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鏡報在網絡中向幾百萬訂戶送去了快訊:

“1000多億噸當量級的核彈正在我們頭上遊弋”

“……科學技術的發展使人類的生存變得如此脆弱,今天又有了一個鮮明的例證:地球的存亡竟然依賴於一個中國人的一念之仁。讓我們祈禱上帝喚醒他的良知,盡管我們懷疑上帝的法力對這些從不信奉上帝的中國人是否有效。”

38萬千米之外停頓了片刻,才傳來惠特姆總統的呼喊:

“魯克先生,不要衝動,千萬不要衝動!”他誠懇地說,“魯克先生,但麵前有你的全部資料,有你的音容笑貌。我覺得我已經很了解你了。我知道你的話隻是一時的憤激之言,我不相信一生耿直仁愛的魯克會把千萬人推入地獄之火中,你會嗎,魯克先生?”

魯克惡狠狠地說:“我會的!”但他在心底承認,這個狡猾的美國佬準確地擊中了他的弱點。

“魯克先生,我知道對付你的最佳策略,是開誠布公的談話。也許下麵我說的你不會相信,”他苦笑道,“身為美國總統,這一切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不不,我並不是推卸責任,既然坐上這個位子,那麽這個國家的一切榮耀和罪惡都和我密不可分,我**這一點同時也**了一個總統的無能,我隻是想以此證明我的誠意。我想還有一件小事能證明這一點:當你說恐怖分子已被擊斃時,我並未讓你啟動投放機構一—其實那是一個最好的辦法,所有令人臉紅的秘密會在一刹那間化為灰燼,世界輿論會順理成章地把爆炸歸罪於恐怖組織。但我阻止了你們,我不想你們送死。我沒說錯吧?”

魯克譏諷地說:“對,你似乎對另外一種選擇也有片刻猶豫。”

他似乎在電波中也能感受到總統的臉紅:“對,這正是一位顧問的建議,很慶幸我沒有采納。魯克先生,我們的年齡相差無幾,我是美國曆史上最年輕的總統。因此,我不想繼承先輩的罪惡,希望你也不要繼承先輩的仇恨。這兩者都不是好的遺產。魯克朋友,你能聽進去我的話嗎?”

魯克在送話器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這隻狡猾的狐狸。”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美國佬已經占了上風,這完全是基於那個人的真誠。蓋茨著急地低聲說:“不要聽他的鬼話!”

魯克怒喝道:“用不著你插嘴!”

惠特姆說:“魯克先生,讓我們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地處理這件事,怎麽樣?你有什麽條件請提出來,我們將盡量滿足。

魯克猶豫著,看著他的船員。班克斯目光陰沉,小兔子也是滿臉的不情願。他們不願放棄蓋茨許諾的500萬美元,這樣的機會一生中不會有第二次了,而且,畢竟是那些人先對他們做下卑鄙的事。蓋茨迷惑地盯著魯克,他拿不準這個外表粗野的船長會做出什麽決定。魯冰孤獨地縮在角落,當魯克的目光與她相遇時,她的怨毒使魯克幾乎打一個寒戰。老拉裏憂鬱地看著魯氏兄妹。飛船離地球仍有二十幾萬千米,但是,即使用肉眼,也已經可以看清那個藍色的星球。這會兒地球上大部分地區是晴天,裹著淡薄的雲層。透過雲眼,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海洋。與十幾年前相比,海洋已經大大地擴展了,這使地球更加漂亮,宛若一顆璀璨的藍寶石。不過魯克知道這種漂亮的代價太大了。地球,人類的諾亞方舟,真的會逐漸衰老甚至死亡嗎?……魯克收回目光,厲聲說:

“好,第一個條件,把這樁陰謀的主使人送上法庭。”

惠特姆略為停頓,苦笑道:“很遺憾,魯克先生,我恐怕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我也不想這樣做。美利堅合眾國已是千瘡百孔了,我不想再毀掉它最後的自尊。但我可以允諾,我將盡我的力量使那幾位老人退出政治舞台。我希望能得到魯克先生的諒解。”

不知為什麽,魯克對這個從未謀麵的美國佬已經有了好感,他沒有堅持:

“第二點,除了運費外,飛船上的所有人加上我的律師平托先生一共七個人,每人付100萬美元作為這次涉身危險的補償。”

惠特姆似乎沒有料到他的要求會這樣低,立即應允:

“好,我完全答應。”

蓋茨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喊起來:

“魯克先生,這太便宜他了!”

