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 隨風而逝的鈴音

——VOL.01——

[鳳凰堡的驚濤駭浪]

風鈴音失蹤了。

《幻想世界》劇組結束“紅花節”假期,恢複拍攝工作,卻怎麽也找不到女主角風鈴音,她的手機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風鈴音無緣無故地消失,在鳳凰堡掀起了驚濤駭浪,所有人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牧颯原。

“牧颯原,是不是你將鈴音姐姐藏起來了?”

明月亮第一個向牧颯原發難,找不到鈴音姐姐,她和海淩哥哥的心都忐忑不定,眼皮也挑個不停。

都怪牧颯原的張揚,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給鈴音姐姐獻紅花環表心意,在那樣的場合下,弄得鈴音姐姐騎虎難下,隻得接受。所以,一回鳳凰堡鈴音姐姐才那麽生氣,將紅花環丟給牧颯原,說要一個人靜靜。

她和海淩哥哥知道鈴音姐姐不喜歡這樣被逼著出風頭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知道她煩,就沒去打擾她,沒想到這麽一“靜”就把人“靜”沒了。

罪魁禍首一定是牧颯原!

“小月亮,少主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斯駿拉住氣勢洶洶對牧颯原張牙舞爪要人的明月亮,安撫她,“你和少主都派人去尋了,小王子也在幫忙,你別著急,鈴音不會有事的。”

“承凰,連勤隊長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牧颯原沒空理會明月亮的責難,焦急與電話那端的鞠承凰“互通有無”,詢問風鈴音的下落。

昨天,鈴音一定以為他早就知道女王鞠璃的打算,才會在那麽多人麵前對她表白讓她不得不收下紅花環,因此生他的氣不願意理他。

但是,他真的沒想到女王鞠璃會以這樣的方式幫他,去年他拒絕賜婚時,誠實地將他和鈴音之間的愛恨糾葛說明,以獲得女王鞠璃的理解,不會強製他和大公主結婚。

然而,他違背騎士精神的行為讓女王鞠璃震怒,訓斥了他一頓,命令他必須為他的所作所為負責,不準他褻瀆騎士的精神。

不管是牧之臨、斯駿,還是女王鞠璃,所有人都無法原諒牧颯原一時被仇恨蒙蔽心眼傷害風鈴音的行為,他們都希望他去贖罪,好好地補償風鈴音。

所以,女王鞠璃知道風鈴音一行人來到珈鐸王國,知道他和風鈴音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才會用那樣的方式幫助他。

他並不想為難鈴音,逼鈴音在他和葉海淩之間選擇,可在那樣的形勢下,他不能忤逆女王鞠璃的一片好意,拒絕她的祝福。

現在鈴音失蹤了,是生他的氣才出走嗎?

濃濃的苦澀,湧上了心頭。

“颯原哥哥,連勤隊長巡邏了一遍,都沒有發現鈴音姐姐的身影。”電話那端鞠承凰的聲音也十分著急,“颯原哥哥你放心,經過昨天,幾乎所有的珈鐸人都認得鈴音姐姐,很快就會有鈴音姐姐的消息。”

牧颯原擔心若風鈴音不是因為他躲起來,那麽,她為什麽會突然失蹤呢?會不會出什麽意外了?

這樣的念頭一起,心髒好像被萬隻螞蟻啃噬著,慌亂而疼痛。

“斯駿,你負責聯絡找人的各方,有進展通知我,我再出去找找看。”牧颯原掛了電話,吩咐斯駿。

“等一下,牧颯原。”葉海淩攔住牧颯原的去路,藍眸一片冰冷,“你認為風鈴娃娃會去哪裏呢?”

“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牧颯原迎視葉海淩略帶責怪的眼神,“鈴音失蹤是我的責任,我向你保證我會將她安然無恙地找回來給你。”

“宣冉,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你將鈴音姐姐藏起來了?所以做賊心虛了?”

