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悄然蔓延的悲傷之歌
——VOL.01——
[媽媽的新年禮物]
漆黑如墨的夜空，稀落的星星，一眨一眨地發出微弱的光亮，仿佛正在努力地用這一點點的光芒，驅逐著冬夜的寒冷，隻為了讓人抬頭時候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暖意。
在舞會上，給了宮亦嵐和唐禹飛我的第三個選擇後，無法再麵對他們失落的表情，我故作毫不在意地離開學校，然後帶著複雜的心情慢慢步行回家。
此刻，我有些躊躇地站在小區的大門外，愣愣地仰起頭看著星空，感受著可愛星星所散發出來的溫暖光芒，整理著雜亂的心緒。
不要再想宮亦嵐和唐禹飛的事了，反正他們兩個早就知道我愛“逃避”的個性，就算今晚我給的答案出乎他們的意料，他們應該不會太受打擊的……而現在，我要麵對的是媽媽，媽媽希望我回來，媽媽要給我新年禮物，我應該開心才對，怎麽可以猶豫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把視線往下轉移，移到大樓上那個閃爍著暖黃色燈光的窗戶上——媽媽現在家，是真的在等我回家嗎？
“……從現在起，我會一直等著你……”
電話裏媽媽充滿期待和關懷的聲音，在我腦海裏回響著，那個嗓音就和記憶裏的一樣的溫柔。
我一步一步地靠近家門，心卻無法平靜，越來越忐忑不安，呆立在門前，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裏麵等待我的媽媽會是我一直期盼的媽媽嗎？
我伸出手想要敲門，然而想到上次被媽媽趕出家門的情景，心猛地一沉，手停在了半空。
望著從門縫透出的光亮，隔著厚厚的門板，我聽不到裏麵的聲響，也無法想象得出媽媽此刻在做什麽？
她是在整理她采購回來的戰利品，還是在打電話和貴婦人們談論著時尚流行呢？
風琴音啊風琴音，都到了家門口，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我隻是害怕麵對媽媽，害怕我的期待再次落空……
深呼吸再深呼吸，不要胡思亂想了，今天的媽媽很和善的，她說給我準備了新年禮物，她說會等著我回家，我不應該害怕的……
我掏出了鑰匙，慎重地插進鎖孔，輕輕一轉打開了鎖。
然後，我輕輕地推開了門，腳剛踏進玄關，一抬頭卻被眼前的畫麵震驚得無法動彈，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客廳內的小桌邊，一身紅色毛衫的媽媽，正對著滿桌子的菜發呆，眼神有些飄渺，好像陷入了回憶中一樣。她的表情平和慈藹，嘴角微微翹起，笑得靜謐而安詳，仿佛在享受著回憶的溫馨和美好。
而那一桌的菜，有糖醋小排、紅燒獅子頭、清蒸鱈魚、魚香茄子、醋溜白菜心……都是我喜歡吃的菜，而且好多菜做起來都很花功夫，媽媽已經好久沒有為我煮過飯燒過菜了……
眼前發呆的媽媽，是從打電話給我之後就給準備這些菜吧？
可我隻答應她明天回家，為什麽她今晚會做這麽多我喜歡的菜呢？
她真的一直在盼望著我回家嗎？
媽媽……我想要的媽媽真的回來了嗎？
“琴音，你回來了！”
不知何時回過神的媽媽，驚喜地叫了起來，無比雀躍地衝向我，拉著我的手，驚醒了恍惚中的我。
“琴音，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早知道我就多煮些你喜歡的菜了！”
媽媽不由分說地把我拖到桌邊按了下來，開心地像隻翩然起舞的蝴蝶，歡快地忙碌著，為我盛來了飯，隨即盯著菜恍然大悟：“琴音，你等一會兒，我給你把菜熱一下。”
“媽——”被媽媽的熱情嚇到的我，終於回過神，忙不迭地出口，拉住她欲前往廚房的身子，“不用熱，可以吃的。”
我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會變回記憶中的賢惠溫柔，我隻知道，這一刻，我真的很開心很滿足，我想吃媽媽煮的菜，就算這些菜都涼了也無所謂。
“好，那你慢慢吃。”媽媽笑著點頭，坐在我對麵，溫柔地看著我吃。
我一邊吃著，一邊看著媽媽專注在我身上的慈愛目光，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看著我吃飯。她擔心我會燙著噎著嗆著，也怕我挑食不肯吃青菜蘿卜，所以，她總要在一旁“監督”著我……
