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夜逃

紅袖回到房間,坐在**。

窗外夜色闌珊,河水潺潺。樓下又傳來了觥籌交錯和嬉笑打鬧,剛剛還凝重肅殺的氛圍,一掃而空,仿佛做夢。屬於醉仙樓的一天又開始了。紅袖把門關緊,走到床邊,看著河水出神。

剛剛她要回來時,老鴇叫住了她。她以為老鴇還要責難,卻不料看到老鴇臉上綻開了和善且愧意的笑容。老鴇說:“紅袖,你心思敏銳,我也不瞞你,我之前確實以為是你在幫南鶯這丫頭。整個樓裏,你們關係最好嘛。”

紅袖依舊是一頭亂麻,含混地點了點頭。

老鴇以為紅袖生氣,笑容諂媚,道:“不過你真是媽媽的好女兒,懂事聽話,不枉媽媽在你身上花了那麽多心血。媽媽錯怪你了,放心,以後自然多照顧著你。你身體調好了嗎,要是沒好也不著急,多休息幾天,想吃什麽用什麽,說一聲就好,我讓人給你送去。”

紅袖道:“媽媽客氣了。”又問,“那南鶯怎麽辦呢,關幾天就放出來嗎?”

老鴇笑容僵了僵,冷道:“她破了規矩,不是不接客那麽簡單了。我不會關她。不過這種野傲性子我見多了,任是多硬多軸,要整治起來,也簡單。我讓老秦去庫房裏取了藥,晚上混在水裏給南鶯喝。再去找幾個鄉野漢子,把她送過去,關在一個房間裏,任他們折騰。過得一晚,明天那丫頭醒來,把她衣服剝了,捆上手,用馬拴著一路走回來。”老鴇沒有留意到紅袖逐漸變暗的表情,兀自惡狠狠道,“這麽一折騰,還沒見過能繼續傲著的人。就是可惜了南鶯的**,要不是怕她傷人,**可值好幾百兩銀子呢。”

紅袖聽得心寒,應付幾句,就上了樓。

她原本還收拾了點東西,但現在,她隻想早點兒逃出醉仙樓。盡管老鴇滿口仁義,每句都是為了姑娘們好,還把好幾個姑娘說哭了,但紅袖清楚得很——老鴇眼裏,沒有世道,沒有女兒,沒有人情,隻有銀子。隻要能掏出這個地獄,跟林公子在一起,她寧願什麽也不要。

但即使這麽想,她腦袋裏麵還是浮響起了老鴇的話——

“……你們也不是良家婦女,都是被賣過來的,真跟人跑了,等他醒悟過來,想起你們身上壓過多少男人,還會把你們放在心上。”

紅袖連忙搖頭,不會的,林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不覺間,夜已經深了。樓下的喧囂也弱了許多。離寅時還有一個時辰,她身子有點困,想著先睡會兒,但又怕睡過。林公子說過,讓她寅時站到橋上,隻要到了橋上就可以把她帶走,萬萬不能錯過時間。可是為什麽呢,林公子要帶她走,早一點晚一點不可以嗎,為什麽一定要是寅時?不會是在騙……

她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頭腦頓時清醒了許多。她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突然想起待會兒要逃出去的狗洞,擔心老鴇會把洞給堵上,於是悄悄下樓。

紅袖步子輕,走的又是偏僻處,避開喧嘩,一路都沒人發現。來到院牆邊,看到狗洞敞開,惡犬伸著舌頭,呼呼喘氣。

一瞬間,紅袖心裏狂跳,想著如果現在出去,肯定沒人發現。她可以躲在橋底下,等著更聲,隻要寅時響起,就跑到橋麵上。林公子說過,隻要到了橋麵上,他就一定會帶自己走。

她轉身去廚房取了一碗骨頭肉,再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看著四周,腦袋裏盤算著,冷不丁就撞上了一個人。

是龜公老秦,端著食盤,腰間掛著一串鑰匙,鈴鐺作響。

“哪個不長眼的,沒看到我手裏……呀,是紅袖姑娘啊。”老秦的表情和語氣,轉換自如,笑道,“這麽晚了,紅袖姑娘來這裏做什麽?”