明月亮質疑的聲音引起牧颯原和葉海淩的注意,這才發現一直站在角落裏的宣冉,力持平靜的麵容異常蒼白,雙眼閃爍不定,交握的雙手難以自製地顫抖著。

“我……我沒有……”

被明月亮這麽一問,她臉色大變,神情更加慌張,對上牧颯原疑惑的目光,她急急忙忙地轉開,根本不敢對視。

她沒有將風鈴音藏起來……她也不知道風鈴音現在哪裏?

她就那樣在她眼前消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後來跑到峭壁下麵找過了,根本就沒有風鈴音的影子,她就像憑空消失一樣,完全被大海吞滅,不知所蹤。

她知道風鈴音出事了。

但是,她不敢說,一整晚都做著噩夢,膽戰心驚得無法安睡。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牧颯原慢慢地走到宣冉麵前,抬手勾起她的下頜,逼她與他直視,以肯定的語氣問:“宣冉,你知道鈴音在哪裏?對吧?”

他認識宣冉有三年,她曾是越宇中學的大姐頭,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這樣閃避惶然的表情,不適合出現在她臉上。再說,她向來對鈴音有偏見,聽到鈴音失蹤大概會“幸災樂禍”,絕不會在害怕!

她不敢看他,她在恐懼著他!

“牧老大……”宣冉哆嗦的唇,不停地眨了眼睛,無法正視他。

“說!”牧颯原失去了耐性,“鈴音在哪裏?”

見宣冉這般反應,他幾乎可以百分百地肯定,鈴音的失蹤肯定和宣冉有關,至少,宣冉知道她去哪裏?

“宣冉,請你告訴我,風鈴娃娃在哪裏?我們真的很擔心。”葉海淩的聲音,冷淡又不失威迫,看牧颯原肯定的表情,風鈴音的失蹤隻怕和宣冉脫不了幹係。

“宣冉,難道真的是你把鈴音姐姐藏起來了?”明月亮想到宣冉一直以來敵視風鈴音的模樣,驚呼,“你不會是因為牧颯原在眾人麵前對鈴音姐姐示愛就嫉妒得對鈴音姐姐下毒手吧?”

“我沒有!”明月亮不加掩飾的猜測,讓宣冉本來就蒼白的臉色刷得更白,不見一絲的血色,驚惶地看著牧颯原,“牧老大,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雖然恨風鈴音,恨不得掐死她,讓她永遠從牧颯原麵前消失,也曾經製造事故驚嚇她傷害她。可她知道牧颯原對風鈴音的在乎,如果風鈴音有什麽三長兩短,牧颯原絕對會瘋的,所以,她並不敢對風鈴音下真正的毒手。

“宣冉,鈴音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牧颯原忍不住加重扣著宣冉下頜的力道。

“風鈴音……風鈴音……死了……”

一想到風鈴音在她麵前墜海的情景,鋪天蓋地的寒意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猶如置身冰窟,全身僵硬。

宣冉的話,就像晴天霹靂,劈向所有人。

“宣冉,你說什麽?”牧颯原鬆開手,難以置信地瞪著口出驚人之語的宣冉。

“胡說!鈴音姐姐好端端的怎麽會死呢?”明月亮晃過神,叫嚷著,拉著臉色發白的葉海淩,“海淩哥哥,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宣冉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風鈴娃娃死了?”葉海淩隻覺得自己一瞬間墜入冰冷的海底,刺骨的寒意,凍得他神經發麻。

“我沒有……我沒有要殺她的……”宣冉崩潰了,恐懼和罪惡感將她擊倒,“可我……害死她了……”

風鈴音,被她害死了。

——VOL.02——

[令人窒息的愛]

她死了。

牧颯原跪在風鈴音出事的崖邊,望著底下洶湧澎湃的海水,空洞的灰眸隻有深深的哀戚。

海風吹著椰林婆娑聲響,仿佛是他破碎的心,在嗚咽。

“鈴音……”

他哽咽著聲音,呢喃著。

滾燙的淚,從他的眼中湧出,墜落,消失在迸射的浪花中,就像從這裏消失的風鈴音,抓也抓不住,找也找不回。

“牧颯原,這樣你滿足了吧?”

