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之遺跡

文/ 程超

引子

學校的教室裏,一位帶著金絲眼鏡,麵目消瘦的中年男教師站在講台前,握著粉筆的右手手指枯瘦而修長,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在黑板上畫著半圓弧。他身上的中山裝略微有些褪色,袖口上也沾滿了白色的粉塵。身後40來名學生,目光全部聚集在黑板上,教室裏鴉雀無聲,隻聽到粉筆在黑板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這是一堂初中的數學課,這位數學老師正在講解雙曲線函數,黑板上畫的就是函數在坐標係上的曲線圖形。

圖形畫完之後,男老師說道:“這是雙曲線的函數圖形,從這個圖形中我們可以看到,當X取值趨向於無窮大或者無窮小的時候,曲線會無限地接近於X軸。同樣地,如果Y取值趨向於無窮大或者無窮小的時候,曲線的另一端會無限地接近Y軸。”

“老師,雖然曲線的兩端會無限地接近X和Y軸,但它最終是沒有達到。”教室裏傳來了一個男學生的聲音,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是他覺得自己的問題,冒犯了老師的權威。

“是的,隻是無限接近,最終是達不到的。”老師回答道。

“但是,如果曲線達不到X軸和Y軸,那說明是有極限的,那就不可能是無限。”男學生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對於老師的解釋並不滿意。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這不是我們這堂課需要討論的問題,更不是考試大綱內的範圍。這堂課我們隻要知道雙曲線的幾大特性就行了。”老師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男學生有些失望,但也隻能無奈地停止發問。

1

“鈴…鈴…”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蘇豪。他極不情願地從溫暖的被窩裏伸出手,拿起放在床邊的手機,然後艱難地睜開朦朧的雙眼,想看看究竟是哪個該死的在這難得的休息天裏打擾了自己的清夢。

不過,當他看清楚手機顯示屏上的來電號碼之後,馬上變得精神煥發,從**一下子坐了起來,一掃剛才的慵懶,接通了來電:“喂,阿光,好久沒聯係了啊,最近如何?”電話那頭被稱為阿光的男子,全名叫諸葛光,是蘇豪的大學同學,兩人一起就讀數學專業,都是係裏的高才生,而且在本科畢業之後,同時考上了研究生,還選擇了同一位導師,兩人很投緣,感情非常好。隻是蘇豪在研究生畢業之後,就在數學研究院工作,而諸葛光繼續深造攻讀博士學位,之後兩人見麵的機會就少了。

“老樣子,你怎麽樣啊,最近那個人工智能的項目搞得怎麽樣了?”

“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不過不要緊,如果輕而易舉就解決了,那還有什麽成就感啊。”

“嗬嗬,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樂觀。”

“哈哈,那是那是。對了,今天找我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是過陣子我要出國考察,可能要一段日子,很久沒見麵了,我想在出發之前聚一下,以解相思之苦,哈哈……”

“行啊,去哪個國家?”

對於蘇豪的問題,諸葛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後才說道:“隻是歐洲的幾個發達國家,相互交流學習,下個月初就要出發了,你今天下午有空嗎?”

“下午幾點?”

“三點如何?”

“好的,沒問題。”

“那不見不散。”說完,諸葛光掛斷了電話,房間裏又恢複了寧靜。

蘇豪隱隱有種感覺,好像諸葛光心裏藏著什麽事沒有說。不過,還沒來得及多想,困意又襲上來,這兩天的工作確實太累了,蘇豪重新進入夢鄉。

下午三點一刻,正是喝下午茶的好時間。咖啡廳裏輕柔的背景音樂,讓人感到午後的悠閑,此刻城市裏的白領,都喜歡聚集在這裏享受美好的休閑時光。他們一般都是一邊品嚐著咖啡,一邊看著雜誌或筆記本電腦。在大廳的餐桌旁,偶爾還能看到幾張老外的臉,這兒也是老外在異鄉重溫西式生活的場所。

在靠近窗戶的角落,坐著兩個30來歲的年輕人。左邊的一身休閑運動衫,中長頭發,皮膚有點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談話間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右邊的一位,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儒雅,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偶爾讚同地點下頭,報以輕鬆微笑,他就是諸葛光,對麵坐著的那位是蘇豪。

“我倒很想了解下,到底是什麽難題難住了我們的數學精英?”諸葛光打趣道。

“別提了,搞什麽人工智能嘛!你說這機器人要能聽得懂人說的話,還要會自我學習,搞得跟人一樣幹嗎?”

“說來聽聽。”

“哎,這自然語言識別,傳統的語法規則分析模型生成的二維語法分析樹太過於巨大,又很複雜,現在基本已經不采用。而統計語言模型雖然效率會更高,但它是基於概率學,算法本身就忽略掉很多細節,理論上隻要數據量足夠大,概率就會無限接近真實,但實際上這個前提條件是做不到的,所以結果就多有誤差,很難做到100%精確。還有計算機深度學習,要實現非線性機器學習,不僅對預測精度和運算能力是一個挑戰,對於深度分層模型的建立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現階段盡管分布式計算發展迅速,計算能力比之過去提升了幾個數量級,但仍很難做到。我們進行了數次的算法優化和大量的參數調整之後,前陣子發現稍有起色,可剛覺得有點進展的時候,馬上又在算法裏發現了bug,去掉bug之後,性能又恢複原狀。這真的是有了希望之後又失望,白高興一場。”

“嗬嗬,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很正常。就像著名的隱含馬爾科夫模型,馬爾科夫就是簡化了問題,忽略了所有不確定性,提出了一個假設。你算法中的bug產生的數據很可能就是不足的錯誤,但它卻無意間實現了簡化原來設計的模型功能。不過bug隻能提高效率,最終無法做到精確,因為它本來就是個錯誤,這確實令人很頭疼。”

“何止是頭疼,我現在腦袋都要炸開來了。現在才明白什麽叫撞到了牆,怎麽也穿不過去。”

“或者我們轉換下思路,不要老是從算法優化方麵下功夫,可以從基礎領域裏著手。”

“基礎領域?你是說物理學還是數學?”