“媽媽，很好吃。”我輕聲地說著，真的很好吃，我都忘了有幾年沒有吃到媽媽親手做的菜了。這種陌生又熟悉的幸福味道，刺激著我的淚腺，讓我的眼睛變得濕濕的……不能哭，就算是高興也不能哭，否則媽媽會以為她燒的菜不好吃的……
“琴音喜歡吃就好。”媽媽淺笑著，眼神慢慢變得有些迷離，聲音飄忽起來，“我總覺得好像很久沒有看到琴音，琴音突然就變成美麗的大姑娘了。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嬌小俏麗，嘴唇粉粉嫩嫩的，皮膚白白淨淨的，以前紮的馬尾辮也變成兩條長長黑黑的大麻花辮，穿著可愛的裙子，就像可愛漂亮的陶瓷娃娃……呃，裙上的那個胸針花，我記得是琴音十歲的時候，我買的生日禮物。哦，說到禮物，對了，我馬上給琴音拿新年禮物去！”
那是因為媽媽太沉迷於購物了，陷進自己的世界裏，怎麽看得到我呢？
我欣慰地看著媽媽匆匆忙忙地進了臥室，心裏感慨萬分，媽媽終於願意正視我這個女兒了，不會再把我忽略了……
不一不會兒，媽媽手拿一個細長的絨盒子出來，興奮地遞給我，“琴音，你看看喜不喜歡？”
媽媽的眼裏閃爍著希翼的光芒，有些緊張地等著我的反應。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盒子，輕輕地打開，裏麵是一條潔白柔亮的珍珠項鏈，每顆珍珠大小形狀皆不相同，但是質地細膩、珠層厚實、表皮光滑，在暖黃色燈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猶如彩虹的迷人光澤，五光十色，十分美麗。
以我搶錢女王充滿“￥￥￥”符號的眼睛看，這條珍珠項鏈一定很貴，因為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這一串大小各異的珍珠應該是天然生的稀有珍珠吧？！
這種天然珍珠比養殖珍珠貴得多了……我該欣慰媽媽非同尋常購物的眼光嗎？
“喜歡。”
我喃聲回答，媽媽給我這份新年禮物，我怎麽會不喜歡呢？
隻是一想到項鏈背後所代表的那串“￥￥￥”符號，我就有些欲哭無淚，熟悉的壓力又回到我的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讓我反射性地從背包裏掏出銀行卡地給媽媽：
“媽媽，這是我最近攢的錢，給你！”這些錢是宮亦景給我一半酬勞，應該夠媽媽還這條珍珠項鏈的“債”吧？
媽媽看著銀行卡愣了一下，難堪之色在她的雙眸中轉瞬即逝，隨後，她接過卡放在桌邊，拿起珍珠項鏈，笑著說：“既然琴音喜歡，那我給你戴上吧！”
“嗯。”我點點頭，由著媽媽把我的長辮子撩起，隨即珍珠滑爽的涼感掠過我的肌膚，我感受得到媽媽在我頸後的動作，輕柔卻又有些顫抖。
“媽？怎麽了？”我抬起頭看著媽媽忽然變得嚴肅的臉，是不是我剛才哪裏做錯了？
“琴音，媽媽有個問題想問你。”媽媽有些急躁起來，一直扣不住項鏈的鎖扣，煩得走到我背後，繼續努力地與鎖扣奮鬥，聲音有些壓抑，“你，恨不恨你爸爸？”
呃？
我怔住，媽媽怎麽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呢？
——VOL.02——
[絕望無限蔓延]
我恨爸爸嗎？
我的腦海裏出現了爸爸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已經有五年了吧？自從爸爸媽媽離婚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爸爸了。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恨不恨爸爸這個問題，我隻是很難過當初他選擇的不是我，很傷心我那麽喜歡的爸爸最後離開了我。
“媽，我不恨爸爸。”我輕聲說道，鈴音有爸爸，而我有媽媽，這就是公平吧？
“你說什麽？”媽媽扣住項鏈的手倏地抓緊，聲音變得有些激動。
“我不恨爸爸，不管怎樣，他都是我唯一的爸爸，是我曾經喜歡的爸爸，我——”脖子上的項鏈猛地收緊，勒住了我的脖子，掐住我的喉，讓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我艱難地轉過頭，卻看到媽媽驟然扭曲的臉，眼中布滿了憤怒和恨意，一股冷意爬上了我的脊梁。