惠特姆總統聽到了飛船上的爭吵,他嚴厲地說:“蓋茨先生,你該幡然悔悟了!你不要做曆史的罪人!鑒於你沒有什麽前科,如果你立即回頭,我會籲請最高法院寬恕你的罪行。”

魯克幹脆地說:“好,我們成交。我現在就返回拉格朗日墓場,卸下這些貨物,爆炸裝置我們自己去排除。”

惠特姆沉重地說:“一千億噸當量的氫彈放在離地球這麽近的地方不是好辦法,它將成為高懸於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旦某個小行星的撞擊引爆了它,會給地球帶來巨大的災難。不過,你先卸在那兒吧,隻有日後再想辦法處理了。謝謝你,我的朋友。”

魯克關閉了送話器。他的滿腔怒火這麽輕易地就被那個美國佬平息,他覺得自己似乎扮演了一個輕信的傻瓜。蓋茨慌亂地說:

“魯克先生,你這是判了我死刑,我的組織決不會放過我的!”

魯克冷笑道:“你以為你的死活我會關心嗎?如果不是怕髒了我的飛船,我會親手掐死你的!”

蓋茨對著他的背影喊道:“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還有魯冰!”

魯克的神經抖顫一下,但沒有理他,他向自己的船員下命令:“準備返回拉格朗日點。班克斯,你和蓋茨去檢查投放機構,排除爆炸裝置,你要看緊那個混蛋。”他看看懶洋洋的船員,歎口氣道:“夥計們,不要太貪心。說到底,我們真能狠心投下炸彈嗎?小兔子,你能狠心把氫彈投到千萬人頭上嗎?那兒有白人,也有和你一樣的黑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布萊克做了個鬼臉,拍拍班克斯的肩膀:“鬣狗班克斯,走吧,100萬已經不少了,隻要你不把它花在賭場和妓院裏—一要是那樣,500萬照樣不夠。走,幹活去。”

老拉裏笑哈哈地說:“說得對。走吧!”

船員們開始準備返航。蓋茨聳聳肩,不得不承認了現實。他倒是能隨遇而安的,至於組織的懲罰,畢竟是幾十萬千米以外的事。他看見角落裏的魯冰,便湊過去:

“冰兒,不要怪我,我是真心愛你的。沒錯,我接近你本來是為了接近你的哥哥,但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真的被你迷住了。我打算拿到那筆錢後就同你結婚。你要相信我!”

魯冰冷冷地橫他一眼,甚至不屑於再罵他。魯克厲聲罵道:“給我滾!”他憐惜地看著妹妹,她的表情苦重而迷茫。他想這些年來,妹妹實際上一直生活在幻夢中,折磨著別人更折磨著自己,“妹妹,你已經長大了,不要胡鬧了。你這次的率性胡為幾乎毀了爸爸的飛船。聽哥哥的話,回頭去找姚雲其吧,那個男人是真心愛你的。”

這陣子魯冰一直在沉默地積聚著仇恨和憤怒。她並不關心世界是否會陷入一場核浩劫,她隻知道自己失了麵子,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個拜倒在她的美貌下的男人,原來隻是把她當作一個工具。魯克的勸說點燃了一根導火索,她忽然歇斯底裏地叫道:

“魯克,你有什麽資格來管我!我和哪個男人睡覺用得著你操心嗎?”她歹毒地冷笑著,她的眼睛像黑暗裏的狸貓一樣發著綠光,“你為什麽偏偏是我的哥哥呢,要不我倒想嫁給你,我發覺你總是像戀人那樣深情地看著我。”

魯克立刻滿臉漲紅!他苦澀地轉過身去。魯冰看著這個被打敗了的雄性,快意地咯咯笑著。

“冰兒,不要胡說八道!”老拉裏喊,他又是憤怒又是傷心。

魯冰皺著眉頭嘲弄地說:“拉裏大叔有什麽教誨嗎?我知道大叔一向喜歡侄兒,討厭這個胡作非為的侄女。”

拉裏傷心地盯著她。他看看魯克正在忙碌的背影,壓低聲音說:

“冰兒,我想有些話也該向你說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母橫死的詳情嗎?跟我到生活艙去,我告訴你。”

魯冰身上一震。拉裏冷淡地轉身走了,魯冰稍稍猶豫一下,順從地跟在後邊。她的全身血液猛往頭上衝,超負荷的心髒吱吱嘎嘎地響著。

“20年前,航天運輸業中有一個私人經營者,他的事業很成功。夫妻兩人,一個女兒。自然他們對獨生女兒十分寵愛。”拉裏苦笑道,“正是這種寵愛害了女兒和他們自己。這個女孩兒從小驕縱任性,性格乖張。一次小公主生病了,卻蠻橫地拒絕吃藥。保姆隻好喊來媽媽。媽媽不厭其煩地勸說哀求,女兒一怒之下,奪過勺子揮舞著,不料失手紮進媽媽的左眼中!傭人們趕緊喊來私人醫生,又把她送進醫院。闖下這場大禍後,那女孩子才知道害怕,全身發抖地縮在角落裏。冰兒,這些情況你還記得嗎?”

老拉裏殘忍地拉開了一道帷幕,使魯冰真切地回想起那個血淋淋的場景。那正是她強迫自己忘掉的,每當回憶到這兒,她的意識便尖叫著四散逃走。她常常在下意識中把罪責推給別人一—比如魯克。這會兒,魯冰突然抱著頭,一聲聲地尖叫著。拉裏看看她,毫不留情地說下去:

“父親從太空返回後才知道這件事,他狂怒地駕車從航天機場直奔醫院。他的情緒導致了一場車禍,在高速公路上,十幾輛汽車撞在一起,起火爆炸。等我們趕到時,隻看到他燒焦了的屍體。

“那個女孩兒雖然十分冷血,但接二連三的慘禍終於使她崩潰,從此她完全失憶了,她的自衛本能迫使她把這些記憶關到鐵門之外。病中的媽媽沒有能承受住這些打擊,幾天後就去世了。”

“老魯船長手下有一個小夥子,忠心耿耿,為人坦誠爽直,船長夫婦很寵愛他。再加上兩人同姓,所以我們常戲稱他是船長的幹兒子。魯夫人去世前正式認他作義子,把家產留給他和女兒,又拉著你的手放到他的手裏,囑托他好好照料妹妹。冰兒,這些年你哥哥沒有辜負你媽媽的囑咐,他一直對你關心備至,對你的胡作非為默默忍受,擠出錢財供你大手大腳地花銷。他總說你是病人,不願因某些不愉快刺激引發你的病。這些苦心你能體會到嗎?”

老拉裏痛心地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你剛才的話是怎樣刺傷你哥哥嗎?告訴你,在魯克還是飛船指令員的時候,他就愛上你了,但那時你們身份懸殊,他隻能藏在心裏。後來,命運又使他成了你哥哥,他隻好努力用兄長之情壓製住戀情。我們冷眼看著,覺得他真可憐,他在兩種感情中苦苦掙紮。後來我和平托先生勸他幹脆向你說明真情,然後向你求婚。但他怕勾起你對過去的回憶,堅決不允許。可他直到35歲也不結婚,實際上他還是盼著你能痊愈。冰兒,我說的你相信嗎?”

