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穿越經年紫鈴藤

——VOL.01——

[紫鈴藤的味道]

原以為沐浴著北極星光輝的幸運日,在黑馬騎士出現後,徹底成了她的災難日!

海新社高像素的數碼相機,滿載著她對偶像崇拜和憧憬的獨家私密照,還有她展示未來大記者新聞敏銳性的社會寫實照。在她毫無防備之下,被黑馬騎士“橫刀奪愛”,然後將它拋入廣袤的落夕湖“毀屍滅跡”!

她的心在流血啊!

她想仰天長嘯啊!

拚上全力去追那個尾巴拽到天的黑馬騎士算賬,誰知道半路上她的小赤兔突然沒電熄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惡人騎著黑馬“逍遙法外”,她卻無能為力!

辛辛苦苦摁快門,一瞬回到爬樹前!

她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啊!

唉,社長交代的任務搞砸了,還將公家的相機弄沒了,這下子她估計要被海新社掃地出門,大記者的尊嚴丟光光了。

風鈴音長籲短歎,仿佛鬥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推著她的小赤兔,一步一步地往郊區的家緩慢地移動。

抬頭看看還有幾公裏的路程,低頭瞧瞧“彈盡糧絕”的小赤兔,秋日昏黃的天空下,風鈴音欲哭無淚。她明明前兩天才給小赤兔充了滿滿的電啊,沒想到關鍵時刻,小赤兔居然毫無義氣地丟下她,讓她“乘”11路公車帶它回家。

“風鈴娃娃咚咚響,電話來找大記者,趕快接聽挖新聞……”

忽然,風鈴音獨一無二的自製手機鈴聲響起。

她從兜裏掏出手機一看,顯示屏上閃爍著“爸爸”二字。

“鈴音,今天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家?”手機那端傳來風致遠溫和的聲音,“你沒出什麽事吧?”

“爸爸,我沒事啦!”前一秒還垂頭喪氣的風鈴音,一聽到爸爸的聲音立刻精神抖擻起來,若無其事地以輕快的聲音回答,“我現在就在回家的路上,一會兒就到家了,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騎車小心一些。”風致遠頓了頓,才補充道,“今天家裏來客人了,你早點回來吧!”

“好的,嗬嗬。”

客人?

很重要的客人嗎?

風鈴音笑眯眯地應道,在按下掛機鍵的那一刹,笑容從嘴邊凝結消失。

熟悉的低氣壓,充斥在她心房的每個空隙。

那個家,早已物是人非,媽媽和姐姐都走了,她隻能偷偷地想念著她們。

風鈴音緊緊地咬著唇,苦澀感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竄著。

但是,為了爸爸,她得趕快回家,不能讓他擔心,更不能讓爸爸發現她對那個家的厭惡。

於是,風鈴音不得不推著小赤兔狂跑,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到家。

頭盔早已取下,過肩長的卷發隨著晚風飛揚,漸漸地淩亂蓬鬆。

行道兩旁的楓葉飄落,落進糾結的卷發中,變成了可愛的點綴,仿佛黃昏暗沉天空中的一抹微霞,伴隨著風鈴音奔跑。

十幾分鍾後,筋疲力盡的風鈴音終於看到了她家房子,還有,白色圍欄上爬滿的紫鈴藤,綻放著一朵朵嬌俏的紫色花朵,在夜風中搖曳。

風夾帶著紫鈴藤的香氣,吹過風鈴音的鼻端,竄進她的心,勾出她反感的情緒。

這種入人心脾的味道,是那個女人的最愛。

五年前,她進入她的家,在她家的院子裏栽滿了紫鈴藤,一點一滴地侵入她的世界。

然後,如鯨吞蠶食,她將媽媽和姐姐存在的痕跡抹去了。

風鈴音氣喘籲籲地推開了鐵門,努力地平複著因為奔跑變得急促的心跳,擦淨額頭的汗水,深呼吸再深呼吸,才推著小赤兔進入院子。

寬敞敞的庭院,綠油油的草坪,豁然出現一隻華麗麗的黑馬,正悠閑地啃著地上的草皮吃!

黑馬!

活生生的黑馬!