明明不久前,她還這樣的氣惱,將紅花環還給他。

她疲憊離去想要安靜的身影,是她留給他最後的影像。

他滿足了嗎?

不,他怎麽可能滿足呢?

他並不想激怒她惹她厭煩,他隻想愛她珍惜她保護她,守護她一生一世給她幸福快樂,成為她永遠的騎士,永不分離。

他小心翼翼地守著她,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第一次失去,是生離。

第二次失去,是死別。

他無法相信,他會這樣失去鈴音。

心,一瞬間硬生生地被剜走,空白的腦袋隻剩下疼痛的神經在叫囂。

鈴音死了……鈴音死了……

這個認知,幾乎擊潰了他所有的神誌,恍恍惚惚間,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鈴音……鈴音……鈴音……

牧颯原木然地伸出手,整個人往崖下探去。

“牧老大,不要!”

驚惶的宣冉忙不迭地抱住牧颯原,她怕牧颯原會這樣隨風鈴音而去。

“為什麽?宣冉,為什麽你要這樣做?”

牧颯原回頭,他依然無法相信,比任何人都清楚鈴音對他重要性的宣冉會害死他最愛的鈴音。

“牧老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宣冉緩緩地鬆開手,神情渙散,不敢直視牧颯原,喃語著她深深的愧疚,重複著當時的情景,知道現在,她的腦子仍一片混亂。

“她不珍惜牧老大,我隻是想教訓她,嚇唬她……她害怕我,不斷地往後退,我想拉住她,她揮開我的手……然後,她……她……就掉下去……不見了……牧老大,對不起,我沒有想害死她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恨風鈴音,她也曾對風鈴音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從風鈴音為《幻想世界》回來,重新出現在牧颯原的視線中,她就嫉妒她敵視她,憤怒她對牧颯原的冷漠,所以,她要教訓她,讓她嚐嚐被傷害的味道。

《幻想世界》開鏡的第一天,她和工作人員在檢查攝影棚安全設備時,她知道拍攝風鈴音的鏡頭需要吊威亞,所以,她在威亞動了手腳,製造了那出意外。沒想到,風鈴音安然無恙,她傷了她最在乎的牧颯原,她更恨風鈴音對他的不稀罕。

牧颯原煞費苦心地為風鈴音製造玫瑰之心討好她,洗手作羹湯做她最喜歡吃的桂花酒釀圓子羹……他幾乎將她捧在掌心疼,為她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結果,風鈴音都毫不領情,踐踏他的心意。

她無法忍受風鈴音這樣對待牧颯原,所以,她偷偷弄了條玉米蛇,將風鈴音鎖在洗手間,讓條美麗的蛇替她教訓風鈴音。

結果,她看到了為風鈴音不顧危險的牧颯原,她更無法心理平衡。

風鈴音參加“星夜有約”,她對葉海淩的堅守刺激得牧颯原發瘋,為她守在雨夜,風鈴音仍舊無動於衷,她看著為風鈴音遍體鱗傷的牧颯原,永遠都不可能原諒風鈴音。所以,在牧場拍攝奔馬戲份時,她放鬆了馬鞍的肚帶,將風鈴音從馬鞍上摔了下來……結果,那天的牧颯原為她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是的,她恨風鈴音,她恨不得她永遠消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牧颯原麵前,永遠不再糟蹋她在乎的牧颯原。

然而,現在,風鈴音真的消失了……

宣冉慌了,她沒有絲毫的快意,隻有深深的懊悔和恐懼,還有滿滿的罪惡感讓她愧對牧颯原。

她明知道傷害風鈴音等於傷害牧颯原,可是她無法控製對風鈴音怨恨和妒忌,無法忍受風鈴音對牧颯原的輕視。

“宣冉,你在騙我,對不對?”