“你不恨他？”媽媽的聲音高揚起來，仿佛受到莫大的刺激，握著項鏈的手再次收緊，“那個拋棄我們的男人，那個讓我們活在地獄裏的男人，他毀了我們的幸福，你竟然不恨他，難道你恨我這個媽媽嗎？”
媽媽恨爸爸，我知道。
可我不恨爸爸，居然讓媽媽這麽失控，為什麽呢？
但我也不恨你啊，媽媽……
項鏈勒得我喉嚨發痛，難受得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呼吸也變得緊窒，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痛……媽媽……痛……
“你說話啊！”媽媽大吼，手提起了項鏈。
“啊！”我吃痛地悶哼，感覺整個臉都漲得紅紅的，脖子像是被掐住了一樣無法呼吸，越掐越緊……突然，“嘣”地一聲，項鏈蹦斷了，一粒粒的珍珠在地上跳躍著滾落著。
我隻覺得呼吸一下子變得通暢，本能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脖子上依然發著疼。
但是，我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呼吸，媽媽衝到我麵前，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對著我齜牙咧嘴：“你不恨他，你恨我，是不是？說啊？你隻要那個爸爸，不會讓其他人當你爸爸是不是？”
“不……不是的……”我傻傻地搖頭，恍然地看著情緒失去控製的媽媽，她的手勁好大，掐得我胳膊好疼，可讓我絕望的是今晚我依然在自作多情，媽媽沒有變得溫柔，我要的媽媽沒有回來……
我苦笑著，無法回應媽媽的話，絕望在我心底無限地蔓延開。
“你在笑我？”媽媽的眼睛倏地睜大，隨之“啪”地一聲，她揮手甩在我的臉頰上，打掉了我的笑。
而我一時沒防備，整個人從椅子上摔到冰冷的地板上，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讓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痛苦的回憶席卷而來。
媽媽麵目開始猙獰起來，她一手抓著我的頭發把我從地板拽起，一手抓著我的肩膀，發狂一樣搖晃著我，聲音越來越尖銳了：“死丫頭，你既然喜歡爸爸，為什麽不去找他？為什麽要拖累我呢？你說啊？”
我坐在地板上，聽著媽媽像往常一樣歇斯底裏的話，習慣性地把頭埋在膝蓋上，雙手緊緊地抱著膝蓋，整個人縮成了一團，不敢麵對媽媽狂亂的臉，默默地準備承受媽媽如暴風雨般的拳打腳踢……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身上再痛，也比不上心中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嘭！”
我隻聽到一聲巨響，好像是有人踢開沒鎖的門闖了進來。
下一瞬，我隻覺得頭皮一痛，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從媽媽的手裏拉開，隨之被卷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媽媽的驚叫聲猛然響起：
“你是誰？闖進我家做什麽？”
“好，你報警，讓警察看看你是如何虐待自己女兒的！”我的耳邊響起了宮亦嵐憤怒的聲音，嚴厲而冰冷。
媽媽的拳打腳踢沒有如預期那樣落在我的肩上，一切卻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怎麽回事？
是誰闖進了我家？
為什麽會有宮亦嵐的聲音呢？
我愣住了，神情恍惚地放開緊抱的雙臂，緩緩地從膝蓋上抬起來——率先進入我眼睛的是宮亦嵐抿緊的下巴和嘴角，仿佛正在努力地忍著火氣。他蹲在地上，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裏，隔開了我和媽媽的距離。
宮亦嵐一臉肅穆，雙眸猶如寒冰直直地射向前方而眉心痣卻變得異常的紅豔，紅得快要滴出血的樣子。