配有馬鞍、水勒、韁繩、馬蹬、銜鐵等等物件的騎馬,不是野馬!

風鈴音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眼前的黑馬,眼熟得讓風鈴音懷疑是她的幻覺!

怎麽可能?

她和小赤兔追掉半條命都沒有追到的大惡人坐騎,竟然憑空出現在她家的院子裏?!

等等——

風鈴音頓了下。

爸爸所說的客人,不會就是那個該下油鍋滾一遍的黑馬騎士吧?

那個囂張的混蛋!

如果是的話,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風鈴音的雙眼,緩緩地燃燒起熾烈的火焰。

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籠罩著紫鈴藤圍繞的歐式小別墅。

飄忽的紫鈴藤香氣,漫進亮如白晝的大廳。

纖柔美麗的女主人桑榆,享受地吸了一口混著紫鈴藤味道的空氣,水潤的眼睛浮現出少女的夢幻之色,當視線轉到對麵沙發上的牧颯原,百轉千回在眸中流動。

“颯原,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裏找我。”桑榆溫柔地開口,多年未見的牧颯原突然出現,讓她感慨萬分。

“我暫時要住在媽媽這裏。”

牧颯原開門見山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波瀾不驚的麵容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緒起伏,下巴微微揚起,顯得有些傲慢。

自從牧颯原踏進風家,一直動也不動地坐在桑榆麵前,連頭上的騎士頭盔都未摘下。

“呃?”桑榆愣了下,關切地盯著牧颯原,小心翼翼地問,“你和爸爸吵架了嗎?他知道你來找我嗎?”

“……”

牧颯原沒有回答,避開桑榆的視線,擰了擰眉。

爸爸自欺欺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心思關心他在乎他,他所做的一切不需要向他報備,更不需要向麵前的媽媽解釋。

牧颯原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桑榆略顯無措,不知該如何與兒子交流。

五年前她離開牧家時,十二歲的牧颯原還在珈鐸王國學習傳統的騎士禮儀和馬術劍術,她並未當麵跟他告別,也不曾知會過她與他爸爸離婚的事。

因為,她覺得向來早熟獨立的兒子,會理解她的選擇。

所以,再婚的時候,她才會收到他從珈鐸寄來的賀卡,祝福她找到生命的另一春。

他對她離婚再婚並無特殊想法,反應出乎意料得平靜,平靜得讓桑榆不懂他的真正想法。

今天,牧颯原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麵對他時,恍然發現兒子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了。

那個早熟但仍顯稚氣的小牧颯原,個頭長得比他爸爸還高,身體頎長而英挺。兒時明亮精致的五官經過時間的雕琢,輪廓更加立體分明,俊朗帥氣。

開朗活躍的小男生進入青春期,變成了桀驁不馴的騎士少年,讓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望著那雙遺傳自父方的深灰色眼瞳,沉寂幽深,長長的睫毛剪輯著眸中的情緒,她隻覺得無比陌生。

牧颯原挺直著腰杆,任由桑榆打量,嘴角漸漸地彎起嘲諷的弧線。

為了自己的幸福,拋夫棄子的自私女人,眼前她幸福的模樣,隻讓他覺得陌生。

她,早就不是他記憶中媽媽的樣子了。

——VOL.02——

[鳩占鵲巢]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氣氛漸漸地僵硬。

牧颯原不願意回答,桑榆亦不知如何繼續話題。

原本打算作壁上觀,不打擾桑榆母子敘舊的風家男主人風致遠,接收到桑榆無奈的求助眼神,就無法再“袖手旁觀”了。

於是,風致遠從廚房端來點心水果招呼客人,打破冷場。

“請用。”風致遠向牧颯原作出請的手勢,自然而然地微笑著邀請,“玉嫂在準備晚餐,待會兒一邊吃吧!”

牧颯原抬了抬眼,不以為然地瞥向風致遠,一副謙和儒雅的書生模樣,他究竟是怎樣從爸爸手裏搶走媽媽的呢?