魯冰心中戰栗不已,這些話她當然相信,實際上,她的失憶是靠家人的隱瞞和她自己的自我欺騙才勉強維持的,隻要有人稍微劃破一點窗紙,那可怕的過去就豁然顯現了。但她隨即回憶起一個夢魘,一個折磨她多年的夢魘。她常常回憶起自己赤身**,被魯克緊緊抱在懷裏,他的目光中有關切,也有羞愧和欲火。這些回憶縹緲不定,卻頑固地一再出現,使她堅信這不是空穴來風,她甚至懷疑那個男人已經占有了她的身體。所以,這些年來,當她看到那位“兄長”問寒問暖時,她就從心裏作嘔。今天她下決心把這事弄清。

“好吧,拉裏大叔,你既然向我講述過去,我倒想知道,我的一個夢魘是否真實。我希望你不要替魯克隱瞞。”

聽完她的敘述,拉裏痛心地喊:

“冰兒,你呀……你的夢境確實是真的。這些年來,也許是良心上負擔過重,你常常犯病,你哭喊心裏像烈火在烤,你會扯掉全身衣服往冰天雪地裏跑,常常是魯克把你攔住,把你拉回家,給你打上鎮靜劑。醒來後你會把這些忘得一幹二淨,你會若無其事地胡鬧,而魯克卻咬著牙躲到一邊,好多天陰鬱不樂。”

他看看失神的魯冰,又是憐憫,又是嫌惡。他說:

“這些情況你哥哥嚴禁任何人向你透露,我想,他對你的疼愛恐怕是害了你。今天我把真情告訴你,你好好想想吧!”

他歎息一聲,離開生活艙。

魯冰撕扯著胸前,那種被地獄之火煎烤的幻境又出現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行為使所有人厭惡,包括拉裏,平托甚至魯克(她心酸地想)。但是,她一直有強勁的心理支撐。是的,她是一直肆意折磨著魯克,但那僅僅是因為魯克是一個偽君子,他甚至對自己的妹妹也有非分之想,他和父母的死亡有隱隱約約的關係。而她還一直在替他隱瞞著這些醜惡哩!

可是現在,一切都倒過來了!隻有她,魯冰,才確確實實是一個災星,是一個禍害全家的罪人!她眼前血光浮動,她的母親左眼血跡斑斑,他的父親遍身血汙,都在嫌惡地看著她,譴責她……她的神經終於崩潰,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著,踉踉蹌蹌向生活艙外劃過去。

魯克問班克斯:“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蓋茨笑嘻嘻地搶先回答,“是我把爆炸裝置排除的,我在登機前專門接受了10天的工兵訓練呢!不過,我這是親手往自己的棺材上又釘了一根釘,我的組織不會饒過我的!”他苦笑著攤開雙手。

魯克沒有理他,正要下達投放命令,忽然生活艙內傳來連綿不斷的尖叫,魯冰從裏麵衝出來,她衣襟散亂,胸前滿是血痕。魯克吃一驚,急忙迎過去:

“冰兒,這是怎麽啦?你這是怎麽啦?”

魯冰咯咯笑道:“拉裏大叔已告訴我全部真相,他說你不是我的親哥哥,他說是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魯克先生,祝賀你,這十幾年你已經修煉成人人景仰的聖人,你的寬厚慈愛正好反襯我的卑劣惡毒。我該怎樣懺悔呢?現在,我隻有這副軀體還值得一看。尊敬的魯克先生,你能否賞光收下它呢,你不是暗地喜歡過它嗎?”她偎在魯克懷裏,從容地解著衣服,“魯克先生,收下它吧,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懺悔呀!”

魯克臉色陰沉地把她從懷裏推開,他瞪著手足無措的老拉裏,厲聲道:

“她又犯病了,把她拉到生活艙打一針!”

