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普通的一天,很涼爽的天氣,在這個季節裏這是常有的事。大約在淩晨三點鍾的時候,何夕就再也睡不著了。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一股清新的空氣透了進來。但是何夕的感覺並不像天氣這麽好,他感到隱隱的頭痛,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就像是有人用繩子在牽扯。他想起了昨晚的夢境,那具奇怪的隱形樓梯,以及那些兩腿一抬一抬地走動的影子。多少年了——也許有20年了吧,那個夢,還有夢裏的影子都時常陪伴著他。他不管用了什麽方法——比方說拚命大叫或者是用力打自己耳光——都不能從夢魘中掙脫出來。他隻好充滿恐懼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觀賞影子們奇異的步態,並且很真切地感受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但是昨天的夢有點不同,何夕還看到了別的東西。當然,這肯定來自他當年所見,可能由於極度的害怕以及當初隻是一瞥而過,以至於這麽多年來他都沒能想起這樣東西,隻是到了昨夜的夢裏他才又重見到了這樣東西,如同催眠能喚醒人們失去的記憶一樣。當他在夢裏重見到它的時候簡直要大聲叫起來,他立刻想到這個被他遺忘了的東西可能正是整個事件裏唯一的線索。那是一個徽記,就像是T恤衫上的標記一樣,印在曾經出現過的某個影子身上。徽記是一行黑色的具有書法韻味的漢字:楓葉刀市。這無疑是一個地名,但是何夕想不起有什麽地方叫這個名字。

何夕打開電腦,用幾分鍾的時間對所有華語地區進行了地名檢索。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何夕按捺不住地感到緊張。多年來由於那件事,在家人眼裏何夕已不是一個很健康的人,盡管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嫌棄他。何夕一直都認為自己是正常的,但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隻有自己才看得到那些影子。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家人都非常小心地保守著這個秘密,但還是有一些傳言從一個街區飄到另一個街區。當何夕走在大街上的時候,他會很真切地感到有一些手指在自己的背脊上爬來爬去。每當這種時候,何夕的心裏就會升起莫名的傷悲,他甚至會猛地回過頭去大聲喊道:“它們就在那兒,隻是你們看不見。”一般來說,他的這個舉動要麽換回一片沉靜,要麽換回一片嘲笑。

當然,還有琴,那個眼睛很大、額前梳著寬寬的劉海兒的姑娘。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何夕的心裏就滾過一陣絞痛。她離開了,何夕想,她說她並不在乎他的那些奇怪的想象,但卻無法漠視旁人的那種目光,她是這麽說的吧……那天的天氣好極了,秋天的樹葉漫空飄灑,真是一個適合離別的日子。有一片黃葉沾在了琴穿的紫色毛衣上,看上去就像是特意別上的一件裝飾品。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美極了,令人終生難忘。

檢索結束了,但是結果令人失望,電腦顯示這個地名是不存在的。不僅沒有什麽“楓葉刀市”,就連與它名稱相似的城市也是不存在的。

何夕點燃一支煙,然後非常急促地把它吸完。他不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了,那個城市應該存在,他明明看到了它的名字。它肯定就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由於海市蜃樓或是別的什麽很普通的原因,使何夕看到了在這座城市裏生活的人。一定是的,何夕有些發狠地想,我是正常的,和別人一樣正常,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但是,那座城市究竟在什麽地方呢?那座楓葉刀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