無論他對他如何和顏悅色,他都不會忘記——他是害他家支離破碎的罪魁禍首。

牧颯原的瞳孔深處,隱隱有縷恨意在湧動著。

“謝謝。”牧颯原漠然地點頭,以不容拒絕的冷硬口氣直截了當地告知風致遠,“接下來一段時間,我要住在這邊。”

理所當然到不知客氣為何物的要求,讓桑榆有些不自在地朝風致遠笑了笑。

牧颯原的表態讓她知道他是絕對認真的,他的要求是不容拒絕的。

風致遠與桑榆四目相對,交換著彼此的想法,也明白桑榆的顧慮。

“好,從今天開始,你就住這裏吧!”風致遠溫和地說,舍不得看桑榆為難。

鈴音那邊,應該也沒問題吧?

那孩子很懂事很體貼,向來支持他這個做父親的任何決定。

風致遠的表態,讓桑榆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夜風拂來的紫鈴藤香氣,飄飄忽忽地竄進牧颯原的心。

隻要桑榆出現的地方,這種味道都會如影隨形,也提醒著牧颯原她的背叛。

“暫住這裏的事,我會跟爸爸說明。”牧颯原的聲音淡淡的,視線越過桑榆和風致遠,“媽媽不用費心。”

大廳門口默然挺立的少女,讓牧颯原的目光定格不動。

“好。”桑榆隻能點頭。

她與他之間五年不見的隔閡,已經讓他們母子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她一直都不明白兒子的想法,現在更不懂他的打算,也不能過問他和他爸爸之間的問題,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他對她的要求,就當是彌補她對他的虧欠。

彌漫在大廳中的紫鈴藤香氣,變得更加不可捉摸了。

風致遠順著牧颯原停滯的視線望去,看到呆立在門邊的風鈴音,有些訝異:“鈴音,你怎麽站在門口不進來?”

風鈴音迎著牧颯原的目光,心底五味雜陳。

她原本氣勢洶洶想找人算賬,卻聽到大廳裏三人的談話,就像當場被人潑了冷水,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她眸中熄滅了。

坐在她家中的客人,仍然一副標準的騎士打扮,確實是她想算賬的囂張家夥。

而他,竟然是那個女人的兒子!

真是個讓人心情惡劣的巧合。

“爸爸,桑阿姨,我回來了。”

風鈴音若無其事地進門,一如既往乖巧地打招呼,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眼角餘光瞄了下沙發上的“客人”,嫌惡之色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鈴音,他就是我跟你說的客人,是你桑阿姨的兒子牧颯原。”風致遠指著牧颯原介紹,習慣性地摸摸風鈴音的頭發,笑道,“從今天開始他就住在我們家,你要和他好好相處。”

“嗯,爸爸。”風鈴音認真地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轉向牧颯原,暗暗地磨了磨牙齒,“你好,我叫風鈴音,以後……請多多關照。”

在爸爸和那個女人麵前,她是善良乖巧體貼可愛的風鈴音,絕不會流露出任何讓爸爸為難的表情,更不會做出破壞家庭“和諧”的舉動。

“你好,打擾了。”

牧颯原懶懶地點點頭,風鈴音身上的校服隻覺得有些眼熟,一時沒想起其他的。

倒是比起調查中的照片,真人的娃娃臉精致漂亮許多,滿頭卷發蓬鬆的程度也比照片中誇張。

風鈴音,終於見麵了。

詭異的光采,劃過牧颯原的忽然幽暗的眼。

她虛假笑顏下隱藏的敵意,牧颯原很敏銳地感受到了。

她不歡迎他!

“爸爸,你們繼續聊吧,我先去洗個澡!”

風鈴音保持著“善意”的笑容,沒有再看牧颯原和桑榆一眼,平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將門緊緊地關上,杜絕了外麵的一切聲響。

她緩緩地背著門坐到了地上,臉上的笑容僵硬成霜,身側的雙手死死地攥著,指節泛白如紙。

她討厭這個家!

討厭出現在這個家的外人!