牧颯原渙散的目光慢慢地聚焦在神情悚然不由自主顫抖著身體的宣冉,語氣充滿了希望。

他希望宣冉隻是在開玩笑,他希望宣冉從未邀鈴音來崖邊,他希望這一切都是宣冉編造出來的謊言。

“我……我到崖下找過……可是……可是海浪太猛……我找不到……”

牧颯原掛在臉頰上的淚,刺激著宣冉的神經,提醒著她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明明那樣在乎這牧颯原,卻做了自己都無法原諒的事——毀了風鈴音,等了毀了牧颯原,是她給牧颯原帶來致命的打擊。

“宣冉,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恨你嗎?為什麽死的人不是你呢?”

宣冉的回答,擊潰了牧颯原所有的希望,他空洞的眼暴風雨驟起,神情隨之狂烈,失去風鈴音的痛苦,讓他失控,伸手掐住宣冉的脖子。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她?

宣冉難受得漲紅了臉,任由牧颯原掐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自以為是為他出氣,傷人傷己,也徹底毀了她在牧颯原心中的印象。

她不再是他信任的左右手,而是他恨得巴不得她去死的人,因為她的作為徹徹底底地傷了他,讓他的世界都為風鈴音崩潰了。

她知道他恨她,永遠都不會原諒她的。

如果他想要她為風鈴音償命,那麽,死在他手中她也無怨無悔,她不會反抗他對她做的任何事,他想她死,那她就死吧!

宣冉閉上了眼睛,接受牧颯原施加給她的痛苦和絕望。

她的心,在這一刻,支離破碎了。

她對他的愛,太狂烈,不但毀了自己,毀了風鈴音,也毀了牧颯原。

“牧颯原,你瘋了!”

另一邊,傷心的明月亮陪著失魂落魄的葉海淩望著埋葬風鈴音的大海,轉頭看見猶如木偶的宣冉,任由失控的牧颯原掐得她臉色青紫幾欲昏厥,嚇得膽戰心驚。

雖然她也恨宣冉害死風鈴音,但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牧颯原在同一個地方在製造另一出慘劇。明月亮急匆匆地衝過去,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掰開牧颯原的手。

悲傷得丟魂失魄的葉海淩晃回神,也跑過來幫明月亮按住瘋狂的牧颯原,他明白牧颯原此刻的偏執,葉海淩感同身受,突然失去風鈴音,對他和牧颯原來說,刺激太大了,是難以接受的打擊,痛得他整個人都麻木了,無法相信這樣的噩耗。

“少主,冷靜點!”守候一旁的斯駿也被牧颯原嚇到,抱住牧颯原,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樣,輕拍著他的肩,“別忘了你是個騎士,不要再做會讓你後悔的事,不要傷害宣冉,她背的罪夠重了。”

宣冉頹然地坐在地上,臉色發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哀傷地看著牧颯原,隱隱約約看見,他和她之間多出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這三年,她努力靠近牧颯原,成為他依賴的特別助手,編織出他和她之間的羈絆,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宣冉,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牧颯原冷靜下來,推開了斯駿和葉海淩,俯視著宣冉,灰眸滿是冷漠,腦海裏不期然地浮現出宣冉為他去為難風鈴音的畫麵,該死的人是他!

如果他從來沒有出現在風鈴音的世界裏,那麽,追逐著葉海淩的風鈴音,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風鈴音說的沒錯,他就是她的災星。

他是毀滅她的災星。

他明知道宣冉喜歡他敵視風鈴音,卻還是將宣冉留在他身邊,給了宣冉傷害風鈴音的借口和機會。

害死風鈴音的人,不是宣冉,而是他。

他的愛,將鈴音逼到了絕路。

——VOL.03——

[逃不開的羈絆]

“海淩哥哥,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鈴音姐姐了?”

