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正世界

灰灰感到眼前驟然劃過一片閃光，與此同時，那種冰涼的柔軟感覺迅速從他的掌心裏滑脫。

他甚至還來不及品味這番變化帶給自己的惆悵，正世界的光線已經布滿了他的整個視野。

灰灰低頭注視著自己如真空一般的右手，想要找到一點那種冰涼的柔軟所留下的痕跡，但他隻看到一些枝丫般交錯的血管平淡無奇地在紫色的表皮下麵跳動著。這樣的注視對灰灰來說是常有的習慣，他曾經試圖改掉，但卻從未成功。

四周極度空曠，那些飄**著的菌絲般的亮質不僅沒能消除反而增強了這種空曠感。灰灰嘬住其中的一叢亮絲，頓時有股暖流從他的口腔傳遍全身。這時，他看見自己的手臂已經開始微微發藍，他知道這樣的變化將一直持續下去。因為這是在具有負熵的正世界，任何係統的熵值都會從極大的負值一點點地增長，直到為零。熵對應著無序，熵的增長意味著失去秩序，就像墨汁在清水裏漾開，就像時間一去不回。隨著熵的增長，灰灰的身軀最終會變成像進入暮年的紅巨星的顏色。

灰灰並不是很清楚剛才吮進嘴裏的那些亮絲的能級，他不像別人似的講究這個，不過憑感覺估計那種亮絲的能級比此刻的自己要高出不少，在正世界裏這意味著他的熵將減緩增長的速度，也就是說，他可以在正世界裏停留更多的時間。按理說灰灰應該為此高興一下，但他隻過了幾秒鍾便再也提不起興致。灰灰知道這都是因為那種冰涼的感覺。灰灰想到這一點時感到了不可名狀的悲傷，幾滴霧狀的淚珠自灰灰的眼角流了出來，使得他體內的熵曲線產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向上脈衝，他身上的藍色正逐漸清晰。

遙遠的、包容一切的天幕上有無數的恒星正在提升著它們的熵值，灰灰根據此處的星空看不出任何方位的信息。實際上，他從來就不關心自己是在什麽地方。當然，如果不求準確的話，他倒是可以說自己是在宇宙裏，但這顯然沒有什麽意義。灰灰搖搖頭，不打算再繼續思考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盡管此時灰灰心中因為那種冰涼感覺所激起的惆悵還沒有消散，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擺脫這種感覺，正如以前無數次的情形一樣。

灰灰用力地叫喊一聲，清越的聲音漣漪般遠去。嚴格來講，灰灰發出的隻是電磁波而非聲波，但灰灰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偏愛沿用聲音這種說法。與此同時，灰灰扭擺了一下自己的軀體，開始以光的速度向宇宙的深處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