嵐怎麽會來呢？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媽媽正怒目圓，恨恨地瞪著我和嵐，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媽媽完全失控了……明明前一刻她還那麽地溫柔……
“琴音，對不起，我來晚了。”耳邊又響起了宮亦嵐的聲音，滿是自責和擔憂，抱著我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回家的。”
“死丫頭，你恨我，所以叫他來對付我，是不是？”
我的眼前，媽媽歇斯底裏地大吼著，然後發狂地一樣地朝我撲了過來。
但是嵐把我護在懷裏，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充滿了威脅和警告：“你再打琴音的話，你等著因家庭暴力被法院起訴吧！”
嵐……
每次我出事的時候，出現在我麵前的都是嵐，保護我的也是嵐，心底湧出了一絲絲的感動。但是，更多的是苦澀和難堪，我疲憊地閉上眼睛，在嵐麵前，我所有的偽裝再次破滅了，我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搶錢女王風琴音，而是無法反抗的可憐蟲。
我咬著唇睜開眼睛，緩緩地站起身，離開宮亦嵐的懷抱，站在媽媽麵前，掰開嵐緊握著媽媽的手腕，無奈地說：“嵐，放開我媽媽。”
宮亦嵐皺了下眉，放開了我媽的手，誰知道我媽一得到自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我揮出了手，伴隨著她瘋亂的叫聲：“死丫頭——”
我愣住，訥訥地呆在原地等著那個巴掌的到來……
說時遲那時快，宮亦嵐衝了過來，截住我媽揮過來的手，冷聲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琴音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發泄的工具！”
媽媽整個人安靜了下來，目光有些閃爍不定，看了看宮亦嵐，再轉頭望向我，眼神突然暗了下來，低垂著眼簾，表情有些僵硬。
“嵐，放手！”我沉下臉，倔強地再次掰開宮亦嵐的手，指著大門，“你走，這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想讓宮亦嵐看到我和媽媽相處的模樣，更不想讓他給媽媽難堪。
媽媽不是有意要打我的，她隻是無法控製自己而已，隻要她心情平複下來，依然會對我很好的……
“好，我們一起走。”宮亦嵐的態度變得強硬，拽著我的右手，雙眼炯炯發亮，“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繼續呆在這裏的！”
“走，你給我，不要再回來了！”媽媽的神情變得慌亂，神經兮兮地推著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了！”
每次都是這樣的結果……又被趕出家門了……
媽媽，為什麽每次你都趕我走呢？
為什麽每次給我希望卻讓我更加絕望呢？
媽媽，到底還要我等多久，你才會恢複正常，才會正視被你傷得遍體麟傷的女兒呢？
我頹然地耷拉著腦袋，疲憊感和無力感鋪天蓋地地朝我襲來，我真的好累，每次都像打了敗戰，然後拖著破敗的身體離開家……
我默默無語地跟著宮亦嵐離開，如媽媽所願，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外麵的夜空依然閃爍著稀落的星星，那些微弱的光芒，再也抵不住冬夜的寒冷，變得越來越朦朧了。
我的手被宮亦嵐牽著，他的手心暖暖的，卻無法傳遞到我心中，無法驅逐我滿心的冰冷和悲傷。
當我和嵐走出樓梯口，一個人影倏地擋在我們麵前，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唐禹飛，他滿臉驚愕地看著我和嵐……
—VOL.03——
[幸福是什麽]
我無法向唐禹飛解釋剛剛發生的事，萎靡不振地耷拉著腦袋，心中充滿了難堪和酸楚，現在，我的偽裝連禹飛都瞞不了。