海邊的岩石上,明月亮依偎著葉海淩而坐,哭過的嗓音沙啞而幹涸,還染上濃濃的悲傷。

這樣的話剛問出口,鼻子就一陣發酸,少了慣有神采的大眼睛隨即霧氣氤氳,水光閃動,瞳仁深處是難以抑製的哀慟。

鈴音姐姐失蹤三天了,在這片她出事的海域,搜尋打撈,一無所獲。

大家心中尚存的希望,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被吞噬,空****的心,堆滿了絕望和痛楚。

明月亮巴掌大的小臉,籠罩著一層黯淡的感傷,胸口梗著的悶疼讓她呼吸都帶著刺痛,難受得她整個胸腔都要爆炸了。

她多麽想再見到鈴音姐姐,跟“搶”海淩哥哥的注意力,跟她蹭和海淩哥哥單獨相處的機會,對她撒嬌耍賴,光明正大地對她“宣戰”,肆無忌憚地當她和海淩哥哥的“第三者”……可是,以後隻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鈴音姐姐消失了,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找不到蹤跡了。

她的心跟大家一樣,變得空****,對這樣的變故,無所適從。

這是她第一次經曆生離死別,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腦中硬生生地被塞入這樣的噩耗,至今都無法消化,好像做了一個噩夢,怎麽也醒不過來。

雖然她想和海淩哥哥在一起,但她從未想過鈴音姐姐以這樣的方式離開,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悲痛難忍。

與鈴音姐姐相識不長的她都這麽難過了,何況是與鈴音姐姐相知相守的海淩哥哥,自從鈴音姐姐出事,他變得沉默,天天來到海邊,望著波濤洶湧的海,魂不守舍。

“風鈴娃娃說過,她會一直陪著我,守著我,不讓任何人傷害我……她一定沒想過,她這樣拋下我,是傷我最重的。”

葉海淩答非所問,雙眼茫然。

海風吹扶著他柔軟的金發,鹹濕的潮意好像他心中不堪承受的沉痛,令他的金發黯然失色,無力飛揚。

他想起那年,傷痕累累的風鈴音飛到意大利,在他懷中崩潰嚎啕大哭,她說不要忘記他去喜歡別人,她隻想喜歡他守著他……他知道,他將她留給牧颯原,幾乎顛覆了她的人生,毀了她對愛的憧憬和信仰。

他明知道牧颯原對風鈴音來說是個危險的存在,牧颯原濃烈深沉的愛會讓人窒息,可他又再次犯了同樣的錯誤。

自從牧颯原為風鈴音奮不顧身之後,來到珈鐸王國,他看到風鈴音的心開始為牧颯原搖擺不定,看到牧颯原對風鈴音不顧一切的執著和深情,想到自己對水洛菲難以釋然開懷的心,他不想成為風鈴音的束縛……所以,他不想阻礙風鈴音的幸福,他想成全牧颯原的癡情,讓他替他全心全意地守護風鈴音。

然而,他錯了。

他放任牧颯原在全世界麵前肆意張揚他對風鈴音的愛,他以為牧颯原能夠好好地保護風鈴音,沒料到他默默的成全和退讓,竟然不斷地將風鈴音推向危險之中。

牧颯原為風鈴音瘋狂,而宣冉為牧颯原瘋狂,他們瘋狂的後果都由風鈴音來承擔了。

當初剛來鳳凰堡,風鈴音因牧颯原的“安排”,害怕他過於熾熱的感情,想要放棄電影回意大利時,他應該帶她走,不應該讓她麵對……如果當時他們走了,他也不會失去風鈴音了。

他又錯了,他又害了風鈴音……

“海淩哥哥,鈴音姐姐不是故意拋下你的,鈴音姐姐最舍不得傷害的人就是你。”

明月亮張開手緊緊地抱住葉海淩,他全身冰冷得讓她心疼。

他和風鈴音之間相守的感情,那是比愛情更深沉,比親情更貼心,比友情更濃烈的感情,讓他們變成喜怒哀樂的共同體,默契地守護彼此的幸福,失去誰都會讓另一個人痛不欲生。

所以,就算風鈴音心中有牧颯原,她也無法舍棄葉海淩和牧颯原在一起,除非葉海淩擁有自己的幸福,風鈴音才會離開他。

“鈴音姐姐不會這樣狠心的,我們隻是還沒找到她,我們還能再見到她的,海淩哥哥,你說是不是?”