“你看,牛頓為了解決物理問題,創立了微積分…”諸葛光還想繼續往下說,但蘇豪立即打斷了他:“開玩笑吧,怎麽能拿我跟那牛人相提並論,要我搞個什麽分出來,這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吧!”

聽了蘇豪這番話,諸葛光依舊報以微笑:“也對,不一定要靠什麽分來解決問題,應該相信咱蘇大天才的實力。”

“你就別再擠對我了,咱不提這煩人的事,說說你的考察吧,這次要去多久啊?”

“計劃是要兩個多月,具體時間要根據實際情況。這期間我有件事情要麻煩你。”

“你我之間還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有事盡管說,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需要你赴湯,也不用你蹈火。隻是我外出這段期間,我母親一個人在家,如果有什麽事她處理不了的,請務必多多幫忙。”

“我還以為什麽事,咱跟親兄弟似的,你媽就是我媽,要有事找我一個電話,馬上就到。”蘇豪拍著胸脯滿口答應。看著蘇豪火一般的熱情,諸葛光內心深處對他產生了一份濃濃的感激之情,能認識這樣的朋友真的是一種幸運。

2

蘇豪從臥室裏走出來,一下癱坐在沙發上,連燈都懶地去開,隻是拿起沙發邊上的電視遙控器,無力地按下了開關鍵,電視裏傳來了新聞女主播甜美的聲音,而屏幕裏閃爍著的LED背光,成了整個客廳裏唯一的光亮。此刻的蘇豪,心理上的疲勞遠勝於身體上的,半個多月過去了,人工智能的研究停滯不前,令他倍感壓力。他多麽渴望能徹底放空大腦,把裏麵一大堆的數學公式通通忘掉,舒舒服服地看會兒電視。

電視機裏的女主播仍繼續播放著當天的新聞,對於跟這個世界完全隔離了半個月身心疲憊的蘇豪來講,絲毫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但新聞播放大概10分鍾之後,其中有一則消息,卻引起了蘇豪的注意。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憂傷的神情出現在電視屏幕上,那位年輕的男子蘇豪認得,他就是今年剛獲得諾貝爾獎的瑞典著名物理學家波爾,他們剛出生不到3個月的兒子失蹤了,畫麵裏波爾的太太早已是泣不成聲。而現場報道之後女主播的點評,更是讓人驚訝不已,類似的事件已經不止一次發生,最近國內外科學領域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他們的子女相繼失蹤,這已經是發現的第12例,也是第7個發生類似事件的國家。

蘇豪心裏隱隱覺得,12個孩子的失蹤絕對不是巧合,整件事背後肯定隱藏著巨大的陰謀,究竟是誰有能力在短短數周之內,在那麽多不同的國家作案,其中還不乏管理製度完善的西方發達國家,光想想涉及的範圍和案件的頻率,就令人不寒而栗。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把蘇豪的思緒從嬰兒失蹤事件裏拉了回來。這是一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他輕觸接聽鍵,然後把手機放到耳邊,聽筒裏傳來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請問是蘇豪先生嗎?”

“是的,請問您是哪位?”蘇豪在腦海裏迅速地尋找著有關這個聲音的記憶,但始終想不起是誰。

“我是諸葛光的媽媽。”

“哦,是阿姨啊。”聽到原來是自己好朋友的媽媽,蘇豪立即說道,“諸葛光在出國之前,跟我提到過您,說您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助的,盡管來找我。”

“倒真的有件事要麻煩你一下,哪天能抽空來我家一趟嗎?”

“好啊,我明天就過去。”

“我不急的,等你有時間了再過來,不要因為我的事耽誤了工作。”

“沒事,我這兩天正好休假呢,麻煩把您家的地址告訴我一下。”記錄下了地址和電話號碼,蘇豪也沒心思再看新聞,早早地關了電視,躺到**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蘇豪便開車前往諸葛光家。他家雖然跟蘇豪家同在一個城市,但處於城市的郊區,去一趟得20多公裏。十幾分鍾後,依靠導航的幫助,蘇豪終於找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套老式的三層落地房,從房子四周褪色的牆麵來看,已經有了些年月。蘇豪按響門鈴,一位中年婦女打開了房門。她挽著中年女性常見的發髻,簡單的連衣衫,幹淨樸素,雖不施粉黛,卻散發著一種氣質,宛若清蓮,想必年輕的時候是位絕色佳人。這位擁有高貴氣質的中年婦女便是諸葛光的母親,在簡單的詢問之後,蘇豪進入客廳。諸葛光的母親端上茶,蘇豪啜了幾口,說道:“阿姨,我跟諸葛光親兄弟一樣,不管什麽事,您盡管開口,不用客氣。”

“真的謝謝你了,小光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很開心。其實叫你來也沒什麽事情,隻是小光交代我,在他出差2個月後,打電話叫你過來,把以前從你那兒借來的東西還回去。”

“什麽?從我這兒借的?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是什麽東西?”

“小光說了,是一套書。”

“一套書?好像以前還真借給過他幾本。”

“是的,小光還說這是一套非常珍貴的書,本來上次去見你的時候,小光就想把書帶過去,但匆匆忙忙就忘掉了。這次出差又要一段時間才回來,借得太久了不好意思,所以就讓我還給蘇豪先生。”

“隻是幾本書而已嘛,哪有這麽要緊啊。”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聽小光說,很珍貴一定要我親手交給你。我原本也是不想麻煩你跑一趟,但小光又怕我路途上不小心弄丟掉。”

“這什麽跟什麽,幾本破書有這麽珍貴嗎?”蘇豪越聽越納悶,這諸葛光最近還真是有些古怪!

“等等,我進房間拿書去。”說完,諸葛光的母親走進了書房。片刻之後,她手裏拿著一個白色的鐵盒出來。

“書都放在這個鐵盒子裏了,請收好。”

蘇豪接過鐵盒子,打開上麵的蓋子,裏麵是一本有點泛黃的高等數學、一本日記還有一本地圖冊。那本高等數學蘇豪還有點印象,是上大學那會兒必修的教科書。諸葛光對每門課的教科書都很愛惜,即使課程結束了,也會把這門課的教科書保存好,但高等數學這本書卻很不巧地在那次期末考試之後丟掉了,為此諸葛光當時還想專門托圖書館的老師再買一本。蘇豪覺得課程都結束了,自己那本書也用不到,就送給他,省得他瞎折騰。但這書蘇豪送出去後就沒打算再要回來。再說這麽多年了,怎麽突然想起還書這個事來。至於日記本跟那個地圖冊,就完全沒有頭緒。

“阿姨,您確定這些都是諸葛光要給我的嗎?”

