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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警察的工作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找到那名黑人娼妓的行蹤。她正在東京,又傍上一名阿拉伯富豪。

遠藤警官立即乘機趕到東京,他們來到這家極豪華的“春之都”酒店。那黑妞剛在室內遊泳池裸泳完畢,正躺在白色涼椅上歇息。看見兩名便裝男子在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小心地走過來,她甚至懶得用浴巾把自己遮蓋一下。

來人出示警察證件。“什麽事?”蘇娣不耐煩地問。

遠藤直截了當地問:“昨天你是否在長崎,和一名叫中野康成的顧客在一塊兒?”

蘇娣嫣然一笑,她幾乎已把這事忘了。

“對,是我報的案。你們不會懷疑我是凶手吧,我隻是不想卷入。你知道,我幹這行當,可不想上報刊頭條。”

遠藤安慰她道:“對,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些情況。如果蘇娣小姐配合,在你的阿拉伯富豪回來之前我們就會離開。請你看看,凶手是不是這個中國人?”

蘇娣接過唐天青的傳真照片。嘿,當然是他!她對這人印象很深,兩道劍眉英氣逼人,目光冷漠,額上有條深深的傷疤,這些都更增添男人的魅力。哪天能同他上床,肯定比這個阿拉伯富豪強多了!

蘇娣忽然莫名其妙地泛出想保護他的衝動。也許是感謝他昨日手下留情?還是想為他日邂逅留下點希望?她笑著搖頭:“No,no,那人……怎麽說呢,長得很粗俗,大嘴,臉上沒有傷疤,說話似乎帶大阪口音,像是日本人。絕對沒有照片上這麽漂亮。”

遠藤很失望。他十分懷疑這個唐天青就是凶手,各種情況太巧合了!已經查到他於昨天離開日本回到中國,正好又與長崎謀殺案的時間吻合。但蘇娣不會是他的同謀,她沒有為他掩護的動機。

他陰沉地說:“我想蘇娣小姐一定清楚,做偽證是犯罪的。”

蘇娣多少有些後悔自己的孟浪,不過事已至此,她隻有硬撐到底。她朝遠藤飛了一個媚眼:“當然,我懂。幹我這個行當,你想我會同警察過不去嗎?凶手不是這人。”她肯定地說。

遠藤回到東京警署時,看到了中國警方發來的電傳:“唐天青已回國,此人無前科,審查未發現疑點,正進一步調查。”

遠藤很沮喪:“隻好重新設定疑凶了。媽的,我真不願承認自己錯了!”

他沒想到,中國警方的回文有反K局插手。

午夜於平寧趕到丹江口。他把車停在湖旁,略微打了一個盹。醒後他下車來到湖邊,一條大壩把這裏變成煙波浩渺的人工湖,疏星淡月,四周是青灰色的遠山。他長伸懶腰,活動一下筋骨,像往常一樣快速抓握手指,然後回到車內。

他多少有些奇怪,平時他快速抓握手指時會啪啪脆響,今天卻沒有。不過沒有時間去想這些瑣事了,他告誡自己,你的目標還未完成,要趕在天亮之前解決最後一個。

丹江口新湖湖畔是一幢連一幢的豪華別墅。這兒山清水秀,是中國的地理中心,又是亞洲蓄水量第一的水庫,所以近20年來,這兒成了科技界、商界新貴們的集聚地。他找到夏之垂的別墅,把汽車停在黑影裏,翻身跳進柵欄。

他輕而易舉地破壞了院內的防盜設備,踅到房前。正在這時大門外響起汽車馬達聲,他忙藏在黑影裏。雪亮的汽車大燈穿透夜色,大門自動打開,一輛風塵仆仆的白色汽車開進院內,進入車庫,車主人匆匆進屋。

於平寧冷笑一聲。這個新貴肯定是尋花問柳去了,這個K星複製人倒是沒有忘記地球人的癖好。屋內響起一陣嘩嘩的淋浴聲,很快熄了燈,看來他已十分疲乏,草草洗浴後便入睡了。於平寧仍用激光槍打開門,閃進臥室,夜色朦朧中,看到夏之垂背向門口正在熟睡,他輕輕走過去。

忽然,他直覺到某些不妥。這種感覺是從夏之垂的汽車進院後產生的,但究竟是什麽,他一時說不清楚。他加倍警惕地輕步上前,用激光槍挑開他身上的毛巾被。忽然燈光唰地亮了,身後有人切齒喝道:“舉起手!”

他一愣,慢慢丟下手槍,舉起雙手,從眼角瞥見一隻雙管獵槍正對著自己的後心,**堆著一疊衣服。夏之垂的頭發是幹的,衣帽整齊,他根本沒有洗澡。

“夏之垂,男,34歲,著名心理學家,興趣廣泛,愛好打獵。”

李力明還告訴他,夏之垂為人機警,他的槍法差不多可與專業射手媲美。

他忽然悟到不安的根源。剛才看到這輛車和這個人的背影時,有一種模糊的熟悉感,是在安小雨的公寓中見過,夏之垂就是安小雨等待的情人。

夏之垂絕對料不到一個溫馨之夜變成凶日。他用安小雨給的鑰匙打開門,看見安小雨蓋著浴巾正在沙發上熟睡,胸脯上放著一朵白花。這個小精靈,這隻裝睡的小貓咪。他笑著悄悄走過去,吻吻她的雙唇,雙唇還是溫熱的,但刹那間他覺出異常,驚懼地喊:“小雨!小雨!”