晚餐因為牧颯原的加入,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桑榆討好地為牧颯原夾菜說著家常的話,想要拉近彼此的距離。

牧颯原愛理不理地哼兩聲回應,時不時地冷場讓桑榆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勉強。

風致遠不得不開口打圓場,充當桑榆和牧颯原的融合劑,調整氣氛,避免桑榆太尷尬。

風鈴音冷眼旁觀拽到天的牧颯原,一聲不吭地吃著她的飯,恍惚間想起了媽媽和姐姐還在的時候,一家四口和樂融融。

眼前多了兩個外人,讓她味同嚼蠟,食不知味。

風鈴音厭惡地抬眼覷了牧颯原一眼,不料,被他逮個正著,四目相對。

“鈴音妹妹,對我有什麽意見嗎?”

牧颯原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自來熟地稱呼風鈴音為妹妹。

波瀾不驚的語調,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鈴音妹妹?

她跟他很熟嗎?

風鈴音全身打了個激靈,惡寒的感覺爬上了背脊,別開了牧颯原別有用心的目光。

“怎麽可能呢?”風鈴音不動聲色,克製住對他的反感,不以為然地回應,“我很歡迎你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鈴音妹妹這麽想,我很高興。”牧颯原停止了用餐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風鈴音,“我不請自來住進鈴音妹妹家,以為你會討厭我。”

不請自來?

他倒很有自知之明啊!

那怎麽不滾出她的家,假惺惺地裝什麽熟呀?

“你是桑阿姨的兒子,法律上說,是我哥哥,我怎麽會討厭你呢?”

風鈴音眯起眼睛,笑出兩彎月牙來,心裏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那你叫一聲颯原哥哥,我就相信你沒有討厭我。”牧颯原手肘撐著桌子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風鈴音,雙瞳閃動著高深莫測的光芒。

風鈴音,風致遠的寶貝女兒,桑榆的乖巧繼女。

同時,也是他進入風家的主要目標。

颯原哥哥?

聞言,風鈴音差點把剛才吃到肚子的飯菜噴出來,握著筷子的手猛地收緊。

毀了她相機的混蛋,大搖大擺地侵入她家鳩占鵲巢當少爺,恬不知恥也就罷了,還如此不要臉地得寸進尺,誰跟他“哥哥”“妹妹”一家親啊?

她還巴不得讓他知道她有多麽討厭他呢!

隻是……

風鈴音遲疑的目光瞄了下風致遠,她不能說任性的話讓爸爸操心。

牧颯原忽然“紆尊降貴”地跟風鈴音套近乎,讓風致遠和桑榆大跌眼鏡,兩人麵麵相覷,有些狀況外地看著牧颯原和風鈴音的互動,莫名地發現盤旋在飯桌上的氣氛越來越詭異。

“颯原哥哥。”

風鈴音歪著腦袋,甜甜地衝牧颯原叫了一聲滿足他的要求,隨之奉送風鈴音必殺的天真無邪笑容,保證人見人愛!

她的笑容,純淨清澈,猶如山澗清泉般甘甜,如同天使光芒在她臉上綻放。

牧颯原猝不及防的心,毫不防備地被她的笑容攻擊了,一時愣住。

她怎麽會對他笑得如此毫無芥蒂?

明明全身散發出疏離的氣息,十分抗拒他的靠近,她到底在想什麽?

風致遠和桑榆相視一笑,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兩個孩子相處似乎還不錯。

——VOL.03——

[掌中的紫鈴藤]

月色朦朧,夜風清涼。

小別墅的停車庫裏,風鈴音正在給她的小赤兔充電。

“小赤兔,你下次要爭氣點,不要半路給我凸槌讓我難看哦!”

風鈴音語重心長地拍拍小赤兔的坐墊,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讓她百感交集。

一想到葉海淩的獨家私密照被打水漂了,她全身上下陣陣抽疼每個細胞都在叫痛,沉澱的火氣也一點點地竄上來。

如果情況允許,她很想宰了牧颯原那個混蛋!

可是,他突然變成了“颯原哥哥”!

風鈴音咬牙切齒,眸中火花飛濺,按在坐墊上的手收攏握成了拳。

在爸爸和那個女人麵前,她要時刻扮演著乖巧體貼心地善良的風鈴音,眉開眼笑地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以粉飾這個家的太平局麵,不給爸爸添任何的麻煩。

所以,在家她隻能忍耐著牧颯原,相信總有機會跟他好好地算這筆賬的!

