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19日16:02 俄羅斯摩爾曼斯克市北海水文水資源研究所

“別連科先生,你在這裏,太好了。”辦公室門開了一條縫,副所長把頭從裏麵探出來說,“我需要七天內的所有水文資料樣本,深度由兩百米至表層每十米抽樣,精確到每小時。這事兒要保密,客人不希望驚動所長,所以別通過係統報備了,直接去樣品室拿吧,我打過招呼了。”

名為別連科的實驗室助手剛剛在門外偷聽,此刻顯然嚇了一跳,“是、是的,博士,樣本數量這麽多,可能要花點兒時間。”

“別耽擱太久,裝箱的時候要千萬小心,別連科先生。”大胡子的中年副所長擺擺手,關上屋門。他走到沙發前,給客人的骨瓷茶杯續滿紅茶,“再喝一杯吧?反正時間還早。”

裹著黑色羽絨服的人扭頭看看窗外,雖然隻是下午四點,摩爾曼斯克港的夜幕已然降臨。港口的探照燈照出雄偉巨艦的剪影,那是進港檢修的俄羅斯北方艦隊旗艦“庫茲涅佐夫”號航空母艦。受到北大西洋暖流的影響,摩爾曼斯克是北極地區的優良不凍港,俄羅斯最大的漁港和北方地區最大的商港,也是北方艦隊的駐紮地。

“謝謝。這茶很棒。”客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紅色的茶水,慢慢咽下滾燙香甜的**。不適感自胃部傳來,客人不動聲色地側過臉,以免主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副所長愉快地擺弄著茶壺,“一到冬天幾乎曬不著太陽,隻有喝茶才能讓身體暖和一點。這種中國茶加上檸檬、蜂蜜和紅糖是最美味的,能讓你的腳暖和一整天……對了,你為什麽對北海的海水有興趣?摩爾曼斯克的水沒什麽特殊的,在其他幾個不凍港能找到幾乎相同成分的海水樣本呐。”

客人答道:“隻是在這裏短暫停留而已,我從布雷頓角、紐芬蘭、冰島和挪威來,前麵也到過幾個港口,通過一些手段收集了海水樣本。因為我們是舊識,所以特地在摩爾曼斯克多停一天,好跟你坐下來喝杯茶。”

副所長說:“那麽你已經去過特隆赫姆和納爾維克了?”

客人說:“沒錯,接下來還要去阿爾漢格爾斯克和伊加爾卡看看。”

“你在追逐北大西洋暖流啊。”主人笑了起來,“我們早過了做這種傻事的年紀了,在找什麽東西嗎?這可不是你擅長的領域。”

黑衣人說:“並非特別尋找什麽,隻是有個特別長的假期需要浪費而已。這麽說吧,聖誕前夜那天,我在紐約附近丟下了一些東西,這小玩意兒被墨西哥灣暖流帶到北冰洋來了,按照洋流的平均速度,它們應該已經到達這裏了吧。”

副所長笑道:“我們的聖誕前夜可是1月6日,別忘了這兒是俄羅斯。對了,你記不記得漂流小黃鴨的故事?1992年,一艘從中國出發去往美國的貨船在太平洋遭遇風暴,兩萬九千隻塑料小黃鴨墜入大海,其中一批鴨子花了三年時間完成了一萬一千千米的北太平洋副熱帶環流漂流,訪問了印尼、澳大利亞、南美洲和夏威夷;而另一批鴨子向北漂去,通過白令海峽前往北冰洋,花了五年時間才穿越北極到達格陵蘭,向南進入大西洋,乘著墨西哥灣暖流抵達英國西海岸。這支迷路的鴨子艦隊總共花了十六年時間才完成從太平洋到大西洋的環遊之旅,總裏程三萬五千千米,幾乎繞了地球一圈。到現在還有上萬隻鴨子在海上漂流,上個月我們的研究員就在港口撿到了一隻鴨子,看來有些鴨子乘著墨西哥灣暖流來做客了呢。”

“啊,很有趣。”黑衣人說,勉強擠出禮貌的笑容,“根據我的觀測,洋流推動漂浮物的速度比預想得要快呢,尤其是微小的漂浮物。”

副所長問:“什麽漂浮物?”話剛出口,他又笑著擺手,“不不,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那麽,聊點不礙事的話題吧,我的三女兒娜斯塔西婭去年獲得了摩爾曼斯克州大提琴演奏比賽的銀獎,要不要看她的比賽視頻?我一直存在手機裏麵呢。”

“啊,當然。”黑衣人說,“不過我時間有點兒緊,老朋友,這回沒空去你家裏做客了,如果樣本準備好的話,我會搭一個小時以後的飛機離開。”

“……別連科先生,五分鍾之內準備好樣本給我。”拉開門衝外麵吼了一聲,副所長回到桌前,掏出手機調出比賽視頻,然後殷勤地給客人斟滿紅茶。“起碼喝夠了茶再走吧,嚐嚐卡蓮娜親手烤的餅幹,偷偷告訴你,右邊的錫瓶裏裝的是最好的斯米爾諾夫伏特加。”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手機屏幕上紅臉蛋的女孩開始演奏舒曼的《夢幻曲》,走廊裏響起實驗室助手的腳步聲。兩個男人舉杯相碰。

嘔……離開研究所五分鍾之後,黑衣人跪倒在路邊不停嘔吐,令他感到惡心的並非紅茶、伏特加和餅幹,而是一切來自於農作物的纖維類副產品。

幾乎將整個胃清空之後,這個男人虛弱地靠在路燈杆上,摸出一塊食物塞進口中,當囫圇嚼碎的肉幹滾落喉嚨的時候,他發出了滿足的呻吟。

“這隻是開始。”望著北極星照耀下的港口,他自言自語道,“我會好好培育你們……人類種下的是什麽,收獲的也是什麽。順著情欲撒種的,必從情欲收敗壞;順著聖靈撒種的,必從聖靈收永生……”

悠遠的汽笛聲傳來,龐大的北海艦隊即將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