“應該錯不了,臨走前小光反複交代,務必要將這三本交給蘇豪先生。”

“奇怪了,除了那本高等數學之外我都沒印象是我的書。等等我打個電話給他。”說完,蘇豪立刻拿出手機撥了諸葛光的號碼。但幾秒鍾之後,蘇豪就放下了手機,說道:“手機關機。那他還有說什麽嗎?”

“其他就沒有特別交代了。”

“那他出發前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尋常嗎?”蘇豪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希望諸葛光的母親能給他提供些線索。

“我想想。”諸葛光母親沉思了片刻後說道,“還真的有不尋常的地方。”

“是什麽?”蘇豪迫切地想知道還有什麽奇怪的現象。

“他出發前帶了許多冬天的衣服,而夏天的沒帶幾件,照理說那時才6月多,歐洲應該也是很熱的。”

“這確實有些不可思議,6、7月穿冬天的衣服。”

“是啊,這到底是為什麽?這幾天都沒有接到小光的電話,打他電話都是關機。”諸葛光母親的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不用擔心,阿姨。諸葛光這麽聰明,肯定有他的道理。”蘇豪連忙安慰,然後又問,“那還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了,小光這孩子做事情向來很有分寸,我也沒怎麽過問。”

“好,書我先拿走了,有事情再聯係您。”說完,蘇豪站起身,跟諸葛光母親道別。

3

回到家中,蘇豪打開拿回來的鐵盒子仔細地翻看,諸葛光的電話仍舊關機,所有的疑問隻能從這個鐵盒子裏找答案。那本高等數學已經翻了三遍了,隻是一本老舊的普通教科書,上麵連當年上課時劃的重點和課堂筆記都是自己的筆跡,沒有任何新增加的東西和特別的地方。在徹底放棄了繼續翻閱那本教科書的念頭之後,蘇豪又從鐵盒子裏拿起下麵的那本日記本,小心地翻開扉頁,見到的是一行行雋秀的黑色鋼筆字。蘇豪認得,這是諸葛光的筆跡,也就是說這本日記是諸葛光親手寫的。在上大學的時候,蘇豪就知道他有寫日記的習慣,或許他本子上真的記錄了什麽重要的信息。

日記本上寫得都很零碎,蘇豪也是看得雲裏霧裏。諸葛光常常會把生活中遇到的事和思考的問題寫成日記,但他寫日記又有個風格,措辭含糊,結構鬆散,像是隨手胡亂塗鴉,旁人讀來天馬行空,隻有他自己讀得懂。他之所以這樣,也許是不希望別人偷看他的日記。

雖然裏麵大多數內容蘇豪沒看明白,但最後一篇日記倒是引起了蘇豪的注意。那是5月4日寫得,其中有一句:“所有的難題,望明日於邊老師處,可尋得結果。”

“邊老師?” 蘇豪努力地回憶著大學裏所有老師的姓氏,根本就沒有姓邊的老師,按理說“邊”這個姓不常見,如果真有這麽一位老師,是不會忘記的,或者他就不是諸葛光大學的老師,是中學或其他什麽老師。想到這兒,蘇豪立刻拿起手機撥通了諸葛光母親的電話。

“阿姨,我是蘇豪,想請問下,諸葛光以前是不是有位老師姓邊?”

“姓邊的老師?好像真的有一位,他是小光的初中老師。”

“那您知道他是教哪門課的嗎?”

“是教數學的。邊老師是位很熱心的老師,對小光很照顧,小光大學之所以選擇數學專業,很大程度上還是受了邊老師的影響。記得念中學那會兒,小光就對數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家時常會跟我談數學,還問了我很多古怪的問題。我那見不得人的數學水平,哪回答得了那些問題。”

“邊老師的聯係方式,阿姨有沒有?”

“電話號碼沒有,不過邊老師還在小光原來的學校教書,在學校還能找到他。”

“嗯,是哪所學校?”

“第四中學。”

“好的,謝謝阿姨。”

通話結束了,邊老師也許就是問題的關鍵,找到他就能搞清楚諸葛光這些天來奇怪的舉動。蘇豪決定明天去一下四中,會一會這個邊老師。

鐵盒裏還有一本地圖冊,蘇豪現在已經沒有多大的興致再去研究它,隻是隨手翻了幾下。這隻是一本普通的世界地圖,看樣子冊子也有好幾年的曆史了。不過,有一張夾在地圖冊中間的手繪地圖,倒是有點特別。這張手繪圖估計是諸葛光親手畫的,上麵繪製了南美洲、南極洲還有西非的一部分,但蘇豪看著總覺得這張地圖有些別扭。他把這張地圖跟世界地圖做了仔細的比對,很快發現地圖上有很多錯誤,例如兩次標注了亞馬孫河,少了大約900千米的海岸線,而且還有很多奇怪的未知島嶼。蘇豪不知道諸葛光為什麽要畫這張地圖,而且以諸葛光嚴謹的性格,不該有這種低級錯誤。但不管如何,折騰了這麽久也算有點收獲,蘇豪已經不想再去思考太複雜的問題,等明天見過那個邊老師,也許所有問題都解決了。一想到這兒,他又躺在了沙發上,打開電視。沒多久,客廳裏就響起陣陣鼾聲。

四中是一所擁有百年曆史的中學,但悠久的校史卻沒給學校的教學質量帶來多少的提升,這麽多年也沒出過一位名人,隻能算是所三流學校。以諸葛光的學習成績,完全配得上全國最頂尖的學校,但畢竟初中的生源分配是按照轄區,住在郊區的諸葛光,三年的初中學習生涯就是在這裏度過的。

走進學校的大門,校園裏隨處可見鬱鬱蔥蔥的參天古樹,姿態婆娑,高聳入雲,相信它們曾一起見證過這所學校的百年曆史。操場上到處是學生們的身影,教室裏不時地傳來學生的打鬧聲,現在正是課後10分鍾休息時間。見到眼前這番景象,蘇豪不禁回憶起自己上中學時的懵懂歲月。

經過幾番打聽之後,蘇豪找到了邊老師的辦公室。邊老師頗有知識分子的模樣,約莫有50來歲,麵目消瘦,戴著眼鏡,身上的中山裝看樣子應該已經穿了許多年,但十分整潔。蘇豪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就直奔主題:“諸葛光前陣子是否來找過您?”