“哦……原來,鈴音妹妹就是大記者呀?”

忽然,一道陰陽怪氣的嘲諷聲,伴隨著冷兮兮的風吹進風鈴音的耳朵,挑動了她的神經,繃緊她敏感的那根心弦。

風鈴音倏地轉過頭,隻見牧颯原懶洋洋地背靠著車庫鐵門,右腳弓起抵著後麵,雙手抱胸,一副睥睨眾生的姿態。

牧颯原深灰色的眼眸了然地掃描著風鈴音和她身後那輛粉紅色的電動摩托車,認出了她就是傍晚在越宇中學門口跟他伸張采訪權的頭盔女生。那彎曲成彈簧狀的卷發,依然活力十足地蓬鬆著,像個芭比娃娃似的。

牧颯原自大輕蔑的表情,瞬間惹惱了一直忍耐著的風鈴音。

額頭的青筋撲通地跳躍著,眼中的火焰畢啵畢啵地燃燒著。

飯後的這個時候,爸爸如往常一樣帶著那個女人去散步,一時半刻還不會回來。

那麽,既然牧颯原找上門來,她幹嘛還要跟他客氣,裝什麽“聖母”呢!

“牧、颯、原。”風鈴音一字一頓地叫他的名字,語氣抑揚頓挫。她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沒有再掩飾對他的嫌惡和討厭,目光炯炯地盯著牧颯原,“誰是你妹妹?少來跟我套近乎,我們之間的賬還沒有算呢!”

果然,風鈴音比他想象得還要不待見他。

此刻的風鈴音,猶如踩到尾巴的小母獅,張牙舞爪地,恨不得撲上來咬他一口似的。

“飯桌之上,還真委屈鈴音妹妹了。”牧颯原不怒反笑,伸手拍拍風鈴音軟綿綿的頭發,“該不會是因為我丟了你相機,一直在記恨吧?”

“拿開你的爪子。”風鈴音揮開牧颯原自來熟的手,推開一步,“相機的事,我是不會原諒你的,還有,不準再叫我鈴音妹妹!”

牧颯原有些無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鈴音妹妹真有趣。

這表裏不一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此時的氣勢洶洶與飯桌上的甜美可人,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法律上說,你是我妹妹,叫你鈴音妹妹,合情合理啊!”牧颯原以氣死人不償命的口氣,拿風鈴音之前的話來賭她,譏諷道,“你還甜甜地叫我颯原哥哥,說不討厭我,怎麽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充滿挖苦意味的聲音,刺激著風鈴音耳中的那層薄膜,傳遞到她的腦袋激起了一陣陣反感的漣漪,流竄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的媽媽插足她的家,趕走了媽媽和姐姐,安安穩穩地占領了她和爸爸的世界。

他,趾高氣揚地毀了她在意的東西,仿若無人地入侵她的家,還如此目中無人地挑釁她嘲諷她,他以為是誰啊?

不就是一個離家出走寄人籬下的可憐鬼嗎?在她麵前當什麽少爺啊?

“牧颯原,你聽清楚了。”寒氣在風鈴音的麵容上聚集,火焰已讓在她的眸中燃燒,她指著牧颯原的鼻子,聲音仿佛凍結成冰,“我討厭你,非常討厭,以後你離我遠點,少假惺惺地在我麵前裝親昵,我和你一點都不熟!”

更不打算和他熟!

說完,風鈴音不待牧颯原反應,直接從他身邊走過,不願意跟他多呆一秒。

因為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與他相處在同一個空間,都會讓她覺得厭惡!

牧颯原意味深遠地看著風鈴音的背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憤世嫉俗味道,也感受到了一樣的陰鬱與怨恨。

風鈴音,你是我的獵物。

邪魅詭譎的笑意,在牧颯原的嘴邊蔓延。

他主導的遊戲才剛剛開始,她是遊戲裏非常重要的一個角色,怎麽可能如她所願遠離她呢?