明月亮安慰著葉海淩,用殘餘的一絲絲希望來期待奇跡的發生,期待在充滿幻想和傳說的珈鐸王國,期待擁有女王鞠璃和木槿花祝福的風鈴音,能夠得到大海的恩賜,重新回到他們的世界,結束他們無法清醒的噩夢。

“風鈴娃娃會回來的……”

明月亮的話,讓葉海淩心中熄滅的希望火苗重新燃燒起來,晦暗的藍眸慢慢地亮了起來,望向遠方的海,那樣的平靜,那樣的寬廣,一點都不像是埋葬風鈴音的墳墓。

小月亮說的對,他們隻是還沒有找到風鈴娃娃,不代表永遠都見不到她。

風鈴娃娃那麽善良,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不會去傷害別人,寧願自己委屈也不為難他人,這麽美好的風鈴娃娃,大海怎麽舍得將她毀滅呢?

“小月亮,你知道我和風鈴娃娃是怎麽認識的嗎?”

葉海淩稍稍從悲痛中緩過來,幽深的藍眸漾起回憶的神采,想起當年在南陽中學初見風鈴音的情景,那張“做賊心虛”努力裝無辜的可愛笑臉,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透過梧桐枝葉落在她麵容上的陽光,照亮了她剔透澄澈的眼睛,將她的麵容鐫刻在他的心上,變成他心中最貼心的存在。

他的風鈴娃娃,始終追隨著他的風鈴娃娃,永遠都會給他大笑容的風鈴娃娃,為他哭泣為他心疼的風鈴娃娃……她怎麽舍得傷害他呢?他怎麽舍得讓他如此難過呢?

風鈴娃娃會回來的!

“上次海淩哥哥和鈴音姐姐參加‘星夜有約’時說過,你們是同校同學,她爬上樹偷看掉到你懷裏,你們就認識了,大家都羨慕鈴音姐姐的好運呢!”

海淩哥哥和鈴音姐姐的那些回憶,她都不曾參與,她曾羨慕鈴音姐姐的幸運,羨慕鈴音姐姐那麽早就認識海淩哥哥了。

“不,風鈴娃娃不比其他女生好運,她隻是容易知足從不抱怨,珍惜他人對她的好,習慣用笑容來掩飾痛苦而已。”

葉海淩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在明月亮提供的小小的但溫暖的懷抱,第一次跟她說起他和風鈴音、牧颯原三人的糾葛,他們從初識就注定了互相追逐彼此牽絆的關係。

“我和風鈴娃娃認識的時候,牧颯原也出現了,當時,我圍著菲菲繞,風鈴娃娃追著我跑,牧颯原跟著她轉,從未想到,有一天,我們會變成這樣。我多麽想時間停在最初,停在風鈴娃娃爬上樹偷看我的最初,那時的風鈴娃娃還未經曆感情的洗禮,簡單純良又勇敢。那樣的她,心不會搖擺不定,她的人生也不會遭遇這麽多的不幸,她的生活一定是平靜而幸福的。”

可惜,時光無法倒流,人生沒有如果。

歲月偷走了他們的最初,時間定格了他們的過往,誰也無法改變。

曾經蔓長出來的糾纏,誰也無法斬斷。

當他們被命運安排在一起,就注定逃不開這些羈絆了。

——VOL.04——

[他們的風鈴音]

“牧颯原,把妹妹還給我!”

