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9:44

中國北京中關村華富大廈三十三層的辦公室,顧鐵在鍵盤上敲下最後的休止符。“準備好了。”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從隔壁房間進來開口提醒道,一邊推了推老式玳瑁框眼鏡,“黑市醫生的技術很不錯,不過他可沒做過這種手術。你想好了,可別後悔。”

“知道啦,馬上過去。”顧鐵嚼著肉幹擺擺手,站了起來。他的辦公室貼滿了電影海報,天花板的高清投影儀在屏幕上投出一百五十寸畫麵,十四隻DTS環繞音箱隱藏在四周的牆壁中。他非常喜歡看電影,不過近一段時間以來,他的投影屏幕沒有出現過任何電影片段,複雜的編程軟件已經運行了兩個月時間,到今天終於完成了最後調試。

這就是他為世界所作出的努力。他以旗下基金公司的名義收購了一家業內領先的基因工程公司,親自編製了嶄新的基因圖譜,當項目啟動後,五百個正在培育的人工胚胎將被注入新基因片段——除了顧鐵本人,沒人會知道這件事。

這家公司是世界醫學倫理委員會放鬆基因調製管製後成立的高級定製企業,麵對頂級客戶服務,為富豪進行人工胚胎的基因優化工作。

“你算錯了幾件事情啊,老兄。”望著牆上的一張海報,顧鐵自言自語著,“就算所有脊椎動物都被真菌感染,以浮遊生物-肉食性動物為主鏈的海洋生態係統還能工作很長一段時間,魚類蛋白質足夠全世界有錢人活到生命機能的極限;而即使我們想不出治療真菌寄生的法子,也還是能苟延殘喘下去啊,拉爾森,這就是人類。”

投影屏幕上的基因序列表明,五百名富豪之子將成為先天性的無腸人,他們沒有食道、胃和腸,沒有適合真菌寄生的消化道缺氧酸性環境。位於腹部的黏膜是他們獲得營養的途徑,盡管效率低下,又有感染風險,可這些新生兒將對寄生孢子完全免疫。

顧鐵脫去襯衣西褲,換上手術用的藍色開衫,走進隔壁的房間。在巨大無影燈的照耀下,幾名麵目模糊的醫生圍在手術台旁邊,戴玳瑁框眼鏡的人說:“去消毒,我們馬上開始。切下來的東西要怎麽處理?”

“留著,種在土裏,做個盆景什麽的。”顧鐵撇撇嘴。

這將是世界第一例消化道完全摘除手術。他決定將自己的消化係統切除,趕在身體機能崩潰之前,如壁虎斷尾一樣將寄生者拋棄。他可能死在手術台上,也可能撐過這離奇的手術,在有生之年他不能再吞咽任何東西,隻能靠點滴維持身體機能,腸外營養無法長久維持人體運轉。幾年後,他將死於敗血症與尿毒症,可在此之前,他能夠見證那些新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看護著他們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慢慢長大。

手術台硌得後背生疼,涼絲絲的麻醉劑進入血管,“跟著我數數,一,二……”麻醉師的臉在眼前慢慢模糊。顧鐵喃喃道:“大饑之年。彼此相食,倫理崩壞,誰能想到我們的末世是這副模樣……人類建立了文明,又以最不文明的姿態滅亡……幾年之後,這世界會是什麽樣子?有多少人還活著?七十億屍體,將開出多少朵金黃色的花?……應該說多少朵金黃色的蘑菇吧,噗,想想還真是好笑……”

“六,七……麻醉完成。”麻醉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