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那場爭鬥過後,平靜持續了很久。

在人類和喪屍對峙的日子裏,我經常會跟姐姐一起,在樹林裏尋找。我問她,我們在找什麽。她說,找一種花,一種能將亡者從死亡河流的彼岸渡回來的花。她給它取名為彼岸花。

現在,彼岸花是人類和喪屍的共同希望。

那天姐姐一個人回到營地,告訴我們,羅博士死了。軍人們警惕地圍著她,要殺了她為羅博士報仇,她讓士兵先搜查羅博士的住處,查閱他電腦裏的信息。於是,我們知道了羅博士才是這場浩劫的罪魁禍首,而讓喪屍逆轉的關鍵,就是喪屍叔叔肩上那朵招搖**的花兒。

說起來,我還見過那位喪屍叔叔。

那次我在樹林裏迷路,是他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從夜幕裏走了出來。我記得他的手掌很硬,一片冰涼,握起來卻很有力量。但現在,他被埋在草坡下,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他的屍骨冰涼依舊,力量卻早已消散在泥土裏。

他肩上盛開的彼岸花,再也沒有出現過。

但姐姐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帶著我,翻遍了附近樹林所有的枝葉,連泥土裏剛剛冒芽的草莖也不放過。有時候她的胳膊被荊棘劃傷,有時候她從樹幹上跳下來崴了腳,更多的時候,她累得靠在樹幹上,輕輕喘氣。

整個春天和夏天,我們都在尋覓,卻一無所獲。人們對它的希望開始變淡。等到了秋天,樹葉開始泛黃落下,一切都變得蕭索,姐姐卻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有人勸她說,這個季節不會有花開,可能彼岸花隻有一株,恰巧長在喪屍叔叔的肩上。還有人說,往者已矣,世界充滿危險,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在人們的勸說中,姐姐始終抿著嘴,不發一言,第二天她又到樹林的荒坡上去尋找彼岸花的蹤跡。

直到冬天來臨,這個沿海地帶罕見地下起了雪,她才仰著頭,看著天空,停下了腳步。她仰頭的時候,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想,她的眼眶裏一定盛滿了淚水。雪會落到她臉上,落在眼睛裏,在淚水中融化。

這個冬天,喪屍來進犯過兩次。不知為什麽,人們沒有像以前一樣認真地跟他們廝殺,而是且戰且退,退到安全區域就停下了。我想,他們知道喪屍都有生還的可能,哪怕彼岸花遲遲沒有找到,也不再單純地將他們視為魔鬼了。

冬天還發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姐姐遇見了她的男朋友。一小隊幸存者通過電台找到了我們,其中一個,正是在喪屍肆虐時跟姐姐分開的阿輝。阿輝哥哥說,他外出查探,被人群衝散,越走越遠,沒想到在這裏又和姐姐團聚了。這種末世浩劫中的愛情格外溫暖,也是我們都樂於見到的戲碼。隻是我看到,當阿輝哥哥抱姐姐的時候,她不自覺地退縮了一步。

就像人們說的,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盡管整個世界都布滿了喪屍,但我們在冬雪裏互相取暖,彼此保護,有驚無險地挨過了這個寒冷的季節。

春天來的時候,我們打算再往後退,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修建營地。離開前,姐姐想去那個草坡一趟。

“去那裏幹什麽?”阿輝哥哥說,“很危險的,那邊有很多喪屍。”

“我有一個朋友,埋在那裏。我們這一走,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想去看一下他。”姐姐說。阿輝哥哥肯定也聽說了喪屍叔叔的事情了,沉吟一下,點點頭,“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要謝謝他。對了,他叫什麽名字來著?”

姐姐說:“布拉德·皮特。”

他們去草坡的時候,我也跟了過去。我們穿過很荒蕪的道路,在茂密的樹林裏艱難行走,雖然困難,但好在一路上都沒有碰到喪屍。我們從下午一直走到黑夜,又從黑夜走到黎明,才走出樹林。之後,一大片生機勃勃的原野立刻撲麵而來。

天氣非常明媚,陽光穿破雲層灑下,植物鑽出泥土,仿佛厚厚的綠毯在地麵鋪開。春風低掠,鑽出草毯的花朵在風中搖曳,姹紫嫣紅。大風偶爾來襲,原野上便會湧起斑斕的波浪。我們涉草而行,一些花瓣粘在褲腿上,走著走著,姐姐的臉色突然有些變化。

這時我能看到不遠處的草坡,它的顏色並不斑斕駁雜,而是一整塊亮藍色,仿佛嵌在綠毯上的藍寶石。“那是什麽?”阿輝哥哥問。

姐姐愣愣地看著,突然邁步跑了過去。原野上布滿了綠草與鮮花,她跑過的地方,現出了一道淺淺的痕跡。微風吹過,草痕消弭。她跑得那樣快,像一隻掠過草尖的雨燕,一頭衝進了春天裏。

我和阿輝哥哥連忙跟了上去。

走近了,我們才看清,草坡上竟然長滿了奇異的小花,花瓣呈藍色,上麵蔓延著暗紅的脈絡。我見過這朵花,在許多資料上,在無數的傳說裏。

彼岸花。

這是埋葬喪屍叔叔的地方。他的身體在泥土裏腐爛,但他肩上的種子經過一年的孕育,再度萌發,彼岸花迎風盛放,開滿了整個山坡。

姐姐蹲下,喘著氣,將頭湊近花叢,深深呼吸。當她抬起頭時,我看到她眼角湧出了淚珠,沿著臉頰滑下。淚水滑過的地方,被陽光映得發著微光。我不明白姐姐為何哭泣,但我知道,這是整個春天最美的痕跡。

(1) 布拉德·皮特,好萊塢著名演員,主演過科幻大片《僵屍世界大戰》,在影片中,他帶領人類,戰勝了席卷全球的喪屍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