紅袖道:“肚子有點餓,下來廚房拿東西吃。”

“這點事,跟我們說嘛。想吃什麽,我吩咐廚房去做就可以了。”老秦一邊看了眼紅袖手裏的肉,說,一邊整理手裏的木質食盤——剛剛跟紅袖一撞,食盤上的瓷碗裏,水都濺了些出來。

紅袖瞥了眼食盤,上麵隻有幾個饅頭,和一碗水,問道:“老秦你這是給誰送的啊?”

老秦撇撇嘴道:“還能有誰?南鶯那個小冤家唄,媽媽吩咐的,給她送點吃的和……”他低頭,看了一眼那瓷碗,碗中水波微**,映著遠處燈籠裏的紅光,分外詭異,“……和喝的。”

紅袖一愣,耳旁隨即響起老鴇對她說過的話。

老秦見紅袖發愣,道:“那紅袖姑娘慢走,還要吃什麽的話,直接吩咐廚房吧,我去把這些拿給南鶯。”說著繞過紅袖,往黑屋的那條廊道走去。

紅袖愣在原地,往回看看,老秦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轉角;往前看看,院牆的狗洞裏,略微透出昏黃的光。想來是牆外掛著燈籠,光灑一地,穿過那小小的洞口,在漆黑院牆內,造出了一小片清亮。這光在夜裏有些淡,如同林公子的眼神。

對了,林公子,她心裏反複念著這三個字,林公子,林公子,主要出去,就能跟林公子一起遠走高飛了……她咬著嘴唇,幾乎嚐到了腥鹹,終於抬起腳,把那碗骨頭肉灑在離狗洞一丈遠的牆邊。

惡狗聞到肉香,立刻喘粗氣,拖著鐵鏈跑到肉骨頭那裏,吭哧吭哧地吃起來。

洞口徹底為紅袖敞開了。紅袖走過去。

這時,身後隱約傳來了老秦的聲音:“南鶯啊,餓了吧,來,吃點饅頭,喝點水……放心,媽媽說了,明天就把你放出來……來……”

紅袖站住,低下頭,牆外灑進來的光微微曳動,一時間無比遙遠。

老秦正要把食盤從門洞裏塞進去,身後響起腳步聲。

他轉身,詫異道:“紅袖姑娘,你怎麽又來了,廚房在那邊啊。”

紅袖點點頭,環視一周。涼棚裏已經沒有了看守的小廝,想來去提前溜號了,換班的很快回來。四下裏一片寂靜,四下裏一片寂靜,隻有惡犬啃食骨頭的聲音響起——遲鈍,連續,如同荒墳裏傳來的心跳。

紅袖心驚膽戰,但強自鎮定,說:“我來跟南鶯說會兒話。”

老秦道:“那可不行,媽媽吩咐了,今晚讓她……好好休息。”

紅袖看了眼地上的食盤,說:“那我把吃喝給遞進去,總可以吧。”說著蹲下來,端起食盒,實心木製的食盒果然很沉。她把盛饅頭和水的碗都拿起來,放在地上,塞了一個饅頭進去,嘴裏道,“南鶯,你慢點兒吃……”

“水,水也給她送進去啊。饅頭幹,要就水。”老秦在身後道。

紅袖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扶腰,站起來:“哎,腰有點疼,彎不下去。老秦,勞煩你一下。”