一張與風鈴音一模一樣的臉,在牧颯原的麵前放大,垂到腿際的長發編成兩條辮子,仿佛也感染到主人激動的心情,發梢搖擺不停。

那是風鈴音的雙胞胎姐姐風琴音,聞訊趕來珈鐸王國,一到鳳凰堡見到牧颯原,情緒失控。她一手抓住牧颯原胸前的衣襟,一手還攥著飛機上帶下來的報紙,在國際娛樂新聞的那一欄,碩大的標題寫著“電影《幻想世界》因女主墜海而夭折”。

“琴音,你別激動。”

眉間有顆漂亮紅痣的溫良男生宮亦嵐,他輕輕地鬆開風琴音揪著牧颯原衣襟的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裏,拍著她的背安撫。

“嵐,鈴音不見了,我這裏好難受……”

風琴音捂著自己發疼的胸口,瞥向牧颯原的眼神滿是責怪,責怪他沒有保護好鈴音,他費盡心思地安排鈴音來他的地盤拍攝電影,時時刻刻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讓他能夠好好地補償對鈴音的愧疚。她也曾勸鈴音相信牧颯原,不要懷疑他的誠意和真心,接受他想要彌補的心情,不要對他再有偏見。

結果呢?

牧颯原讓鈴音出意外了,鈴音墜海失蹤,生死不明。

這樣的噩耗,差點讓風琴音崩潰,忍不住怨老天,為什麽對鈴音如此不公?

“琴音姐姐,鈴音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她會沒事的,我們一定能找回她的。”

陪同風琴音一起前來的繼妹妹水洛菲,忍住悲慟,努力地揚起大大的笑容安慰風琴音,而她的男友棠歌隻是緊緊地握著水洛菲的手,給予她還能綻放樂觀笑容的能量,畢竟,風鈴音對他們來說,都是個非常重要的存在,誰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與風琴音他們同機前來鳳凰堡的,還有風致遠、桑榆、牧之臨,而風鈴音的媽媽聽到她出事,就大受打擊病倒住院,由水叔叔照顧,無法來珈鐸王國了解具體情況。

“颯原,真的找不到鈴音嗎?”

表情沉重的牧之臨,站在目光渙散神色恍惚的兒子——牧颯原麵前,原本因上次腦部手術還未完全康複的身體,這會兒看起來更加憔悴,蒼白的麵容,透著心如死灰的絕望。

看到這樣的牧颯原,牧之臨無法責怪他的疏忽,風鈴音出事,牧颯原比任何人都自責難過。因為,風鈴音是他愛愈性命的女孩,是他用生命去守護的人,失去她,等於剜掉他的心。

“牧颯原……”

風致遠哽咽著聲音,蒼老許多的麵容有著難以掩飾的痛楚,他看著牧颯原,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這樣的意外,誰都不願意看到。

“鈴音……鈴音……”

桑榆抓著風致遠的手,泣不成聲,她對風鈴音的愧疚太深,如今,風鈴音又意外墜海生死未卜,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的悲劇。

“對不起。”

牧颯原霍地在眾人麵前跪下,直挺挺著背脊,空洞的眼中找不到一絲絲的生氣,向來驕傲的麵容隻剩下悲戚的慘白。

眼前這些風鈴音的親人,都曾為他對風鈴音的執著而動容,他們原諒了他對風鈴音的傷害,給他機會去靠近風鈴音,讓他用他的誠意去彌補風鈴音……然而,他辜負了太多人對他的期待,他高估了自己保護風鈴音的能力,才會造成今天人人悲慟的慘劇。

風鈴音的災難,都是過於自負的他帶給她的。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願意放下對風鈴音的感情和執念,不追求攜手共度的永遠,隻求她的平安幸福。他會像爸爸那樣,當個守護騎士,尊重深愛之人的選擇,默默地守護她想要的幸福,就算她的幸福與他無關,他也會堅守一生,不去強求他的圓滿。

可惜,來不及了。

失去風鈴音,他的心硬生生地被挖掉了,胸口空****的,隻聽得到他支離破碎的靈魂在哀嚎。

他感受不到心痛,感受不到呼吸,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腦中所有的意識都變成自責和悔恨,他寧願自己死掉,也不願意讓風鈴音受到傷害……可惜,上天不再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他找不到鈴音,看不到她對他生氣,聽不到她對他歎氣……鈴音……為什麽要這樣讓他痛不欲生呢?