“是的,大概3個月前來過我這兒。”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題,來找您解答?”

“是的,那天他帶來了許多問題。”

“都是些什麽問題?”蘇豪難以抑製住心中的興奮,急忙問道。

“都是關於數學的問題,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們也可以探討探討?”

“數學的問題?”剛剛看到的希望曙光,瞬間消失了,蘇豪失望地問道,“除了數學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問題嗎?”

“諸葛光同學是位非常有天賦的學生,他的很多問題都具有超凡的想象力,甚至可以說是向傳統的數學體係挑戰。這絕不是死讀書的學生可以想得到的,我跟他平常也隻是討論數學。至於其他事情,他很少在我麵前提起。”

“他腦子裏除了數學之外,其他的事都不在乎。對了,那您知不知道一張地圖?”蘇豪失望透頂,但他突然想到了昨天還有張地圖,也許邊老師會知道。

“地圖?怎樣的地圖?”

蘇豪大致描述了下地圖上的內容,邊老師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地圖,諸葛光也不太跟我聊地理,我完全沒有印象。是不是諸葛光同學發生什麽事啦?”

“沒,我隻是有些地方不明白,諸葛光這幾天又忙,沒接我電話,所以想自己先搞明白。”

這時,上課的鈴聲響起,邊老師起身說道:“不好意思,我接下來還有節課,要先去上課了。”

“我也差不多要走了,打擾您這麽久,真不好意思。”說完,蘇豪離開了辦公室。原以為見到邊老師,就能知道諸葛光古怪的行為,但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帶著失望的情緒,蘇豪踏上了回家的路。

4

一周的假期很快結束,蘇豪打點行裝,回到研究所繼續工作。他又要每天麵對一行又一行令他頭痛欲裂的數學公式,日子在簡單而又枯燥的模式中重複著。就在他快忘掉諸葛光那些煩心事的時候,一個人的拜訪打破了他固有的生活節奏。

那是一個下午,諸葛光的母親來到了研究所。她臉上有些擔憂的神色,盡管在舉手投足之間仍然顯得大方得體,卻掩飾不了眉宇間的憂愁。蘇豪在見到她時,心裏大概猜到是為了諸葛光的事。

“阿姨,您有什麽事打我電話就行了,還特地跑過來。”

“本來是不想打擾你的,但小光這次出差已經3個多月了,一點音訊也沒有,電話也聯係不上。”

“這諸葛光也真是,打個電話要花多少時間,害阿姨這麽擔心!”

“小光以前都沒有這樣的,所以我才擔心,後來就跑到小光單位去詢問。”

“有什麽消息嗎?”

“他們單位說,根本就沒有安排他去考察,而且小光已經3個多月沒去上班了。”

“什麽?3個月沒上班?”蘇豪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一怔,這樣的行為跟他印象中的諸葛光完全不符合。怎麽就這麽一聲不吭地離開,還編了個謊言欺騙所有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蘇豪納悶。

“我也很擔心,小光這孩子向來做事情都很有分寸,像這樣不聲不響地一去幾個月,從來都沒有過。”

“阿姨,您先別擔心,可能諸葛光有什麽事不方便讓我們知道,我們應該相信他,過陣子他回來了就會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們。如果他有聯係我,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阿姨。”在蘇豪的安慰之下,諸葛光母親心裏的擔憂才有所緩解,臨走前又再三拜托,一有她兒子的消息,馬上通知她。看著諸葛光母親離去的背影,蘇豪不禁感概母愛的偉大,內心對諸葛光的責備又增加了幾分。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可以做出這樣不顧及他人的行為,沒有絲毫責任感。蘇豪連忙去跟領導請了假往家裏趕,現在唯一找到諸葛光的希望,就在那個鐵盒裏。

不知不覺中夜幕已降臨,高掛在天空中的月亮被烏雲遮蓋,隻偶爾露出一些皎潔的光亮。折騰了一天的蘇豪,又一次癱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還是毫無頭緒,高等數學教科書、日記、地圖,這三樣物品裏麵到底隱藏了什麽。如果諸葛光真的想要傳遞訊息的話,至少也應該留下代表暗語的記號。但除了日記本之外,那兩樣物品看樣子已經很久沒碰過,所有諸葛光留下的手跡,也都是很多年前的,會有什麽含義呢。

滿腦子解不開的疑問令蘇豪的心情極度壓抑,為了擺脫這種壓抑感,他決定讓大腦休息下,暫時不作任何思考,隻是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聆聽著電視裏新聞女主播夜鶯般悠揚的嗓音。距離上次觀看新聞已經有段日子了,對於近段時間國內外發生的重大新聞事件他都不太關注。忽然,蘇豪剛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再次綁緊,半靠著的脊背也瞬間變得挺直。電視機裏的女主播字正字正腔圓地播報:“美國著名數學家丹尼爾·布蘭特出生未滿周歲的女兒神秘失蹤,這已是第15例類似著名科學家子女失蹤案。”丹尼爾是數學領域後起之秀裏的翹楚,才華橫溢,他的孩子也失蹤了。蘇豪有種不祥的預感,到底幕後黑手是誰,是誰在策劃這場陰謀?諸葛光也算是國內傑出的年輕數學家,他會不會有危險,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聯係。他已經沒有心思再看新聞,匆匆地關掉電視機,回到臥室躺到**,滿腦子都是諸葛光的身影,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5

一連幾天,蘇豪在研究所裏都是心不在焉,旁邊的同事好幾次看到他端著咖啡,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一雙眼睛老是緊緊地盯著桌子左手邊的鐵盒若有所思,有時喊他都沒反應。大家還以為他壓力過大,精神有些恍惚。要好的幾個同事都過來勸他,要他注意休息,切莫累壞了身子。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研究所的陳所長把蘇豪叫到了辦公室。陳所長是國內老一輩的數學專家,德高望重,退休之後受邀出任該市數學研究所所長。陳所長非常賞識蘇豪,認為他很有天賦,曾多次親自指導他的工作,提出批評和建議,令蘇豪受益匪淺。

“所長,您找我有事?”