風鈴音,你逃不掉的。

牧颯原伸出手,接住圍欄上飄落的紫鈴藤,小風鈴似的花兒,嬌美可愛。

手指彎曲合攏,將花兒包圍,不留一絲空隙。

風鈴音,就是他掌中的紫鈴藤。

第二天是星期六,學校沒上課,去學校也見不到閃亮耀眼得能讓她心花怒放的葉海淩。

風鈴音也不想呆在家裏與牧颯原處在同一屋簷下,大眼瞪小眼,免得一時失控她會撲上去咬他以報相機的仇。

於是,一大早,風鈴音騎著她的小赤兔出門晃悠,晃到熱鬧的凱旋廣場。

風鈴音將小赤兔停在廣場邊上的百年老榕樹下,背靠著老榕樹坐下,抬頭遙望著廣場中央的音樂噴泉,正在歡騰地噴射著,不期然地想起了小時候和姐姐圍繞著噴泉跑的情景,淡淡的憂傷隨即漫過了心頭。

風鈴音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手機響了兩下,就被接起。

“HELLO,鈴音。”手機那頭傳來風琴音歡快雀躍的聲音,“鈴音想姐姐了嗎?我感覺鈴音現在心裏想的人一定是姐姐哦!”

“嗬嗬,姐姐果然和我心心相印呢!”風鈴音毫不掩飾聽到風琴音聲音時的開心,“我這兩天真的很想姐姐。”

因為牧颯原的出現,她更加想念因為那個女人而不得不離開家的媽媽和姐姐。

五年前,爸爸媽媽因為那個女人吵架的情景,她記得很清楚。

聽著爸爸媽媽互相指責的聲音,她窩在姐姐的懷裏,緊緊地抱著她,害怕地直哭,是姐姐一直在安慰她。

後來,爸爸媽媽離婚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媽媽帶著姐姐離開,緊緊地抓著爸爸的手,卻什麽也哭不出來了。

再後來,那個女人成了她的繼母,代替了媽媽的位置,媽媽和姐姐留下來的氣息漸漸地從曾經的家裏消失了。

她好擔心有一天爸爸因為那個女人不要她,將她趕出家,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懂事沒脾氣的風鈴音,按爸爸的要求喊那個女人“桑阿姨”,討她的歡心,讓爸爸開心。

可是牧颯原的出現,他自大狂妄的樣子,一點都不在乎惹惱他媽媽和她爸爸,理所當然地占據著她的家,反而顯得委曲求全的她像個卑微的可憐蟲。

所以,她更加討厭他!

“鈴音,我和媽媽也很想你。”風琴音溫和地笑道,“鈴音有空的話來慶川吧,我和媽媽都很想見你,也想讓你看看我的新爸爸,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風鈴音一直都知道,當年離開時姐姐和媽媽非常痛苦,在慶川市一直過得很艱難,直到去年媽媽再婚,她們才重新擁有幸福。

可她因為爸爸的緣故,不敢去見她們怕惹爸爸生氣。

“嗯,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去。”風鈴音忍著滿腔的苦澀,頓了頓,才輕聲問,“姐姐,你還會恨破壞我們家的女人嗎?”

手機那端的風琴音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我不想浪費感情去恨一個人,隻想好好地把握現在的幸福,鈴音也要讓自己幸福哦!”

“姐姐說的是。”

風鈴音的雙眼浮現出一些的茫然,有一天她也能像姐姐這麽豁達地放開一切嗎?

“鈴音,我會在慶川隨時恭候你的大駕哦!”風琴音那邊突然傳來吵雜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叫她,“哎呀,周末SWEET HOUSE客人很多,嵐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先掛了,鈴音想姐姐的話,隨時都可以打過來。”

“嗯,姐姐去忙吧!”

風鈴音緩緩地掛了手機。

姐姐口中的“嵐”,她一直知道他的存在,那是姐姐最喜歡的人,也是可以給姐姐幸福的人。

風鈴音的視線飄忽著晃**著,不經意間看到了廣場邊大廈上的電視屏幕,眼睛霍地亮起來。

——VOL.04——

[守株待兔]

葉海淩!

