財的性格是絕不會原諒的。那他會怎麽辦呢,處理完陳美麗就來處理我?唉,可惜死前都沒有見到王清純,對了,王清純去哪裏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陳美麗已經開始求饒了,說,發財,我錯了。我隻是來幫你檢查一下食物,我會跟你去南方啊,我不會騙你。我要去南方了我還騙你做什麽。都是李平庸,他帶我來的,他想跟我在一起,把我從你身邊奪走……
趙發財一直沉默。火光不再亮起,也不知道他在黑暗裏想什麽。時間在這種僵局下過得無比緩慢。我額頭沁出汗珠,腿在打戰,思考要不要趁黑拔腿就跑。
這時,隧道的另一邊,傳來了一陣聲嘶力竭的喊叫:
可愛啊可愛,我是得帥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趙發財劃燃火柴,跳躍的光線裏,我看到張得帥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他邊跑邊喊,張牙舞爪,摔了一跤後又爬起來,跑向劉凶猛身邊的姑娘。
他的樣子太嚇人了,麵目猙獰,額頭流血,嘴裏大呼小叫。劉凶猛麵色一沉,轉頭看向陳美麗,罵道,我說怎麽這麽輕易放我們走,原來是要埋伏我們!周強壯和錢下流也對陳美麗怒目而視。
趙發財也愣住了,手上的火柴再次燃燒到盡頭。就在黑暗將我們淹沒的一瞬間,陳美麗突然撲過來,抓住了趙發財的手。趙發財掙紮,兩個人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哎呀,你是誰!不遠處響起了一陣驚恐的女聲,你放開我!
可愛啊可愛,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得……哎呀,誰打我!張得帥的聲音也隨即響起。
劉凶猛抓住張得帥的頭,使勁往地上撞,邊撞邊罵,你要是壯,來埋伏我也就罷了。瞅你這弱雞樣!哎哎,你們倆愣著幹嗎,去那邊對付趙發財啊!
周強壯和錢下流也反應過來,循著聲音,跑向在地上糾纏的陳美麗和趙發財。他們分別從我的左右邊跑過去,速度太快,帶起的風呼呼地掠過我的臉。
場麵一時十分混亂。悶哼慘呼,痛喝怒罵,在這黑暗的隧道裏此起彼伏。但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我。這讓我感覺有點沒麵子。正懊惱時,腳感覺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便彎腰摸索,摸到了一個很輕的小盒子,搖一搖,裏麵傳來嗒嗒嗒的聲音。
是一盒火柴。
我欣喜若狂,趴在地上,打開火柴盒。裏麵的火柴不多了,三四根的樣子,我劃燃一根,四周的黑暗終於被火光逼退了幾丈。
我看見趙發財被陳美麗壓在地上,兩個人的四隻手都抓著槍柄;周強壯和錢下流跑錯了地方,跑到了隧道的另一邊,被火光照亮,都愣住了,連忙往回跑;劉凶猛提著張得帥的衣領,用腿踢打,而張得帥抱緊了**姑娘的大腿,兀自嘶喊。
火焰熄滅了,我手忙腳亂又劃開一根火柴。
趙發財、陳美麗、周強壯和錢下流四個人手腳相纏,麵目猙獰,七隻手拽著槍,死活不讓。唯一空出的一隻手,是錢下流的,正在陳美麗身上摸索;陳美麗破口大罵。張得帥兩腿環住劉凶猛腰部,牙齒死死咬住了劉凶猛的耳朵,血從嘴邊流出。劉凶猛慘叫不迭,向後退,**姑娘則焦急地拍打張得帥的背部。
手一抖,火光又滅。我去找火柴棍,因為顫抖得厲害,火柴盒掉在地上。我趴著摸索了半天,找到了火柴盒,裏麵是空的。暗罵一聲,又四下**,終於找到了一根火柴。幾秒後,光明再次出現。
趙發財、陳美麗、周強壯和錢下流圍坐成一團,各自把手伸進兩側的人的衣服裏,嘴裏念叨著,槍呢槍呢。陳美麗最吃虧,衣衫淩亂,但咬著牙,努力想從旁邊兩人的衣服找出那把槍;張得帥擁著**姑娘,兩人深情熱吻,劉凶猛耳邊流血,一臉迷茫。
最後一根火柴也熄滅了。悶哼廝打聲再度傳來,尤其以張得帥的聲音最慘,想來在被劉凶猛使勁兒欺負吧。
大家聽我說!我大喊一聲。
所有聲音同時停下,十四道目光投向我,不過周圍如此濃黑,他們什麽也看不到。我清了清嗓子,說,打架多不雅,要不坐下來聊……
慘叫和悶哼又響起來,間或還有磚塊砰砰擊打的聲音。我聽到錢下流興奮地喊了聲,找到了!但話還沒說完,一聲慘呼,隨後金屬與水泥地麵摩擦的哢哢聲不斷響起,想來是他們幾個哄搶手槍,槍被踢來踢去。另一邊,張得帥的慘叫近乎殺豬,不知道是被折了腿,還是被撕了嘴。
這時,不知誰用力踢了一腳,槍支摩挲水泥的聲音變得銳利,且從我身邊劃過。我奮力一撲,抓了個空。槍支一路向劉凶猛那邊滑過去。幾秒之後,張得帥的慘叫戛然而止,隨後,一聲槍響。
整個隧道被照亮,我看到了張得帥滿臉的鮮血和瘋狂。
不要啊!我喊道。
放下槍,一切好說。趙發財說。
得帥,別衝動,陳美麗說,我以後就是你的了。
哎呀,拿槍幹嗎,傷了和氣。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劉凶猛、周強壯和錢下流同時說。
張得帥兩手舉槍,對我們的話毫無反應,而是看向被槍聲驚呆了的**姑娘,說,可愛啊可愛,我是得帥,你不認得我了嗎?