陳所長雖已年過花甲,滿頭華發,但他的目光仍然相當銳利,他看了下蘇豪:“下午市裏有個緊急會議,我想讓你跟我一起去參加。”

“沒問題,下午幾點?”

“到時候我會通知你。”陳所長又囑咐道,“這次的會議非同小可,我也不清楚會議的具體內容,隻知道安全級別非常高,記得千萬要保密,不能跟其他人說起。”

“知道了,所長。“聽了陳所長這番話,蘇豪對下午的會議產生了幾分好奇。

“沒其他事情了,回去工作吧。”

“那就下午見,所長。”說完,蘇豪離開所長辦公室。

下午,一輛黑色轎車出現在研究所門口,蘇豪陪同陳所長一起上車。車前座的司機很陌生,蘇豪敢肯定他不是研究所裏的人。轎車大約行駛了半個多小時之後,車窗外高聳的摩天大樓逐漸變成了矮舊的平房。在舊城的阡陌小巷裏兜了幾個彎後,轎車最後停到了一棟二十來米高的小樓前。這棟小樓看樣子早已廢棄多年,到處都是灰塵,牆上的漆大部分都已剝落,殘破不堪,令人不禁擔憂小樓會不會突然倒塌。小樓的入口處站著三位著正裝的男士,他們應該已經在這兒等了很久。為首的是一位身材發福的中年人,他一見到陳所長從轎車裏走出來,就帶著十分誇張的笑容迎上前去,緊緊地握著陳所長的手說道:“陳所長,好久不見,今天可算把您老人家請來了。”

“讓鄒局長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啦。”陳所長一邊說著,一邊把蘇豪領到前麵,介紹給那位鄒局長:“今天我還帶來了我的助手——蘇豪。年齡大了,精力大不如前,身邊還真的需要個小夥子來幫幫忙。”

“陳所長的學問和經驗那可是瑰寶啊,帶帶年輕人也是好事,陳所長也總得有個接班人,來繼承您這一身的數學知識。”

“哈哈,鄒局長過獎了,我隻是活得久了點,見過的事情比年輕人多一些,哪是什麽瑰寶啊。”

兩個人邊走邊聊,一直走到三樓會議室,他們是最後到達的兩位參會人員。蘇豪坐下後,仔細地環顧了下四周,心底暗暗吃了一驚。這次參加會議的絕大多數都是國內科學領域頂尖的人物,其中幾位蘇豪曾有幸跟他們見過麵,他們都是國內特級數學教授。更多的參會人員,蘇豪則是從電視或者報紙上見到的,個個都是響當當的人物。而且這次人員涉及好幾個科學領域,不僅有數學、物理學方麵的專家,連計算機、軍事等領域的專家都在場。

會議由鄒局長主持,會議主題令人震驚,也就是最近國際上出現了一個非常詭異的恐怖組織,它的名稱叫做“梅斯”,是英文數學“math”的音譯。而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是,這個恐怖組織從不搞大規模的恐怖行動,但卻與近期頻繁發生的科學家子女失蹤案有關。但為什麽擄走的都是未滿周歲的嬰兒?它的目的是什麽?而更為可怕的是,它如鬼魅一般,竟然侵入了各國權力機構的係統,監視著整個世界的一舉一動,所有現代信息安全措施,在它麵前都形同虛設。

鄒局長說道:“我們的所有加密算法都是不可逆的,理論上是無法通過獲取數據庫內的密碼數據,推算出原始密碼的。但他們卻像化身成了電流,流淌在每台計算機裏,恣意地竊取電路板的上數據。而更奇怪的是,他們又不搞破壞,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偷窺癖。”

通過會議開始前的簡短介紹,蘇豪已經知道鄒局長是國家安全局的副局長。一個能任意入侵國家安全級別最高係統的組織的確非常可怕,但令蘇豪想不明白的是,這個叫作“梅斯”的組織為什麽要擄走那麽多嬰兒呢?蘇豪舉手打斷了鄒局長的講話,問道:“不好意思,打斷下鄒局長,你們是如何確定這件事是‘梅斯’所為呢?”

“我們公安係統在他們上次作案時破獲了他們的一個窩點。不過還沒來得及審問,嫌疑犯就自殺了,我們也隻是知道有‘梅斯’這個組織的存在,他們的每一起類似案件都是通過入侵醫院的計算機網絡,修改數據記錄,然後偽裝成醫護人員將嬰兒帶走的,所有的監控設施都因為他們的入侵而在關鍵時刻失靈,沒有拍攝到他們的任何作案過程。”

“我還有個問題,‘梅斯’入侵醫院的計算機網絡通常使用的是哪些手段?”

“他們入侵從來不會利用係統的漏洞,而是用密碼獲取最高權限,直接操作計算機,簡單粗暴。不過不要看他們手法簡單,要破解那麽複雜的密碼,據測算至少他們計算機的計算能力比我們超大型計算機還要高兩個數量級,而且我們目前所用的是類似於des等理論上不可逆的加密算法,正常情況下是無法破解的。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這個星球上的人。對,就是外星人,外星人的文明遠遠優越於我們目前的地球文明。”

聽到鄒局長充滿想象力的回答,蘇豪差點就笑出聲來。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除去最後那部分外星人的言論,他提到的問題的嚴重性倒是毫不誇張,如果連不可逆的加密算法都破解了,就真的是現代數學體係的一個危機。而數學作為最基礎的研究領域,是對整個世界的抽象,可以說是向人類文明發起的挑戰。

6

回到研究所已是深夜,大部分樓層都已熄燈,窗外的夜色分外迷人,但蘇豪卻沒有心情欣賞這美麗的夜色。會議從下午一直開到晚上,蘇豪和陳所長都已是麵帶倦意,此刻的辦公室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蘇豪問道:“陳所長,您說一個完全超越現代數學體係的文明有可能存在嗎?”這個問題在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困擾著蘇豪,在他看來現在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也隻能是身旁這位睿智博學的老人。