宮亦嵐隻是簡單地和唐禹飛說了下事情原委，然後他們兩個人把不言不語地我帶到了SWEET HOUSE。
今晚的SWEET HOUSE正在舉行跨年自助PARTY，整個屋子都充滿了新年氣氛，裝飾得喜氣洋洋，原本粉紅色調都換成了新年紅。門口的玻璃門上還掛著聖誕氣息濃鬱的花環和金黃色的大鈴鐺，門邊擺放著鬆柏玫瑰滿天星組成的花籃，就連店內服務生的製服也應景地換成明快的橙紅色。
客人們都在享受著不同以往的新年自助餐，把握和超級服務生們難得的親近機會，三三兩兩地和自己喜愛的服務生拉長話短，場麵十分熱絡。
宮亦嵐進去找舒顏，我和唐禹飛站在SWEET HOUSE的外麵，看著裏麵歡樂的情景，吹著冬天冰冷的夜風，我的心卻快速地往黑暗的穀底墜落。如果今晚媽媽沒有失控，那我戴著媽媽送的珍珠項鏈，吃著媽媽煮的美味佳肴，也會像那些客人們一樣開心地過新年吧？
“琴音！”溫柔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香風朝我襲來，舒顏隨著宮亦嵐出來，一見麵就給我一個超級熱情的擁抱，也讓我從恍惚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我扯了扯嘴角，想給舒顏一個搶錢女王專屬的自信笑容，可我失敗了，嘴角依然耷拉著，翹不起任何開心的弧度。
宮亦嵐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充滿了擔憂，他動了動嘴，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唐禹飛滿臉焦慮，抿緊了嘴在我的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們都在擔心我，可我隻覺得好累，沒力氣再偽裝開心的容顏來騙他們說自己沒事。
失敗……我又失敗了……
不管我怎麽努力，不管我怎麽奢望，到最後媽媽給我的都是絕望……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那些絕望變成了壓在我心上最沉重的磐石，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琴音，精神怎麽這麽差呢？”舒顏放開我，心疼地幫我順了順頭發，看著我脖子上被珍珠項鏈勒出來的青痕，眼神一暗，朝宮亦嵐和唐禹飛使了使眼色，“我們去二樓吧！”
然後，我一言不發地被舒顏他們從後門帶到SWEET HOUSE的二樓，也就是舒顏平時生活的地方。
舒顏把宮亦嵐和唐禹飛留在了客廳，帶著我到她的臥室，說要給我檢查一下。
我坐在她的**，聽她的話把外套脫掉，胳膊上被媽媽掐出的紅腫和青紫，清清楚楚地在雪白的肌膚上呈現，顯得有些觸目驚心的。
但我一點都不覺得痛，因為心口被撕開的無形傷更深更痛。
舒顏卻倏地睜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氣，長長地歎聲道：“我給你處理下傷吧！”
本來宮亦嵐可以像上次那樣帶我回家幫我處理傷痕，可是唐禹飛也出現，他們都不方便在對方麵前檢查我的傷，隻好把我交給舒顏處理吧？
我沒有回舒顏的話，呆呆地看著舒顏取來小藥箱和清水，由著她處理我脖子和胳膊上的傷，藥水擦過的時候，是一陣陣的沁涼和一點點的刺痛。
宮亦嵐和唐禹飛的擔心，舒顏的關心，都無法讓我飄忽心緒從沉重的打擊中沉澱下來，我的腦子仍然一片混亂：媽媽的溫柔和暴戾的畫麵就像幻燈片一樣在我眼前閃爍著，媽媽的哭訴和嘶吼的聲音同時在我耳邊回響著，我的頭開始微微發疼……
以前媽媽小心翼翼地給我梳辮子的情景在腦中顯現，隨即又被媽媽揪著我長辮的畫麵替換……媽媽抱著我說愛我，媽媽又搖晃著我的肩膀質問我為什麽要拖累她……媽媽恨爸爸，也恨我毀了她的幸福……幸福又是什麽呢？
太陽穴越來越痛了，我越想腦子越是膨脹，好像爆炸了一樣。
幸福……媽媽要的幸福是什麽呢？
幸福……我的幸福是媽媽能夠正視我，為什麽這小的幸福都無法滿足呢？
媽媽，為什麽？
我推開給我上藥的舒顏，痛苦地抱著頭，整個人在**縮成了一團，太陽穴處好像被錘子捶著，心髒仿佛被針刺著，好難受……
“琴音，不要再想了。”舒顏把我抱在懷裏，溫柔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都過去了，別讓自己這麽難過。”