沒有回聲。他顫抖地揭開浴巾,在她乳溝左側發現一個光滑的深洞,是激光槍的傷口。安小雨手中還握著水果刀,但神態十分安詳,身上看不到被強暴的痕跡。夏之垂悲憤地跪在沙發前,淚水滴落在死者身上。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件暴力凶殺案。凶手是有雙重人格的人,他冷酷地向安小雨開槍後,又把屍體放端正,蓋好浴巾,甚至放上一朵白花以表示無言的懺悔。

可是,是什麽使安小雨在迎接死亡時這樣安詳?……忽然腦中電光一閃,他忍住悲痛,迅速向美國和日本撥了電話,幾分鍾後他就知道了真相。

莫爾、中野康成都已被害,疑凶是一個30多歲的中國男子。他知道這是K星人的傑作。凶手的雙重性格正符合K星第二代複製人的特征,那是潛意識中的K星人指令和原身意識中道德觀的衝突。

小雨死前顯然已經了解真相,她用水果刀逼迫凶手早開槍,是為了避免她的情人和凶手相遇。隻有這樣才能解釋她的安詳表情。

我的愛。他低下身,深情地吻著死者的雙唇。我一定要為你報仇!

他忍痛告別小雨,沒有絲毫延誤,立即開車返回。如果他沒有猜錯,凶手就在剛才與他相遇的那輛風神900上,他一定會趕到丹江口去殺最後一個人。

從實驗突然暫停,讓四個人休假,到三個人相繼被害,這是一個精心組織的陰謀,主謀肯定在反K局內部。他要捉住凶手,問出幕後人。

他沒有向警察通報,“不,我一定要親手捉住和宰了這個畜生!”

夏之垂冷酷地命令:

“走到牆邊,把手支在牆上,腳向後移。”

於平寧順從地照辦了。後腦勺遭到一記猛擊,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已被綁得結結實實,是拇指粗的強力尼龍繩。他揶揄地想,這下子好了,不用擔心死後裂成兩半了。夏之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激光槍指著他的胸膛,切齒道:“你這個畜生,你這個喪失自我的僵屍!我要告訴你你究竟是誰,你是K星人複製的第二代生物人,他們殺了於平寧後用你調包。你潛意識中的指令是殺死‘思維迷宮’研究四名主要人員。我要殺死你,為了我的小雨,為了莫爾、中野,為了人類。”

於平寧冷冰冰地看著他,在心裏冷笑:渾蛋,我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究竟是誰。夏之垂淒厲地笑道:“我真想一刀一刀地碎割了你。不過用不著了,當你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你就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你的幕後主使是誰?快說!”

於平寧冷笑道:“我的幕後主使?是我對K星畜生的仇恨。”

夏之垂冷冷地說:“我知道你的使命還未完成,在你沒殺死我之前,你的自我感覺還是一個正人君子。那麽快說是誰派你來的?”

於平寧掙紮著坐起來,靠在牆上,冷笑道:“我可以如實奉告,一點都不遺漏,希望這些事實不至於影響你對自己的信心。”他簡要說了李力明派他來的經過。“四個人我已經殺了三個,我想都殺錯了,無論是品德高尚的莫爾、安小雨,還是人品齷齪的中野,蓋棺定論,他們都是地球人。這樣一來疑犯就隻有你一個了。當然,正如你剛才所說,在沒有完成使命之前你是不會清醒的。”他譏諷地說。

夏之垂目光中閃過一絲猶疑。他搖搖頭,抖掉這片疑雲,仇恨地說:“這些鬼話你留著對死神去說吧。如果我對自己或任何人有懷疑,我自然有辦法甄別。為了我的小雨,我一定要宰了你!快祈禱吧,不管是向地球的上帝還是K星的上帝。”

於平寧用肩膀頂著牆,慢慢站起來:“我想你是犯了一個錯誤,你不該扔下獵槍用我的激光槍。”

夏之垂冷笑道:“不必為我擔心。在053實驗室這是常見武器,我會用。”

於平寧微笑道:“但今晚我有一點疏忽,這點疏忽很可能救了我。我在割門玻璃時把手槍的功率調到低擋,忘記調回來了。低擋激光槍在這個距離殺不死我。”

夏之垂驚懼地低頭看了一眼,不錯,是在低功率擋,他急忙用大拇指推換擋位,向於平寧開槍。就在這一瞬間,於平寧迅速低頭,用嘴從衣領上拔出一根毒針,噗地吹到夏之垂身上,同時敏捷地閃身躲開。他覺得左臂一麻,隨即無力地下垂,知道左臂已經被激光槍割斷了,被同時割斷的繩索散落在他身邊。

夏之垂的喉嚨咯咯響著,慢慢地倒下去,雙眼一直仇恨地瞪著於平寧。激光光束隨著他的身軀在屋中劃過,被掃斷的落地燈、書架等嘩嘩地倒下來。於平寧突然覺得極度疲乏,渾身全散架了,他慢慢地倒下去。

我的使命已完成,他想,然後他的意識緩緩地分散。意識混沌中他看到鬼卒解開他身上的繩索,四天來一直捆著他的繩索,於是他便分成兩半,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