陳所長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地球上的文明從來都不是單一,也從來都不是連續不斷的,作為人類對世界抽象認知的數學更是如此,它並非從一開始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更不具備完整的體係,而是經曆過漫長歲月的發展才形成。人類的祖先在計數係統產生的初期,都是掰著手指數,等發展到懂得對數量開始編碼時,各個文明有各自不同的表現形式。羅馬人用I代表1,V代表5,X代表10,M是最大計數量,表示1000,解碼規則是左邊為減,右邊為加。I在V的左邊‘IV’是4,在右邊VI就是6。古代中國人用個十百千萬兆表示不同量級。瑪雅人使用二十進製,他們的一個世紀是四百年,現代人認為瑪雅文明發展緩慢,采用二十進製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描述數字最有效的是古印度人,他們發明了10個阿拉伯數字,成為現在全世界通用的數字。而這10個數字裏的0至關重要,簡化了描述進製的量詞。這些古文明在人類曆史上都曾出現過輝煌的時代,如果沒有自然災難,沒有戰爭,現在這些文明會發展到什麽程度也未為可知。所以,如果說存在超越現代人類文明的另一種文明,未嚐不可能。”

“這些失落的文明?”這時,蘇豪腦子裏突然想起了諸葛光鐵盒裏那張奇怪的手繪地圖,連忙跑回自己辦公室,把鐵盒拿了過來。

“陳所長,這個盒子是我好朋友給我的,但不明白其中的含義,請您看看。”蘇豪把那張手繪地圖遞給了陳所長。

陳所長把地圖放到辦公桌上,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說道:“這張地圖雖然是手繪的,但畫的還是蠻準確,不難看出這是皮瑞雷斯地圖的一部分。”

“皮瑞雷斯地圖?”蘇豪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是的。皮瑞雷斯是16世紀一名海盜,這張地圖就是他繪製的。地圖上標示了南美洲以及西非的一部分,其底部是南極洲海岸的一部分。在繪製過程中,皮瑞雷斯使用了二十多張古地圖,這些地圖的原始版本,據保守估計,大約是在公元前4000年繪製的。這張地圖最令人吃驚的地方是,盡管存在很多錯誤,但地圖標明的海灣和現代聲呐探測的海灣有著驚人的相似,要知道南極洲是直到1818年才被直接發現,而且南極洲受到冰塊覆蓋,人類根本無從窺視真實大陸的地表狀態,現代地圖也是等到衛星、飛機探勘的技術發達後,科學家才逐步描繪出南極大陸的‘去冰’原貌,皮瑞雷斯地圖是怎樣如此準確繪製出南極洲,一直都是一個謎。”

“對這個謎題有沒有給出假設性的解釋?”

“有,這個世界幾千年前存在著海洋文明——亞特蘭蒂斯。”

“亞特蘭蒂斯?”蘇豪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亞特蘭蒂斯的傳說是真實的?”

“南極洲?”蘇豪突然想到諸葛光在出發前帶了許多冬天的衣服,莫非他就是要去南極洲尋找失落的文明?

“對,也許是哈普古德所提出的地殼位移,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曾經的南極洲是適合居住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陳所長頓了下,聲音變得很低,“我國在30年前,在南極洲曾發現文明遺址。”

“有這樣的事?為什麽沒有公開呢?”

“消息全部被封鎖了,這屬於國家機密。據說當時發現的遺址石碑上麵記錄了許多奇怪的符號,考古學家根本無法破譯。最後經過反複研究,認為這些符號很可能是一種科學文獻,於是邀請了當時國內頂尖的一批科學家幫忙解讀。由於事件的機密性,這批科學家都是親赴現場。當時我的導師蔡軍,以數學家的身份前往南極洲,原本我是陪蔡老師同行的,不過在出發前幾天,我因為身體不適,最終沒有踏上南極洲的土地,這也是我一生的遺憾,沒能夠見識到另一種文明。而我的導師,去了南極洲之後,就此杳無音訊,生死不明。”

“那個遺址是屬於亞特蘭蒂斯文明嗎?”

“不清楚,這件事屬於高級機密,我當時還很年輕,隻是蔡老師的陪同人員,而蔡老師失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參與。”

“那您覺得‘梅斯’這個組織,會跟亞特蘭蒂斯文明有聯係嗎?”

陳所長笑而不語,轉身望向窗外無盡的夜空,感慨道:“你看外麵廣袤無垠的天空,人類在未知的世界麵前,又是何等的渺小。我老了,問題的答案需要你們年輕人去解開。我現在內心有種很強烈的感覺,‘梅斯’非常的可怕,它了解我們的所有,而我們對它一無所知。它可以輕易地入侵計算機係統,卻從來都不破壞。過分的平靜背後,一定隱藏著可怕的陰謀。”

7

清晨,微風中夾帶著些許涼意,讓人覺得秋天就快來臨了。蘇豪又一次踏進四中的校園,穿過滿是學生的操場,來到那間有點簡陋的辦公室。邊老師還是跟上次一樣,穿著那件中山裝,坐在辦公桌旁批改著學生的作業。看到蘇豪走進辦公室,他放下了手中的紅筆,用右手輕輕地推了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你是上次來過的,諸葛光的大學同學吧,請坐。”

蘇豪坐下之後問道:“邊老師,我相信您肯定知道諸葛光的事,請您務必告訴我實情。”

“諸葛光同學的事,上次不是都說了嗎,我們隻是在數學問題上經常有交流,對於他私生活上的事,我也不太了解。”

“他難道上次來沒有跟你說過亞特蘭蒂斯的事嗎?”