“……”我搖著頭，緊緊地抓著舒顏的衣角，喉嚨好像被什麽堵住，說不出話來，心底的悲傷卻無限地蔓延開了，我和媽媽是不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痛苦的話就哭出來。”舒顏輕輕地摸著我的頭，心疼不已地說，“琴音一直很勇敢很自信，麵對挫折也能勇往直前的，天塌下來都能扛住的！可是，琴音，你扔隻是個小女孩，別把悲傷憋在心裏，把傷心和難過都大聲哭出來，發泄一下會比較舒服的。”
聽著舒顏帶著濃濃關切之意的話，上一次我哭倒在宮亦嵐懷裏的畫麵，不期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宮亦嵐說的話也在我耳邊響起：
“琴音，難過的話，你就哭出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琴音，哭吧，把你所有的委屈和悲傷都哭出來。”
那個時候，宮亦嵐也像舒顏這樣抱著我安慰我，讓我發泄滿心的悲哀，說著讓我暖心的話：
“琴音，放心，你不是孤單的一個人，我會陪著你，不管開心還是難過，我都會在你身邊……”
可今晚，從露天舞會開始，所有的意外不斷地衝擊著我，蘇筱茉和宮亦景的出現，提醒著我不能再肆意地親近宮亦嵐。我滿懷期待地回家 ，欣喜地享受著媽媽煮的好菜，可媽媽又一如既往地把我推進絕望的穀底……
宮亦嵐和唐禹飛突然出現了，我所有的偽裝再次被撕開，狼狽地麵對他們，卻不能哭出來，我已經在宮亦嵐麵前崩潰過了，我不能再讓他和唐禹飛看到我絕望的脆弱模樣……
“琴音，不準沉溺於陷入悲傷中！那樣的話，宮亦嵐和唐禹飛都不能安心了。”舒顏捧起我的臉，正視著我，向來風情萬種的桃花眼盛滿了無奈和擔憂，“琴音，為了他們，你也要振作起來，不要這樣萎靡下去，不管摔得多慘，都要勇敢地站起來！”
振作？
我的心已經被一片絕望的海洋包圍了，我無力反抗，隻能任由悲傷把我吞噬……
可是，當嵐把我從暴風雨裏救了出來，我很感動很感謝他，也知道他的懷抱很安全，可以讓我放心地去依賴……依賴在自己喜歡的人懷裏，可我給了嵐什麽呢？我連喜歡都不敢告訴他，一心沉浸在媽媽給我的絕望，讓我沒有勇氣和力量麵對嵐。
而禹飛和嵐一樣關心我擔心我，做了那麽多討我開心的事，我給他們的隻有逃避和憂慮……
我一直在依賴他們，一直讓他們為難，無法給他們想要的東西，卻讓他們陪我一起痛苦……琴音，聽舒顏的話，振作起來，就算是為了讓嵐和禹飛放心，別讓他們為你操心了，所有的一切你都要堅強地扛下來！
“嘿嘿嘿！嘿嘿嘿！女王殿下，有生意上門了，快來接電話！嘿嘿嘿……”
仍在**的背包裏響起了熟悉的手機鈴聲，我的心猛地一振，是鈴音的電話嗎？
舒顏把手機掏出來遞給我，我有些遲疑地接過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鈴音”的名字。
不能讓鈴音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否則她無法安心的，我要振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複著心情，才按下通話鍵，張開口，嗓音有些低啞：“鈴音，想要祝我新年快樂嗎？”
“嗚嗚……”手機那頭傳來鈴音哭泣的聲音。
“鈴音，發生什麽事了？”我的心一緊，擔憂地問，聽著她哭，鼻子隨之變得酸酸的。
“姐姐，我沒事，隻是覺得心底好絕望好悲傷，眼淚就控製不住一直流。”鈴音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哭腔說，“姐姐，你是不是心裏很難過？”
雙胞胎的心靈感應，每次都這麽強烈，而我每次都讓鈴音擔心，我這個做姐姐的太不應該了。
“傻瓜，別胡思亂想，我沒事。”我努力地以歡快的語氣說，“新年要快樂哦！”
“嗯，嗬嗬，姐姐，新年快樂！”鈴音似乎被我安撫住了，沒有再哭，笑著回應我。
是啊，新年我要快樂，嵐和禹飛也要快樂……
“舒顏……”我掛了手機，抬起頭看著舒顏，有些無助地看著她，我不想讓嵐和禹飛陪著我度過慘兮兮的新年。