《花之謎情》中的葉海淩,清俊的臉上總帶著溫暖如冬陽的笑容,那麽深情迷人。

“本台獨家消息,日前從經紀人JOYCE處得知,去年金翎電影節最佳新人獲得者的葉海淩,已經秘密從意大利回國,接受《冬逝》導演的邀請出演男一號,已經投入拍攝之中。預計明年初葉海淩就能帶著全新作品出現在大家的視野,屆時務必會再次掀起葉海淩的狂潮……”

電視屏幕上播放著葉海淩在《花之謎情》的資料畫麵,說明著葉海淩最新的動態。

一顆顆紅心在風鈴音的眼中,躍動著。

哇!哇!哇!

太棒了!

闊別一年,葉海淩終於要帶著《冬逝》複出了。

風鈴音激動地站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碩大的電視屏幕,《花之謎情》裏的葉海淩,溫柔耀眼得好像阿波羅,美好得讓人心醉。

不愧是她的偶像,魅力是誰也抵擋不了的。

風鈴音與有榮焉地想,臉龐上出現了夢幻的粉色光芒。

葉海淩的“出現”讓她因為牧颯原惡劣的心情,奇異地轉好了,馬上又變得朝氣蓬**來。

風鈴音坐在榕樹下,陶醉地捧著臉,眼角餘光突然瞄到了廣場對麵的電影城,一輛眼熟的黑色賓利車躍入她的眼簾。

好像她騎著小赤兔去追的那輛賓利。

然後,風鈴音看到車門打開,走下兩個人。

熟悉的身影,讓風鈴音激動地站起來,喜上眉梢。

帶著墨鏡掩飾的葉海淩,金色中發在後腦勺綁成小辮子,點點陽光仿佛精靈在他的發上跳躍。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休閑服,整個人看起來閑適悠然,仿佛電影裏走出來的翩翩貴公子。

他的手,牽著一名穿著藍色長裙的女生。

那女生很纖瘦,撐著葉海淩的手古怪地踮著腳尖走路,臉上掛著燦爛得好像白癡的大笑容。

葉海淩寵溺地摟著她的肩膀,冰山似的麵容上,泛漾著陣陣的溫柔,帶著她往電影城裏麵走去。

那女生是誰?

彼此渾然天成的親昵舉動,仿佛誰也無法介入到他們之間。

她是葉海淩的女朋友嗎?

這樣的想法,讓風鈴音胸口有些發悶。

秋風拂動著老榕樹的枝葉,“沙沙”作響。

葉海淩和墊腳尖女生,已經進入電影城,看不到人影了。

風鈴音猛地晃回神,記者對新聞敏銳性的本能蘇醒,迅速將不和諧的心裏感想拋棄。

難得這麽巧看到葉海淩,怎麽可能浪費如此美好的機會呢?

風鈴音蠢蠢欲動地將小赤兔開到電影城泊車位的角落裏,發現葉海淩正在買票,於是躡手躡腳地尾隨在他們身後,買了同一場次的電影票,座位就在他們的正後方。

LUCKY!

和葉海淩靠這麽近,今天應該會是她的幸運日。

作為葉海淩的死忠粉絲,她一定會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牢記在心,以供膜拜之用。

電影開場了。

風鈴音的注意力卻始終放在葉海淩身上,陶醉地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浮現出呆傻的笑容。

那頭天然的金發,即使在昏暗的電影院中,也熠熠生輝,閃亮得讓她移不開眼睛。

而且,他的身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桔梗香氣,仿佛從學校的桔梗花中走出,神秘低調毫不張揚,就像他的人一樣。

風鈴音支著下巴,雙眼迷蒙地凝視著葉海淩,自動忽略他身邊那個棕紅色長發的女生。

整個電影放映過程中,葉海淩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監視”著他,全身上下有著詭異的不自在感。

但不想引起沒有必要的**,葉海淩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地跟水洛菲看電影。

直到電影結束,走出電影城,看到泊車位角落顯眼的粉紅色電動車,可愛的模樣讓葉海淩想起了追著賓利車跑的風鈴音的坐騎,瞬間了然於心。

若他沒有猜測,估計大記者風鈴娃娃又盯上他了吧?