邊老師的麵部肌肉輕微地抽搐了下,雖然隻是一瞬間,卻沒能逃過蘇豪的眼睛。他又一次推了下眼鏡,說道:“是的,他跟我說過亞特蘭蒂斯的事,但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亞特蘭蒂斯文明隻是柏拉圖的著作《對話錄》中提到的一個傳說,即使存在,也是幾千年前的文明,怎麽可能會有遠高於現代文明的數學體係。”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隻是有一天諸葛光同學拿著一些記載著奇怪符號的資料來跟我探討。他認為那些就是失落文明——亞特蘭蒂斯的數學體係,他認為那遠遠超越過我們的現代文明。我們現階段數學上無法解釋的問題,亞特蘭蒂斯人早已用一種難以想象的先進方法輕易地解開,可上麵那些奇怪的符號根本就無法閱讀。”

“後來呢?後來他解開了那些符號的含義嗎?”

“我一直都不相信那些符號真的跟亞特蘭蒂斯的數學體係有關,但我勸服不了諸葛光同學,後來他就獨自一個人拿著那些資料離開了學校。我認為這隻是一次數學問題的討論,所以上次來就沒有特別提到這件事。”

“那他手中的資料是怎麽獲得的,他有沒有提到30年前南極洲的遺址。”

邊老師露出了略帶驚慌的表情,連忙問道:“你怎麽知道遺址的事?”

“這麽說你也知道?”蘇豪追問道。

“這個……這個……”邊老師有些支支吾吾道,“對,上次諸葛光同學過來時,好像提到過。我知道的就這麽一點點。”

蘇豪看再也問不出什麽來,就離開了學校。雖然跟邊老師的談話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但也算確認了諸葛光的失蹤跟亞特蘭蒂斯文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黑暗的房間裏,萬籟俱寂,如同地獄般毫無聲息,一個黑色的背影用帶著嘶啞而又有些憤怒的聲音說道:“是你故意留下線索讓他發現的嗎?邊磊這家夥跟你果然是師徒情深,作為監視人,居然幫你隱瞞了上一次來訪的事。”

“那個人的數學天賦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不太願意費勁思考。如果能加入我們組織,授予終極理想,對我們計劃的進行極為有利。”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回答道。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但是現在亞特蘭蒂斯的遺址還控製在他們手中,隻是那群笨蛋不明其中的奧妙。如果因為你的行為而讓他們有所察覺,你會和那個人一起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放心好了,他們知道那是文明的寶藏,所以絕對不願意跟其他國家共享,而目前中國的數學家,還沒幾個能有如此的想象力解開石碑上的秘密。”

“雖然中國的數學家想象力普遍不足,但他們的理論知識還是非常紮實的,而且也難保他們在研究沒有進展的情況下,不會把亞特蘭蒂斯遺址公之於世,讓世界各國的數學家參與進來。目前我們還沒有破壞南極科考站的能力,還是小心點好,我不希望我的計劃中有太多不確定因素。”

8

蘇豪獨自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左手一直托著下巴,雙眼迷離地望向前方。這個時間點,研究所的同事們早已經回去休息。他不是不想休息,隻是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全是諸葛光的身影。白天他曾天真地寄希望於互聯網,在搜索引擎上搜尋了一大推的資料,希望能發現些端倪。但結果令人失望,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沒找到有價值的信息,關於亞特蘭蒂斯的資料實在太貧瘠,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無助,難道真的要去查看30年前的機密資料嗎?但自己要如何去獲取權限?

夜晚的四中,安靜得有些恐怖,白天的參天古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裏,顯得陰森而又古怪。蘇豪從車裏走了出來,學校的大門緊鎖著,隻有旁邊傳達室裏還透著光亮。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傳達室,門是敞開的,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時。傳達室裏麵空無一人,連值班的老伯也不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忽明忽暗。穿過傳達室,繼續向前走,操場漆黑一片,蘇豪借助手機微弱的背光,才勉強看得見前方的路,一段平時不到3分鍾的路,此刻走來卻漫長得令人心裏發慌。

走到教學大樓前麵,入口處狹長的過道在黑暗的籠罩下看不到盡頭,如同伸向未知世界的通道。蘇豪還在猶豫是否要走進那條無盡的過道,一個身影從黑暗中緩緩地走了出來,他的步伐是那麽的從容,仿佛他原本就屬於黑暗,連靈魂都已融入其中,隻有地板上響起的腳步聲,才讓人察覺他是活生生的人。

“你終於來了。”那個黑影說道。

“阿光,真的是你嗎?你還好嗎?這陣子你究竟去了哪兒?”黑影走近之後,蘇豪從麵部的輪廓和身形,認出他是諸葛光。蘇豪心中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解開,無時無刻不想找到諸葛光問個清楚,但當好朋友真的出現在麵前,他卻突然不知如何開口。

“其實你大致都已經猜到了。”

“真的是因為亞特蘭蒂斯?‘梅斯’是怎麽回事,它是不是跟亞特蘭蒂斯有關,你是不是受到它的脅迫?”

“讓我來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吧。”諸葛光的聲音回**在過道裏,“亞特蘭蒂斯是古老而又很發達的文明,它所取得的科學成就遠遠地超過現代人類,最後因為未知的災難從地球上消失了。亞特蘭蒂斯之所以有如此發達的科技,先進完善的數學體係至關重要。中國曾在30多年前在亞特蘭蒂斯的大陸上,也就是現在的南極洲發現殘留的遺跡。上麵記載了亞特蘭蒂斯的數學體係,而這個體係現代人非常難以想象。當時一大批國內最頂尖的科技人才前往南極洲,破解石碑上的含義。他們難以解釋石碑上的內容,更不清楚上麵記載的奇怪符號是數學符號。隻有一位數學家蔡軍,他真正讀懂了數學符號,並被亞特蘭蒂斯文明深深折服。”

“是的。但蔡軍當時的研究結論卻不被當時國內的數學界接受。於是他毅然辭職,專心研究亞特蘭蒂斯的數學體係。在此過程中,他開始吸納誌同道合的人士。”

“‘梅斯’就是他創立的?”

“是的。大概10年前,人數越來越多,為了實現共同的理想,成立了‘梅斯’。”

“共同的理想?你們共同的理想是什麽?”