“新年的鍾聲馬上就要敲響了，一切都會雨過天晴的，新的一年會有新的開始和希望！”舒顏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臉頰，“和宮亦嵐唐禹飛一起去迎接新年的到來吧！”
“好。”我輕輕地回道，就算再絕望，也不能讓關心我的人知道。
然後，舒顏幫我把淩亂的頭發梳好，拿起外套給我穿好，牽著我的手走出臥室，來到客廳。
寬敞明淨的大客廳內，宮亦嵐低著頭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而唐禹飛一臉煩躁地來回踱著步，他們一看到我忙不迭迎身走來，眼中晃動著憂心的目光。
“你們帶琴音到天台去散散心，順便聽聽新年的鍾聲吧！”舒顏伸出雙手拍著宮亦嵐和唐禹飛的肩膀，朝他們兩個眨了眨眼睛，指著客廳左側的旋轉樓梯，“上去吧！”
宮亦嵐和唐禹飛殷切地看著我，表情都有些緊繃。
我點下頭，這兩個家夥馬上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VOL.04——
[依賴]
舒顏的SWEET HOUSE像座小城堡矗立了高樓大廈之間，隻有三層半的高度，一樓是SWEET HOUSE的營業廳，二、三樓是舒顏的起居室和員工的宿舍，而三層半是個充滿複古味道的涼亭天台，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盆栽，好像一個小花園。
清冷的夜風夾帶著植物的香氣緩緩地吹拂著，我和宮亦嵐、唐禹飛三個人並排坐在天台的長椅上，麵對著市中心廣場上高聳的鍾樓。那裏燈光如彩虹閃爍著迷人耀眼的光彩，歡快的樂曲旋律如同飄浮的雲朵在天空之中蔓延散播，慶川市的每個角落似乎都流淌著新年的喜慶音符。
我靜靜地看著SWEET HOUSE對麵燈光輝映車如流水的大道，感受著樓下SWEET HOUSE內歡悅的新年氣息。新年馬上就要到了，要用最樂觀積極的心態來迎接新年，否則明年一定會倒黴的！
我是美貌與智慧並存，仁義與道德齊飛的搶錢女王，決不能因為一時的挫敗就端出苦瓜臉進入新的一年，那樣的話，我明年的生意一定會受影響的！
所以，風琴音，笑一笑，讓嵐和禹飛也跟著你快樂起來！
“……一切都會雨過天晴，新年會有新的開始和希望！”
想起舒顏在臥室對我說的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了握拳鼓勵自己，然後轉過頭看了看宮亦嵐和唐禹飛，微微地揚起嘴角：“嵐，禹飛，新年快樂！”
今晚他們本該開開心心地和翔明的其他同學一起參加露天舞會，燃放焰火等待新年鍾聲敲響，而不是陪著我沮喪地跨進新的一年。
宮亦嵐和唐禹飛愕然地看著我，好像被我的突然轉變給嚇到似的。
“琴音？”宮亦嵐有些恍惚地開口，眉頭皺得緊緊的，捂著自己的額頭埋首低語，語中充滿了自責，“為什麽看到你笑，我卻更難過呢？你不要勉強自己，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你回家會有危險，但我仍然遲了一步……對不起，琴音，我說過會保護你，可最後仍讓你受傷了……”他哽咽著沒有說下去。
“琴音，你別逼自己笑對著我們，這樣讓我的心堵得更慌。”唐禹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自嘲道，“虧我自詡是琴音的全職騎士，可實際上一點不了解琴音，根本就沒有保護好琴音。如果我今晚沒有跟著宮亦嵐去你家，也許我永遠不會明白琴音所背負的痛苦……”
宮亦嵐和唐禹飛充滿自責和悔疚的聲音，在暗香浮動的天台上隨著夜風飄動著，盤旋在我的耳邊，仿佛無形的手探進我的心，緊緊地攥著我的心髒，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他們的關心和擔憂，很沉很重，濃烈得讓我窒息。
這兩個家夥！
不是他們的錯好不好？
今晚是他們無比期待的舞會，為了邀請我做舞伴，嵐為我設計新生表演會的專賣產品，禹飛為我準備數錢數到手抽筋的約會，兩個人都在較勁著想要和我跳第一支舞。可我無法麵對他們做出選擇，隻好逃避回家，他們應該生氣才對啊！
我任性地把他們“丟”在舞會上不管，可他們卻責怪自己沒有保護我……明明我已經沒事，他們已經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了……