魯冰在拉裏和小兔子的拉拽下掙紮著,三個人在空中激烈地翻滾。當兩人終於把魯冰拽進生活艙時,魯冰扭回頭咬牙切齒地喊道:

“魯克你記住,我恨你,我一生一世都恨你!”

駕駛艙忽然靜下來,眾人都憐憫地看著船長。魯克鎖著雙眉,不語不動。他回憶起魯冰父親去世前,他就偷偷愛上13歲的早熟的魯冰,那是一種愛情和友情的奇特的混合。他回憶起魯冰犯病時的情形,那時他把“妹妹”的**抱在懷裏,他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壓製住心中的欲念。這常使他有一種負罪感。他覺得,無論他為妹妹做了多少事,都不能補償萬一。現在妹妹咬牙切齒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他想,這正是他應該得到的懲罰。

拉裏他們出來後,都不敢驚擾船長,他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徹底的幻滅感。蓋茨飄過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使兩人又分開一些。魯克向他點頭示意,他覺得這個恐怖分子並不算壞人。他平靜地問:

“實話告訴我,你的飛船真的發生故障了嗎?”

蓋茨笑著搖頭,他看看屏幕,那艘小飛船還在一萬千米之外孤零零地飄**著:

“不,當然沒有,它盡管破舊,但足以完成這次航行。

魯克點點頭:“好。”

“什麽‘好’?”

魯克拍拍蓋茨的肩膀,懇切地說:“朋友,你不該參加恐怖組織,你不是那類人。剛才在生死關頭,你沒有向魯冰開槍。蓋茨,美國政府的賠償金有你的一份,帶上它,準備逃避恐怖組織對你的追殺吧!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妹妹,你們的性格不合適。你能答應嗎?”

蓋茨疑惑地點頭答應。魯克向船員們下達命令:“調整航向,向‘飛蛾號’靠攏。”

班克斯奇怪地問:“靠近它幹什麽?”

魯克平淡地說:“不要問,執行命令吧!”

幾個小時後,兩艘飛船已經並行。魯克下令把“星球動物園”號的核廢料桶投下去,這個命令很快被執行了。魯克離開駕駛位置,不言不語地穿上太空服,通過減壓艙飄飛到太空中,把核廢料桶係纜在“飛蛾號”後邊。拉裏他們迷惑而又擔心地注視著他。廢料桶係好了,魯克一言不發地鑽進“飛蛾號”,開始鎖閉密封門。拉裏在通話器中焦灼地喊:

“魯克,魯克,你要幹什麽?”

沒有回音,他一遍一遍地重複喊話,終於話筒上有了回音,魯克回話了,他的聲音有一種超越生死的平靜:

“拉裏大叔,那個該死的美國總統說得對,核彈存放在拉格朗日墳墓太危險,它會成為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我把它投到太陽熔爐中去吧!”

“什麽?”拉裏氣急敗壞地喊,“你要駕駛飛船投向太陽?孩子,千萬不要胡來!”

班克斯也急急地擠近話筒,喊道:“船長快回來,你不值得為那個臭女人去死!”

布萊克也帶著哭聲喊:“回來吧船長!回來吧!”

魯克爽朗地笑道:“不要拉我的後腿,老猢猻大叔,還有你們幾個,我沒有發瘋,我從來沒有這樣清醒,我想多少為人類幹一點事,也算這一生沒有白活。再說,世界上有誰能像我死得這樣壯觀呢?我馬上就要啟動飛船了,你們把‘星球動物園’號開回去。大叔,班克斯,布萊克,還有蓋茨,代我照顧好魯冰,向平托大叔和姚雲其問好。”

船員們麵麵相覷,束手無策,蓋茨忽然扭頭衝進生活艙,打了鎮靜針的魯冰還在**睡著,身上係著固定帶。她的眼角附近,有一顆圓圓的淚珠在輕輕飄動。她的臉龐紅潤,似一隻帶露的海棠。但這會兒蓋茨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情,他用力拍著她的兩頰:

“醒醒,醒醒!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這條毒蛇,你這隻澳大利亞毒水母!你哥哥要投入太陽自焚啦!”