**姑娘疑惑地說,可愛,可愛是誰?
張得帥說,你不是吳可愛嗎?
**姑娘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這句話一出,我頓感要糟,連忙趴在地上。
果然,啊砰啊砰啊砰啊砰啊砰啊砰啊砰啊砰啊砰砰砰……張得帥的狂喊和槍聲混在一起,震碎了整個隧道的黑暗的安靜。
槍聲停了之後,足足有五分鍾,整個隧道裏一片死寂。
我摸遍了全身,確認身上沒有出現窟窿,鬆了口氣。隧道如同墳墓,我聽不到任何聲音,但還是下意識喊道,有人嗎?
沒有回應。我一陣難過,這麽多槍,恐怕其他人很難幸……
念頭還沒閃過,左邊突然響起了陳美麗的聲音,咦,我沒事?右邊響起了**姑娘的聲音,我也沒受傷。劉凶猛、周強壯和錢下流分布在幾個不同的方向,但都用驚喜的語氣說,都沒打著我!
嗬嗬,不遠處,趙發財發出了帶著痛意的冷笑,全打在我身上了……
陳美麗和劉周錢三人摸到藏食物的鐵門前,用力拉拽,“嘩啦”一聲,門被拉開了。裏麵的塑料袋像潮水一樣湧出來。
哈哈哈哈,終於找到你們了!陳美麗歡呼道。即使太黑了看不見,我也能想象她臉上因狂喜而泛起的肉層。
她的喜悅感染了劉周錢三人。他們撲向塑料袋,哈哈大笑。再也不用挨餓了,趙發財存下來的這些食物,足夠他們吃好幾年。至於幾年後,誰知道呢?
嗬嗬……趙發財躺在血泊裏,兀自冷笑。
突然,陳美麗的笑聲停下來了,劉周錢三人的笑聲也停了下來。他們咦了一聲,在塑料袋裏翻揀,但我隻聽到吱吱吱的塑料壓褶聲,非常清脆,一捏到底的那種清脆。空的?陳美麗疑惑道,又轉身朝趙發財喊道,你的麵包呢?怎麽全是空的?
嗬嗬……
你快說,再不說,我打死—陳美麗突然意識到趙發財中了十幾槍,絕無回天的可能了,語氣轉為央求,你說吧,你都快死了,把藏麵包的地方告訴我們吧。
嗬嗬……早、早就吃完了。
陳美麗說,不可能,你明明有一整屋子的食物。
趙發財有氣無力道,我一個人哪能找那麽多麵包。我藏了不少,但,但這幾年供養你們,已經把最後的麵包都吃完了。嗬嗬,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去南方,難道我真的信張得帥的鬼話嗎……那是因為我已經沒有食物了,再留在這裏,你們很快就會發現……我把李平庸帶過來,是想讓他以為我還藏著食物,以後去南方了,他還會繼續聽我的話……
陳美麗朝趙發財踹了一腳,但因為太黑,踢到了石頭,疼得直抽涼氣。她舍了趙發財,拉住劉凶猛說,凶猛哥,你看,我早就知道這個趙發財不靠譜了。今天在凶猛哥的幫助下,終於拆穿了他的虛偽麵目,從此以後,我就跟凶猛哥了。凶猛哥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劉凶猛罵罵咧咧,帶著周強壯和錢下流轉身,那姑娘也跟他們一路離開。陳美麗連忙跟上,不停地向劉凶猛獻諂媚。我相信陳美麗能很快融入他們,做出犧牲,得到庇護。從我們這個五人小團體,到他們的五人小團體,陳美麗能夠無縫轉換。她一直這麽厲害,她是能夠活得最久的人。
他們的腳步聲還未完全消失,張得帥突然醒悟過來了。他剛才在暴怒下開槍掃射,沒打中一個人,隨即陷入了呆滯,但姑娘的離開,讓他恢複了神智,大喊一聲,便追了過去。
於是,隧道裏便隻剩下我和趙發財了。
我向趙發財爬過去,手摸到了黏稠溫熱的**。我再上前兩步,把手放在他臉上,拍了拍,喂,死沒有?
還沒……
哦。
過了一會兒,我問,你知道王清純去哪裏了嗎?
趙發財喘息著,在黑暗裏聽得格外明顯,像是即將燒完的蠟燭,在熄滅之前,燭火跳得尤其劇烈。我生怕他會在某一刻突然停止呼吸,又問了一遍。
她……她去南方了。
我呆了呆,想起王清純在那個黃昏離去的背影,搖搖頭,不會的,她讓我等她,跟她一起去南方。
嗯,她也想跟你一起去,但她來找我要麵包,我把她……嘿嘿,你不會想知道的……我跟她說,我已經沒有食物了,而且,她不能跟你一起走。
為什麽?
因為,李平庸,因為你是我的……你要聽我的話,不管在南方還是在北方,有電還是跳閘,我都是你的老板。我剩下的食物,隻夠兩個人去南方,我一開始就隻打算帶你過去,張得帥、陳美麗、王清純,都會被拋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所以王清純就先去南方了,因為她知道我的手段,我想做成的事情從來……趙發財仿佛突然來了精神,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隨後再度萎靡,如果你跟我去了南方,說不定還能找到她。
我揪住趙發財的衣領,急切道,可是王清純一個女孩子,沒有食物沒有武器,怎麽去南方?她走了多久了?從哪路走的?安全嗎?
但我再也沒有聽到趙發財的聲音了。我把手放在他臉上,感覺他的肉已經僵硬,觸感冰涼,像即將到來的冬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