老秦暗暗罵咧一聲,蹲下來,拿起碗,要往門洞裏遞。這時,頭上傳來了呼嘯風聲,還沒反應過來,腦袋上就被重重地砸了。

“怎……”老秦晃了一下,隻覺得耳朵裏嗡嗡響。世界在旋轉。

他抬起頭,看到了紅袖的手,以及她手上抓著的食盤。風聲又響起了,昏沉的意識警告他危險已近,但嘴裏還沒喊出聲,嘣,這下食盤結結實實砸在他太陽穴上。

老秦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

紅袖按捺住胸中如鼓的心跳,從老秦腰間拔下鑰匙串,試了幾次,把黑屋鐵門打開。南鶯的臉在月色下浮現出來,格外憔悴,睜眼看了下紅袖,又闔上眼皮。

“南鶯……”紅袖看著她這樣萎靡的模樣,近乎半昏迷,不禁心疼。

南鶯掙紮了下,但起不了身,紅袖連忙上前扶住她,扶到屋外,靠在牆邊。南鶯順著牆慢慢坐倒。

“你放心,姐姐帶你出去,跟你一起。我們今晚逃出去,以後,有姐姐吃的飯,就不會給你喝粥。”

南鶯沒有睜眼,但眼角默默淌淚,顯然聽清了這句話。

紅袖把老秦拖到黑屋裏,將門鎖了,又扶著南鶯走過拐角,來到狗洞處。洞口仍在,但她已經不敢上前——

惡犬蹲在洞口,嘴邊猶掛著湯汁肉漬,喉嚨低嗚,一雙眼睛在夜裏透著寒光。

它已經吃飽了骨頭和肉,饑餓褪去,守門的職責令它惡狠狠地看著兩個狼狽的女孩。

紅袖試著往前一步,惡狗立刻伏低身子,作勢欲撲,嘴邊尖牙隱露。

看來從狗洞出去的計劃不行了,這狗吃飽了,一時不會再餓,得想新的法子。紅袖拉著南鶯的手,往正門的方向看去,已經深夜,大廳裏依舊傳來行酒令和嬉笑打鬧的聲音。

“先回去吧,撐住,我們要上樓。”紅袖說,攙著南鶯,沿人少的路徑,一路有驚無險,回到廂房。

離寅時尚有一陣子,紅袖關好門,看著窗外。長橋在燈籠照耀下,格外安靜。沒有任何人要走上去的跡象。

“紅袖姐姐,”南鶯躺在**,腦袋腫起好大一個包,氣若遊絲地道,“我們可以等到天亮……天亮的時候廚房的馬車會去買菜,我們躲在馬車裏麵,用竹簍遮住……”

紅袖搖頭道:“不行,我們一定要在今晚出去,要在寅時之前。”

南鶯閉著眼睛,微微點頭,腦袋一側,又陷入昏迷中。

紅袖在屋裏左思右想,盤算著醉仙樓的所有出口——院牆太高,肯定爬不上去;狗洞被擋,隻得作罷;後門有小廝日夜換班看守,硬闖不得……

醉仙樓那兩扇朱紅色的大門,突然在她腦袋裏浮現。

“正門……”她喃喃念道,掐了下手指,心裏頓時一片亮堂。

青樓做的正是夜晚的生意。醉仙樓從傍晚開張,有時徹夜不休,但也有背著妻子偷跑出來的,玩到很晚,便會結賬離開,悄悄回到家裏。這時,作陪了一晚的姑娘偶爾也送他們到門口。這類客人大都是城裏小商販,家裏有母老虎管著,出來偷腥,手頭緊巴,也沒錢找紅袖這種花魁,隻找下等花娘。紅袖見過幾次紫羅扶著醉醺醺的客人往外走,送到街上,妖嬈作別,然後折返。

想到此處,紅袖從床下摸出一塊瑪瑙玉墜,起身出了廂房,走到紫羅屋前。

紫羅揉著眼睛打開門,見到紅袖,一臉不耐:“這麽晚了,你不休息,我還要睡覺呢。好不容易伺候完一個,累死我了……”

紅袖朝她裏屋看了一眼,隻見粗布麻衣灑在地上,一隻長滿黑毛的小腿垂在床邊,顯然經過激烈折騰,已經睡熟了。

“姐姐的客人,是什麽時候走?”