“遺跡石碑上記載的資料有殘缺,所以經過幾十年的探索,現階段組織在數學上的成就離亞特蘭蒂斯人的水平還相差甚遠。這麽多年組織為了獲得丟失的那部分資料信息,可謂殫精竭慮。有人根據現有資料去推算,也有人前往南極洲秘密尋找,但都毫無進展。於是,蔡秘書長提出了‘伊甸園’計劃,建立新的文明。”

“難道你們要清除全人類。”蘇豪雖然還不清楚這個計劃的具體細節,但已經感受到這個計劃的可怕。

“清除全人類?不,那是天真的科學家才會做的事情。‘伊甸園’計劃,是在地球上開辟出一塊跟亞特蘭蒂斯相似的大陸,與現代人類文明完全隔絕,建立其新文明發展的環境。”

“怎麽可能,現在怎麽可能找得到這樣的大陸。”

“我們可以幹擾衛星,衛星就拍攝不到,而現代人類航線完全依靠電子設備,隻要把他們導向錯誤的路徑,繞開這塊大陸,那就永遠處於中空帶,沒有人會發現它。”

“你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現代文明的發展一定是走了分岔路,就像一張寫錯字的白紙,要想改回去是不可能的,除非重新寫一張紙。現代人的思維已經形成定式,我們的思考是遵循以往經驗的慣性,根本理解不了亞特蘭蒂斯人的思維方式。所以我們要建立新的環境,挑選世界上具有最優秀基因的嬰兒,在我們組織的監護之下,建立一種新的文明。”

“這要多少年?”

“數千年。這不重要,我們這一代人完成不了的事,就留給我們的子孫後代。隻要在數學領域上獲得突破,將來物理、化學等領域都會出現飛躍。人類會解開宇宙所有的奧秘。”

“瘋了,你真是瘋了。你還是我認識的諸葛光嗎?”蘇豪喊道,眼前的這個十來年的好兄弟,突然變得非常陌生。

“我已經在蔡秘書長麵前推薦你。蘇豪,加入我們吧。我們兩兄弟可以大幹一場,書寫人類的未來。”諸葛光平靜地說道,他絲毫沒有受到蘇豪激烈情緒的影響,依然儒雅地站在那裏。

“這是什麽鬼計劃,剛出世的嬰兒見不到自己的父母,還要經曆原始社會的弱肉強食,這對他們公平嗎?如果未來有一天,他們的文明成長起來,將如何麵對我們的文明?現代人類的文明是多少代人智慧的結晶,為什麽不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戰勝困難?”

“就算是死,我也不願意加入你們的組織。”蘇豪眼神異常堅定,他不是不害怕死亡,隻是不願意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被人驅使利用。

“既然這樣,那就對不住了。是我把你卷進來的,我很遺憾見到這樣的結果。”說著,諸葛光的右手伸進懷裏。

蘇豪繃緊了每一根神經,心裏做好了應對任何危險局麵的準備,連呼吸似乎都停止了。今晚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夜靜得出奇。但片刻之後,一聲痛苦的哀叫聲瞬間劃破了寂靜的長空,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麵上,諸葛光手中的匕首已經沾滿了血。蘇豪呆滯地站在原地,麵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來不及做出行動。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衝上前扶住胸口滿是鮮血的諸葛光說道:“你這是幹什麽?”

“我身上安裝了監控芯片,‘梅斯’的監視者可以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必須把芯片挖出來,不然他們發現我背叛的話,就會引爆芯片。”諸葛光倒在蘇豪的懷裏,每說一個字都顯得特別吃力。

“你先別說話,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沒有用的,芯片連在心脈上,我剩下的時間不到15分鍾。”諸葛光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蔡軍癡迷於數學的程度,已經接近瘋狂。在我知道他的計劃後,就想盡辦法要把他的陰謀公之於世。但我當時體內已經安裝了監控芯片,不能給你留下文字線索,於是我就想到將三件正巧與‘梅斯’組織有點聯係的物品交給你,算是給你的線索。皮瑞雷斯地圖暗示了亞特蘭蒂斯的存在,我的日記本了提到了‘梅斯’的監視人邊磊,而那本高等數學教科書在我們上大學的時候,我曾經跟你討論過,高等數學存在著許多不足,很多實際問題解決不了。”蘇豪恍然大悟,諸葛光過去真的跟自己探討過很多數學問題,他的思維活躍,能發現問題的實質,但當時他卻沒太在意。

“數學是對整個世界的抽象,”諸葛光繼續說道,“我們現在的數學使用的數字,可以代表世間萬物,1既可以表示整個宇宙,也可以表示一個分子。雖然理論上確實如此,但在使用過程中,需要不斷地添加前提描述。小學上數學課時老師告訴我們,1代表1個蘋果,1+1就是2個蘋果,但如果前麵的1代表蘋果,後麵的1代表梨子,1+1的結果究竟是什麽就需要前提描述。如果遇到一個不完整的蘋果,就更難表示。雖然我們的祖先想到了用小數,一半的蘋果就是0.5,但這樣根本就不準確,1/3的蘋果就是無限循環的小數,當然也可以用16進製等其他方法來表示,可終究不夠理想。亞特蘭蒂斯人的偉大之處,是他們的數學體係以最小的不可分割的原子作為抽象對象,世界萬物都由原子構成,描述了原子再經過特定的公式描述由原子構成的物質,那就準確無誤。可惜的是,南極洲上的遺跡記錄的資料太不完整,目前我們用原子的數學運算還隻是初級階段,相比於亞特蘭蒂斯文明的數學,實在不是一個級別的。我在編寫黑客入侵程序時留了後門,估計他們暫時還發現不了。這個後門會把亞特蘭蒂斯原子數學的公式、基本演算、定理等打包成一個文件,發送到你的電腦上。不過我怕蔡軍發現,文件裏沒有文字描述,很多原理需要你自己去領悟。”

“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我們一起走吧。”蘇豪的眼中閃動著淚花,他實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就這樣孤零零地死去,即使死亡在所難免。

“快走,芯片信號斷了快10分鍾了,他們馬上就過來了。如果你不能逃走,那我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呢!”諸葛光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

蘇豪望著好友的雙眼,似乎讀懂了對方的眼神,他擦幹了眼角的淚痕,將諸葛光的身體靠倒在牆邊後,轉身往停車的方向跑去。黑暗裏諸葛光的意識開始迷離,他背靠著牆大口地喘著氣,雙眼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但他卻努力地睜著眼睛注視著前方,一直默默地看著蘇豪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