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回到劉子豪的辦公室，主客分位置坐下。
何亞博單刀直入，問道：“劉醫生，你打算怎麽做？”
劉子豪靠著椅背，好整以暇地說：“這得看你打算怎麽做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黑娃兒的父親。當然，你肯定知道，我不是說血緣上的父親。”
何亞博眼角微微一皺：“你這麽肯定？”
“完全能肯定。因為黑娃兒的基因圖譜太完美了，而自然演化並不追求完美。在看似完美的背後，都隱藏著種種不足，例子我就不舉了，你應該明白。”劉子豪頓了一下，補充道，“隻有人才追求完美。”
“劉醫生，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而且—”何亞博抬起右手指向嵌在牆壁上的書架，“這些書也不都是擺設。相信你在腫瘤研究方麵的造詣相當深厚。但是，有些時候，不，很多時候，光有聰明是不夠的。”
“其實，相比治療癌症，我對永生更感興趣。”劉子豪**裸地提示。
何亞博沒有理會劉子豪，說：“給我介紹一家賓館吧，要安靜和幹淨的，不用太豪華。”
“醫院附近就有。”
劉子豪帶著何亞博走出腫瘤醫院。在大門口，一個戴著墨鏡、邊走邊打電話的年輕壯漢撞了劉子豪一下，連聲“對不起”都沒有說，就徑直走開了，氣得劉子豪正要上去抓那個壯漢。“想幹嗎？打架啊！”墨鏡壯漢氣勢洶洶地說。何亞博使勁挽住劉子豪的胳膊，保安也趕過來，兩個人這才沒有打起來。“簡直是人渣！”劉子豪咒罵道，“你說這樣的人渣怎麽就不得癌症死掉啊！”何亞博在一旁微笑不語。
安排何亞博住下後，兩人一起到街邊的“冷酒攤”吃午飯。一盤螺螄肉，一盤糖兔，一盤雞翅，一碟花生，還有兩碟醬料。何亞博抬眼掃視了四周熱鬧非凡的用餐人，說：“現在，我也很能享受日常生活的點滴樂趣了。”說完，他埋下頭，專心對付著那盤螺螄肉。
兩人東拉西扯地聊天。劉子豪試圖引導何亞博說更多的事情，結果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劉子豪的自我陳述。
劉子豪講了他高中時的靈感，講了高考後與家人的衝突，講了大學時發現腫瘤研究根本不是他想象的樣子，講了剛參加工作時自己的迷惘與困惑，講了快三十歲時使命感的再一次召喚……
劉子豪說：“難道人活著就是為了有一天死掉了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我被這個問題困住了，以至於小小年紀，就有了抑鬱症的症狀。這可把我的父母嚇壞了，四處求醫問藥，也沒有什麽效果。後來，我的輕度抑鬱症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好了，父母雖然不明白，但也就不再為我操心了。其實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我看了《西遊記》，就是六小齡童主演的那個電視劇。那個時候電視台裏經常放。裏邊的美猴王去找菩提祖師學本領，就是因為看到有猴子老死，他不甘心也有此淒慘的下場，渴望學到長生不老之術。看到這裏，我眼睛一亮：原來我和美猴王的想法一樣啊。後來美猴王上了天宮，奉命看管蟠桃園。電視劇裏說：蟠桃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三千年一成熟，吃了能讓人長生不老，永遠不死。由於數量稀少，成熟的時候，王母娘娘才會召開所謂的蟠桃大會，請各路神仙前來品嚐，等級職位低的神仙還不在邀請之列。我心想：哈哈，原來長生不老的神仙就是這樣來的啊。等到唐僧出場，各路妖怪為了吃到傳說中能令人長生不老的唐僧肉而不斷地前來送死時，我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輕度抑鬱症也就好了一大半。因為我發現，不想死的人不止我一個，而長生不老，不是不可能，隻是需要找到正確的辦法，找到真正的蟠桃。”
劉子豪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很久沒有與人這樣暢快地交談過了。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而何亞博隻是認真聆聽，偶爾插一兩句，好讓劉子豪繼續往下說。
吃過午飯，在回家的車上，劉子豪靜下心來，反思這半天的事情。他發現自己還是把事情，或者說把何亞博想簡單了。他以為隻要自己一問，何亞博就會把他的秘密吐露出來。然而事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問題出在哪裏？他思忖著：一開始何亞博非常著急。為了阻止我治療黑娃兒，他隻能把他的秘密說出來。但見過黑娃兒之後，他放鬆了下來。然後，他聽我暗示知道他的秘密，他就完全放下心來。因為他認定我不會治療黑娃兒，因為我知道黑娃兒有秘密，而不是有病……
想到這裏，劉子豪釋然了：何亞博沒有離開，這事兒還有希望。我得想想辦法，怎麽樣才能探聽出他的秘密，關於永生的秘密。
回到家，劉子豪馬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查找何亞博的資料。何亞博這個名字太普通了，網上一大堆同名同姓的，看了幾十頁，也沒有一個是他要找的。還好，劉子豪早有準備。何亞博看望黑娃兒時他拍了照片的。他把手機裏的照片傳到筆記本電腦裏，將照片裏何亞博的頭像截取出來，又在瀏覽器上打開了圖片搜索引擎。這種搜索引擎不是用關鍵詞搜索的，而是用圖片進行搜索。劉子豪把何亞博的頭像上傳到圖片搜索引擎，一點擊搜索，引擎就開始在浩瀚無邊的網絡世界裏搜索與那張何亞博頭像相近的圖片。
設置相似度為百分之九十的時候，搜索引擎沒有找到任何結果；相似度為百分之八十的時候也隻找到幾張完全不相幹的圖片。劉子豪狠一狠心，將相似度降到了百分之六十。這一回，出來好幾千個搜索結果，大部分結果與這個何亞博無關。在翻看了十多頁之後，劉子豪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有意義。就在這時，一張圖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劉子豪點開那張頭像的相關鏈接。鏈接裏是公安部的網上追逃名單。這名通緝犯叫鍾揚，頭像比現在的何亞博年輕許多，但無疑就是年輕時候的他。罪行介紹很簡單：涉嫌數千萬元的詐騙。
難道這就是何亞博的秘密？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來。
“喂，劉醫生嗎？”是何亞博的聲音。
“我是。”劉子豪答道。
何亞博說：“明天上午十點，我去你辦公室，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好。我在辦公室等你。”
劉子豪掛掉電話，盯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那張鍾揚的通緝令，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