紫羅見紅袖眼神閃爍,疑惑道:“天亮前回家就可以了……你問這個幹嘛?”

紅袖走進屋,關上門,然後盈盈跪下。

紫羅嚇了一跳,道:“妹妹這是幹什麽?”

紅袖低聲道:“妹妹從沒有求過姐姐,現在,想請姐姐幫忙。”

紫羅一臉狐疑,斜看著紅袖。她頭發披散,但發絲間依然可以見到那條猩紅色的胎記,像是血色蜈蚣從草葉間伸出頭,也在打量紅袖。“你先說。”她退後一步,道。

紅袖一咬牙,道:“我今天要和南鶯一起出醉仙樓,請姐姐幫忙。”

紫羅驚道:“你……你說什麽?”

紅袖知道自己說得很清晰,沒回話,昂起頭看著她。

半晌,紫羅臉上的誇張之色才收斂,反而露出一笑,看著紅袖。那條蜈蚣也隨著笑容而抖動起來。“這麽說,南鶯還真是你幫著逃出去的了,現在,不光是南鶯要逃,你也要逃?”紫羅笑道,“姐姐就不明白了,你好好的花魁不當,神仙的日子不過,為什麽非要逃出去,逃進亂世裏呢?”

紅袖道:“其中緣由,不足以道。但今晚寅時之前,我一定要出去,求姐姐幫幫我,大恩大德,來世不忘。”

紫羅訝道:“妹妹這是要害我啊。幫你們逃出去了,先不說成不成,我都要被媽媽剝了皮的。”

“妹妹有個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姐姐隻要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還是不行,這太嚇人了。”紫羅拍拍胸膛,“你也不是沒見過媽媽今晚發的火,我不敢。妹妹你快走吧,收了這心思,我就當你沒來過我這裏。”

紅袖掏出袖子裏的瑪瑙玉墜,捧在手裏。暗夜籠罩,這玉墜流淌著一層華貴而沉鬱的光。紅袖跪行一步,把玉墜捧到紫羅麵前道:“自然不是找姐姐白幫忙。這是胡老板私下裏送給我的,按他說,隨便找個當鋪,都能換八百兩銀子。姐姐請收下。”

紫羅看著瑪瑙玉墜,嘴邊的笑容凝固了。作為下等花娘,供販夫走卒們褻玩,嫖資不過一兩銀子,還被老鴇盡數收走。運氣好時,能私下裏從客人身上嗲出一二錢銀子,還得小心藏好,一旦被老鴇發現藏私,又是一頓毒打——八百兩,是她甚至難以企及想象的數字。她也深知自己日漸色衰,過不了幾年,就會被更年輕的女孩頂替,連下等花娘也做不了,到時候,沒有錢財傍身,就是死路一條。

她吞了口唾沫,道:“妹妹不愧是花魁啊,這麽貴重的物事,隨手便拿。跟我這種賤妓相比,真是貴如天上啊。”

紅袖道:“隻要姐姐幫忙,這塊玉墜就是姐姐的了,誰都不會知道。”

“這說的是什麽話!姐妹一場,幫忙是天經地義!”紫羅抓住紅袖的手,扶她起來,再把手收回來時,那塊瑪瑙玉墜已經從紅袖手中消失了,“現在,妹妹請說你的計劃。”

寅時將至,大廳裏的狼藉已經消失,隻剩下一兩個窮酸詩人,喝得醉醺醺,猶自握著酒壺,躺在角落裏,喃喃念叨著酸腐詩句。看大門的兩個小廝打著哈欠,趴在桌子上。

今晚客人不多,午時以後就沒幾個買歡的人進門了,倒是陸續有客人散去。有些自己獨自出門,大都是新客,有的客人來找相熟的姑娘,一場**,一擲銀錢,再離開時,姑娘多半會送一送。不過老鴇吩咐了,有姑娘送客出門,就得多留個心眼。