“牧颯原,你……”

看著悲傷到麻木的牧颯原,想起當初他為了討好鈴音跟她媽媽學做桂花酒釀圓子羹的情景,那麽驕傲的人,為鈴音下廚,因她下跪……風琴音百味雜陳,失去鈴音的痛苦,牧颯原不會比她這個當姐姐的少。

鈴音是他們心口,說不出的痛。

風琴音閉了閉眼睛,不忍再看自責的牧颯原,抱著宮亦嵐,把頭埋在他懷中,嗚咽著。

“颯原……”

牧之臨蹲下身,難受地伸手抱住他心神俱裂的兒子,因為風鈴音,他完全失了魂魄。

風致遠和桑榆握著彼此冰冷的手,看著那樣丟魂失魄的牧颯原,深深的罪惡感淹沒了他們,造成今天這一切的悲劇,緣故他們自私的結合。

水洛菲和棠歌雖然與牧颯原不熟,但因為風鈴音和葉海淩,他們對牧颯原的感覺很複雜,見他跪在地上,全身上下透出濃得讓人心酸的哀慟氣息,沉默了。

風鈴音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是個特殊的紐帶,她將本該是陌生人的他們聯係到了一起,將他們變成了一家人,她是他們的姐妹,是他們的朋友,是他們的孩子……她是他們每個人的牽掛,誰都不願意看到她受傷害,誰也無法接受她這樣的噩耗。

然而,誰也無法去責怪為風鈴音可以付出性命的牧颯原。

隻能怪造化弄人。

沉默,在悲痛的氣氛中蔓延,空氣漸漸地凝重,壓得在場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當葉海淩和明月亮回到鳳凰堡,看到一群為風鈴音而來的人,聽不到絲毫的聲響,隻是一片死寂的沉默,仿佛在默哀。

然後,葉海淩的目光,定格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上,聞到了故人久違的氣息。

背影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什麽,豁然轉身回頭,看見門口背光而立的人。

四目相對,時間突然凝固。

葉海淩愣住,腦子瞬間空白,眼中倒映出的身影,占據了他所有的神經。

水洛菲。

那年離開海棠市逃回意大利,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水洛菲了。

他不曾想過,他們會在這樣的場合,再見。

眼前的她,少了他記憶中超級閃亮燦爛無邪得猶如快樂傻瓜的大笑容,愈加精致明麗的麵容,染上了鳳凰堡內濃重的悲戚之色,眼中也隻有感傷和擔憂。

這是個讓他陌生的水洛菲,因為她少了標誌性的燦爛笑靨。

這也是個讓他熟悉的水洛菲,因為在她眼中他還能看到他。

菲菲……

葉海淩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好像在召喚著水洛菲,為風鈴音悲傷的心,看到水洛菲的一刹那,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碎成片的水晶,痛得那麽透明。

“海淩。”

水洛菲緩緩地走向葉海淩,柔柔地喚著他的名字,細細地看著他憔悴的麵容,然後,慢慢地張開雙手,輕輕地抱住他,感受到他全身令人心疼的冰冷。

“海淩,別怕,菲菲來看你了。”

這兩年,她都有在關注他的消息,知道他和風鈴音在一起,生活學習,形影不離,是媒體口中的“明星情侶”,她很開心。

兩年前,風鈴音為了海淩來找她,問她為什麽放棄那麽好的海淩?她說她要守護對她更重要的棠歌,不得不離開海淩,傷了海淩是她這輩子最愧疚的事,她希望海淩早日擁有自己的幸福,不再被她束縛。

她很感謝她的新姐姐風鈴音,感謝她陪著海淩……可風鈴音這樣消失了,她怕海淩崩潰,所以,她來了。

菲菲……水洛菲!

明月亮的瞳孔驟然放大,呆若木雞地看著擁抱葉海淩的女生,看著葉海淩瞬間為她柔軟的麵容,心髒好像被什麽攥住,疼得她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