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9:18芬蘭赫爾辛基

一個彈孔嵌在安德魯·拉爾森的眉心,點二二子彈射入頭顱,男人卻一時尚未死去。血沿著鼻梁流向嘴角,他目視窗子,眼神安靜,聲音低微地念起了詩:

“……假如我變成了一朵金色花,為了好玩,長在樹的高枝上,笑嘻嘻地在空中搖擺,

又在新葉上跳舞,媽媽,你會認識我麽……”

顧鐵說:“沒來得及問他到底為什麽。我雖然總想著世界末日的事情,卻從未有過親手毀滅世界的念頭,就算再破再爛,畢竟也是自己的家啊,被無良房地產商強拆就算了,難道住著住著突然掄起大錘亂砸?真是莫名其妙。”

“任務完成了。”淺田鬆開手指,手槍墜落在地,“我可以休息了嗎?”

“當然。”

日本人捂著腹部,慢慢走向房門。他的腳尖踢到一件東西,透明樹脂球滾向門外,在地板留下一行鮮豔的血跡。推開門,淺田沐浴在芬蘭赫爾辛基的明亮晨光中,越過封凍的山麓,能看到寧靜的城市被波羅的海環抱。幾隻燕鷗劃過樹梢,淺田轉回頭,望著樹林中的紅頂小屋,這是安德魯·拉爾森家的老宅,那個男人出生和死去的地方。

兩天前在橫濱的家裏,顧鐵對他說:“你這個白癡殺手。明知自己死期將近,還是按部就班過著從前的日子,簡直無聊透頂!我給你一個任務,你要找到那個混賬芬蘭人,問出有關真菌的情報,然後殺死他。”

一天前,祖爾·科曼徹發來一封沒頭沒尾的郵件:“我受到監控,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同你們接觸了。拉爾森在芬蘭,在完成一切之後,他一定會回到那個地方去。五歲那年,他第一次在那兒完成了真菌培養試驗;二十九歲那年,我們在那兒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是個錯誤,但很美好。我不會讓美國人找到他,用刑逼問他解藥的製作方法,因為開啟魔盒的是我們幾人,審判與被審判的,也應該是我們自身。再見,朋友們。”

一個小時前,淺田敲了敲門,門開了。拉爾森說:“你終於來了,我等了很久,開槍吧,除非你還有什麽事情想要知道。”

日本人做了個深呼吸,林間清冷而芬芳的空氣令他內髒的灼痛逐漸平息。

在屋子後麵,本來生長著大片鈴蘭花的地方,隆起數十座淺淺的墳塋。一層柔軟的金黃色厚毯覆蓋了大地,閃耀著濕潤光澤的真菌迎著太陽展開菌傘,菌絲垂掛下來,如柔軟絲絨在晨風中輕擺。成熟的孢子被風吹起,越過林巔,投向大海,它們不再是危險的寄生者,而是渴求腐爛原生質的甘美養分、能夠在空氣中茁壯成長的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