魯冰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頭來回搖晃著,兩頰被批得又紅又腫。

“醒醒,醒醒,你這隻南美箭蛙,非洲毒蜘蛛,你傷透了哥哥的心,他已經駕著飛船向太陽飛去啦!”

等到清醒過來的魯冰衝進指揮艙,“飛蛾號”已經開走了,屏幕上隻能看到它的尾噴管和機側噴管的絢麗火光,幾個人在沉痛地呆呆地看著屏幕。魯冰撲到送話器前嘶喊:

“哥哥,我是冰兒,請你原諒我,你快回來!”

送話器中傳來魯克爽朗的笑聲,十分清晰,就像在眼前:

“冰兒,我沒有責怪你,我隻是去做一件該做的事。你好好活下去吧,永別了。”

魯冰雙淚長流。隻有這時,她才知道魯克在她心目中是多麽寶貴。她悲聲道:

“魯克,回來吧,你知道我在心裏實際是多麽愛你嗎?我要像一個聽話的妹妹那樣去愛哥哥,我也想像一個忠誠的女人那樣去愛丈夫。魯克,饒恕我,回來吧!”

小飛船上再沒有回答,隻能聽到輕微的無線電背景噪音。很長時間的靜默之後,傳來魯克**的聲音:

“多麽壯麗的太陽啊!”

BBC搶先播發了一則短訊:

“噩夢已經過去。誇父式的英雄曳著1250顆核彈向太陽奔去。人類的理想主義將在一場最為壯烈的天火之葬中升華。50億地球人都目不轉睛地為英雄送行。”

“星球動物園”號飛船返回地球。在十個小時的回程中,飛船內氣氛十分沉重,大家麵色陰沉地幹著自己的事情,隻有一點,那就是每個人都絕不把目光投向魯冰。魯冰終於忍受不住這種目光的真空,她慘然一笑,走向減壓艙門,她想跳進寒冷的太空去陪伴魯克哥哥。眾人都冷漠地看著她徒勞地試圖打開減壓艙門,最後拉裏煩倦地說:“班克斯,蓋茨,把她拉過來,再打一針。”兩人表情憎惡地走過去,製服了魯冰的反抗,給她打了大劑量的鎮靜劑,又踢又咬的魯冰終於安靜下來。

休斯敦美國航天中心不間斷地向總統報告“飛蛾號”的方位。它後麵拖著那些碩大的核彈艙,像一隻螞蟻拖著一隻多足蜈蚣。“飛蛾號”就這樣從容不迫地向太陽飛去。魯克也偶然回答地麵上的問話,隨著距離一天天拉長,通話時的遲滯越來越明顯,信號也越來越微弱。兩個月之後,也就是進入水星軌道的前後,信號完全消失。專家們推斷,很可能乘員已經在高溫下死亡。此後,飛船在太陽引力的作用下,仍然向著太陽飛去。

飛船從此消失在太陽炫目的金黃色背景中。“飛蛾號”投入太陽熔爐的時間隻是估算出來的。118天後,天文學家觀察到一次日珥爆發。那天夜裏他們在儀器中看到朱紅色的日珥噴發到百萬千米之外,形狀變化多端,十分壯觀。公眾中很多人相信這是一千顆核彈投入太陽後引發的。沒有一個天文學家發表否定意見,雖然他們知道一千顆核彈的能量對於太陽來說是太微不足道了。

全世界的電台、電視台、電腦網絡同時播放了哀樂。當這條僅為猜測的消息送到惠特姆總統的辦公桌上時,他默默地起立致哀。他的智囊柯文尼告訴他,據蓋洛普民意測驗,他的聲望猛增了11個百分點。

“現在,我們可以對那幾個老家夥說‘不’了。”惠特姆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