葉海淩和水洛菲上車後,特地吩咐司機車速放慢,果然在觀後鏡裏看到粉紅電動車追過來了。

在拐彎處,葉海淩讓司機先送水洛菲回家,他則站在路邊榕樹的樹蔭中,守株待兔。

不一會兒,風鈴音就騎車過來,她看到葉海淩時,差點從小赤兔上滾下來。

呃,難道說她跟蹤被抓包了?

“葉海淩同學,好巧哦!”

風鈴音停下車摘下頭盔,咧開嘴奉送大大的笑容,故作驚訝的巧合狀,笑嗬嗬地跟葉海淩打招呼。

看不到他墨鏡下的眼睛,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讓風鈴音有些忐忑。

他會不會很憎惡她這種追星法啊?

“我是特地等你的,風鈴娃娃。”

葉海淩取下眼鏡,平靜地直視粉紅頭盔下清澈明亮的眼睛。

那一頭渾然天成的誇張卷發,他想認錯人都有些難度呢!

一陣風吹過來,拂落片片青黃的榕樹葉子,墜在風鈴音和葉海淩中間。

聽到葉海淩叫她“風鈴娃娃”,聲音低沉富有穿透力,讓風鈴音渾身一震,仿佛有股電流穿過她的身體,胸口砰然而動。

不過,看著他毫無情緒起伏的藍眸和冰雕似的麵容,風鈴音咽了下口水,她跟蹤他,讓他很不悅吧?

“風太大,我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麽耶!”

風鈴音訕訕地脫下頭盔,一邊笑一邊抓抓腦袋,佯裝糊塗,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特地等她?

應該是想算賬吧?

“唉。”葉海淩無奈地歎口氣,一見她耍賴似的無辜樣,他還真不忍心訓斥她。

“嗬嗬,看到你真高興哦!”

風鈴音笑嗬嗬地打哈哈,葉海淩似乎吃軟不吃硬,那她使勁裝可愛說不定可以“逃過一劫”呢!

“風鈴娃娃,你跟蹤我做什麽呢?想挖掘我的隱私去報道嗎?”

雖然葉海淩不想為難風鈴音,但想到他在意的一心保護著的菲菲,深藍色的眼眸轉變成了冰藍色,。

菲菲的存在,絕不能曝光,那樣的後果他承受不起。

葉海淩略顯嚴厲的視線,讓風鈴音心裏咯噔一下,不敢再打哈哈。

“我隻是剛好看到你,然後情不自禁地跟著你,沒有想挖掘你八卦去報道的意思。”

風鈴音怕葉海淩不相信,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搖頭擺手。

“真的嗎?”葉海淩半信半疑。

“真的!”風鈴音重重地點頭,認真地回答,“雖然你作為公眾人物,人們會想‘履行’知情權來關注你,希望我們記者多挖點好料報道。我是有點好奇你的生活,不過,我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上次拍你的照片和相機都被一個混蛋毀了,你看我現在,就算想報道也沒有工具啊?”

一想到她無端夭折的可憐相機,牧颯原那張目中無人的臉就從她的腦海裏蹦出來,瞬間影響了她見到葉海淩的心情。

葉海淩掃視著風鈴音,果真如她所說,身上並無“作案工具”,稍稍籲了一口氣。

菲菲應該不用擔心會曝光了,沒有人會來和他搶菲菲的。

“今天跟我同行的女生,希望你能為我保密,可以嗎?”葉海淩慎重地要求,他不知道風鈴音是否與風琴音聯絡密切,但隻要風琴音知道菲菲在他這兒,事情就麻煩了。

“沒問題,我又不是大嘴巴啦!”難得偶像有“求助”她的事情,她當然要義不容辭地為他保密。

“謝謝。”葉海淩的眼眸又恢複成海洋的藍色。

“不客氣,嗬嗬。”風鈴音頓了頓,好奇心戰勝了她的理智,才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女生對你很重要嗎?”

“她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葉海淩斬釘截鐵地回答,一絲懊惱卻在他的藍眼中浮動著,想起發生在菲菲身上的事情,胸口猛地揪疼,以後他來保佑菲菲,絕不會讓她再受到一絲傷害的。

聞言,風鈴音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