眼下,就有個熟悉的身影,扶著兩個醉醺醺的幹瘦男人,從廂房裏下樓,走向門口。

右邊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廝瞧了眼,道:“是紫羅姐姐啊,謔,今晚可夠折騰吧。”另一個小廝正打瞌睡,抬眼瞧了瞧,又埋頭下去。

紫羅啐道:“笑個屁啊,等你長大了,可別學他們。這吳家老三、老四,真是兩個冤家,非要一起來……哎我這身子骨。”

小廝道:“姐姐這身子骨要是哪裏酸疼,我可以幫姐姐揉揉啊。”

“小冤家!”紫羅斜睨他一眼,“這麽小就想著占便宜,以後怎麽得了,多少良家婦女得遭了你的罪。”

小廝道:“誰說我小,姐姐又沒有驗過。”

這麽互相調笑著,紫羅已經把兩個客人帶到了門口,扭頭對小廝道:“姐姐送他們到街上。”

小廝道:“還能不信姐姐麽!”

紫羅媚笑,然後轉頭對右邊那個一直垂著頭的客人低聲道:“走呀!”

客人微微抬頭,看著黑夜裏的朱紅大門,愣了一下。

這個客人,正是紅袖,紫羅左手邊需要扶著的人,自然便是南鶯。

紅袖想的法子很簡單——趁紫羅的客人沒有醒過來,偷了衣服,外衣披在南鶯身上,內襯粗布著被紅袖裹著。她們再把頭發弄髒,扯得蓬鬆,隻要低頭,也難以辨出是男是女。南鶯渾身委頓,也強打起精神,走起來正好猶如醉態。紫羅跟看門小廝素來打情罵俏,扶著這兩個喝醉的“客人”出去時,跟小廝拌幾句嘴,分散小廝注意力,多半會順利。

至於紫羅,送走她們之後,把衣服拿回來,天亮前把客人叫醒,讓他獨自穿衣服離開。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唯一的麻煩在於小廝見過她扶著兩個人離開,老鴇詢問起來,嫌疑很大——但這也好辦,紫羅死咬不放,就說自己接了兩個客人,反正青樓裏收錢就放客人進來,沒有記錄是常有的事情。何況,那狗洞附近還堆著幾塊吃剩的肉骨頭,到時候說是紅袖用骨頭賄賂了惡犬,從洞裏爬出,也沒人會質疑。

結果也正如紅袖所料,每一步都走得很順利。現在,站在這扇大門前,紅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進這扇門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被陳麻子賣進來,淪為青樓女子,對她來說,這扇門就是轟然合上的命運之門。命運對她轉身,露出猙獰麵目。她以為再也逃不出噩運魔爪,但現在,離自由世界,離林公子,自由一步之遙。

隻要邁出去就行了。

紫羅悄悄捏了一把紅袖的肩,低喝道:“走啊。”

紅袖安定心神,提起腳。

這時,身後傳來了聲音:“等一下。”

紅袖渾身血液幾乎凝固,好一會兒才聽出來,這是守門小廝的聲音。紫羅反應快速,轉過頭,嗔罵道:“小冤家,還沒完沒了了?”

小廝負手起身,向他們走來。

紅袖幾乎轉身要跑了,紫羅的身體也抖了抖,南鶯昏昏欲倒。但他們都站在門口,紅袖靠著門,紫羅扶著南鶯。

小廝走近,道:“夜深了,天寒,姐姐披件衣裳。”說著,把手從身後拿出,手上是一件褐布長衫。

紫羅連忙笑著罵道:“你這破衣服,自己穿吧,我出門走兩步就回來,受不了寒。”

小廝聞言,撇撇嘴,又往回走。

紫羅連忙扶著南鶯往外走,紅袖也抬步跨過門檻。走這一步的時候,耳旁似乎響起了風聲,身後的醉仙樓倏忽間遠去。她在充滿自由的深夜空氣裏呼吸,近乎貪婪。她再走兩步,來到街心。這一次,命運終於被甩到了身後,她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