隻是我太傷心太絕望，才害得他們為我如此擔憂……風琴音啊風琴音，他們已經為你做得夠多了……
我咬了咬唇，借著天台朦朧的燈光，看著身旁兩張沉重的臉：宮亦嵐低著腦袋，眉頭皺出了“川”字，那顆眉心痣也變得暗淡，整張臉仿佛籠罩在黯然的水霧中，顯得愁雲慘淡。而唐禹飛撓著他的紅發，嘴角抿得緊緊的，向來炯亮的黑眼睛好像失去了光彩，憂心的目光不停地晃動著，自責的表情如同輕紗蒙住了他的臉……
這兩個笨蛋，他們這種樣子也讓我看了很難過好不好？
我閉了閉眼，平複著躁動的心緒，然後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宮亦嵐和唐禹飛，彎起手指，毫不客氣地敲向他們的腦門——
嗑！
嗑！
“你們兩個想害我心情變糟糕嗎？”我站起身，故意板起臉對著他們，“我已經沒事了，難道你們想要我一直萎靡下去，好讓你們有理由自責嗎？”
“不是的，琴音。”宮亦嵐忙不迭地搖頭，在我的逼視下，非常識時務地給我一個笑臉，輕聲道，“琴音能開心就好。”
“我——”唐禹飛似乎還想辯駁什麽，我直直地盯著他，他吞了吞口水，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那麽，新——”我滿意地看著他們兩個，突然一陣厚實有力的鍾聲響起，打斷了我的話。
咚！咚！咚！咚……
是新年的鍾聲，從市中心廣場的鍾樓上傳來，而漫天的焰火伴隨著鍾聲衝上雲霄，點亮了零點散落著稀拉星星的黑幕，整個天空一下子變得五彩繽紛。
宮亦嵐、唐禹飛也站了起來，仰著頭和我一起看著絢麗多彩的焰火，美麗閃亮的焰火，極易鼓動人的情緒，不管心中多麽地不開心，心花在這一刻也能隨之綻放。
“我們來許新年願望吧！”唐禹飛大聲道，雙眼變得閃亮起來，迫不及待地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唇嚅動著，默念著他的願望。
宮亦嵐看了我一眼，淺淺一笑，認真地合掌閉眼，無比虔誠地對著焰火許願。
新年願望？
我瞄了瞄宮亦嵐和唐禹飛，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手，在心裏念著：“希望能和嵐、禹飛一直開開心心下去，希望我能賺好多好多的錢，讓媽媽愛我……”
新的一年到了，風琴音啊風琴音，你是無所不能的搶錢女王，你要比去年更加積極，更加勇往直前，絕不能被任何挫折打敗，不能對媽媽絕望，也不能再放任自己對宮亦嵐和唐禹飛越來越依賴了，你要靠自己來實現所有的願望！
不能再依賴了……連嵐都不要依賴了，我怕會太喜歡嵐，就會變得軟弱，軟弱的話就不是那個堅強勇敢的風琴音了……
“嵐，禹飛。”我睜開眼，笑對著他們，“你們還沒有同我說新年快樂呢！”
“琴音，新年快樂！”
宮亦嵐和唐禹飛從善如流，異口同聲地給我所有的新年祝福。
“好！”我重重地點頭，“那麽，現在，你們可以回學校或者回家，好好地享受元旦假期了！”
“呃？”宮亦嵐傻愣住。
“嗯？”唐禹飛同樣犯傻。
“你們總不能呆在舒顏這裏過夜吧？”我非常好心地解釋，“折騰了一天，該回去休息了。”
“可是，你——”
“我沒事。”我忙不迭地打斷唐禹飛的話，正色道，“元旦我想在舒顏這裏，好好地思考新年的販售計劃，你們不準打擾我，我們學校再見吧！”隻要我搬出“工作”的事情，他們兩個就不能反駁我了。
宮亦嵐和唐禹飛麵麵相覷，然後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最後了然地點頭。
“琴音，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我回學校去了。”宮亦嵐含笑對我說，眼中滿是關切的目光。
“琴音，那我回家了。”唐禹飛頓了頓，“有需要隨時都可以找我。”
我點頭，目送著他們兩個離開天台下樓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我的鼻子一酸，眼淚突然湧了出來，之前偽裝的堅強外衣瞬間分崩離析，隱藏在心底的絕望再次竄上了心頭。
可是，我不能再依賴他們，否則，隻會變得越來越軟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