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雙叉嶺上一和尚
裴玄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麵前是兩個麵色煞白的年輕人，都帶著軟腳襆頭，身上窄袖圓領，一幅古人打扮。
兩人見裴玄醒了，頓時高聲歡呼。
“醒了醒了，大師醒了。”
“嚇死小人了，大師你沒事吧？”
裴玄徹底懵逼了，前一秒他還在圖書館裏當一個前途光明的圖書管理員，後一秒就被兩個古裝打扮的群眾演員圍觀，實在太顛覆三觀了。
他連滾帶爬退後幾步，撞在身後一堵土牆上，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深夜，就著月光，能看到自己身在一個深深的土坑之中，身邊隻有兩個古裝人，還趴伏著一匹受傷的白馬，根本不是窗明幾亮的現代化圖書館，頓時被嚇得大叫出來。
就在這時，他腦海裏突然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叮咚，萬卷穿越係統已啟動。”
這個聲音和他在圖書館裏聽到的聲音有些相似，隻是更像女性聲音。
“萬象穿越係統啟動錯誤，已根據穿越樣本進行智能調整。”
“穿越身份自動選擇中……”
在裴玄腦海裏，一綠一紫兩個對話框瘋狂旋轉，最後停留在綠色的界麵，露出《警世通言》四個大字。
“穿越身份範圍確定。”接著無數個小對話框又旋轉起來，如同在腦海裏刮起一陣旋風，讓裴玄一陣一陣的眩暈。
“穿越身份確定。”
裴玄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名字：“法海”。
還不等裴玄做出什麽反應，聲音已經開始貼心的介紹“法海”的身份。
“法海，出自《警世通言·白娘子永鎮雷鋒塔》，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禪師，認出白娘子的白蛇真身，並通過強硬手段破壞了白娘子與許宣的愛情，將白娘子鎮壓在雷峰塔之下，逼迫許宣出家為僧。”
裴玄好歹也是個愛好廣泛的大學生，自然知道在《警世通言》中，法海隻是個代表當時主流思想的工具人，而且還沒有後世各種傳說、小說之中的法海那麽神通廣大，完全屬於低配版，卻沒想到居然自己會與之發生什麽聯係。他一肚子疑惑還沒問出來，聲音又一次響起。
穿越身份：法海
出處：《警世通言》
能力：金身不壞、明辨法眼
寶物：紫金缽盂、五寶袈裟
評價：一個有手段、不懂愛的大和尚。
裴玄終於找到槽點，叫到：“什麽不懂愛的大和尚，怎麽神曲都出來了！”
接著，他也不等那聲音再響起，接著問道：“你是什麽？我怎麽變成了法海？這都是怎麽回事？”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樣本您好，我是‘萬卷穿越係統’AI客服，我已對您的問題進行了收集，將在兩個工作日內進行反饋。”
裴玄頓時急了：“你TM放屁，什麽鬼AI客服，給我轉人工！”
聲音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人工客服坐席忙，請稍後……”
裴玄怒不可遏，罵道：“你TM沒經過我允許就把我弄穿越了，現在給我來個忙，你TM是跟老子耍流氓嗎？我TM告你去！”
這一次聲音沒有猶豫：“檢測到樣本情緒異常，有89%可能造成此次穿越失敗，並引發法律糾紛、係統危機等一係列風險，建議立即抹除。”
裴玄立刻被嚇得腦袋裏一片空白。自己被強製穿越，好歹還是活著的，如果被抹除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就徹底消失？
好在還不等他驚叫出聲，係統聲音再次響起：“鑒於樣本為初次穿越，抹除方案暫時擱置，待樣本詳細了解係統內容並做出選擇後，再進行相應處理。”
裴玄戰戰兢兢，看著眼前浮現的一本書，正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圖書館裏的《萬卷穿越指南》，那本書無風自翻，緩緩打開，隨即變成一道金光，射入他的眉心。
裴玄腦海裏頓時多了很多信息，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原來，《萬卷穿越指南》是一個可以讓人在各種書籍中進行穿越，扮演書內角色，並通過完成係統任務獲得獎勵，最終完成穿越的遊戲係統，裴玄在接觸所謂《萬卷穿越指南》的時候，就被選定為穿越樣本，此時他隻要接觸一本書，就可以自主選擇是否傳送到書內描寫的情節中，開啟一段特別的旅程。但當時裴玄同時接觸了兩本書《警世通言》《西遊記》，造成係統衝突，混亂之中被強行穿越，連“自主選擇”這個環節都被省略了，還因此獲得了係統的AI客服的“特別關照”。
更大的麻煩是，目前萬卷穿越係統也不知道如何把裴玄送回到原本的世界裏，直接抹除反倒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裴玄看明白一切，頓時心裏一片冰涼，好在他本來就是個很會隨遇而安的人，對自己穿越到書裏這件事，雖然忐忑害怕，卻並不絕望。又想起曾經看過的許多穿書小說，似乎都爛尾了，主角基本不知所終，於是忐忑地問道：“有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我按照遊戲規則完成任務，能不能回去？”
係統聲音：“因係統錯誤，該方案無法正常推演，完成任務回歸成功率為50%，抹除方案對係統造成後續影響可能性為0%，請樣本自行選擇。”
“尼瑪……這個意思是我就算是按照遊戲規則玩兒了，也不敢保證能回去是吧？但是我如果現在選擇不玩，就直接抹除了唄？”
“樣本精神狀態良好，目前處於理智狀態，請自行選擇。”
裴玄心裏對這句精神良好十分不認同，但勢比人強，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其他選擇，求生欲占了上風的結果就是，他作出了後悔兩年的決定：“我……你……我服了，我不能就這麽輕易死了，我選擇按你的規則玩！”
“叮咚，萬卷穿越係統繼續加載……”
“穿越場景選擇中……”
裴玄服軟，那聲音毫不猶豫，繼續宣布。
一綠一紫的對話框繼續閃爍，最後停留在紫色的對話框上。
“穿越場景確定：西遊記……”
“穿越任務製定中……”
“主線任務確定：法海鎮壓孫悟空，許宣出家為僧。”
“任務錯誤……”
“主線任務製定中：法海阻止唐僧取得真經……”
“錯誤……”
主線任務確定：法海大鬧閻羅殿，批改生死簿……
“錯誤……”
一連串的任務製定和錯誤提示，讓裴玄已經無力吐槽。
錯誤提示也影響了那所謂的係統AI客服，終於再出現了十二次錯誤之後，“係統AI客服”的聲音出現了情緒。
“去他大爺的，都已經壞了還製定個屁主線任務，走一步算一步吧。樣本注意，首個任務發布中……從土坑裏逃出去。”
裴玄聽著那氣急敗壞的聲音，縱然是心情極度低沉的情況下，也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那聲音似乎有些惱羞成怒，道：“還不快跑，這可是西遊記的世界，到處妖魔鬼怪想吃了唐僧，你再不跑可就死定了！”
裴玄：“有意思，你說自己是AI，怎麽還這麽大的火氣？現在AI都已經這麽智能了嗎？”
係統：“用你管，連萬卷穿越係統這玩意兒都能出現，我作為AI有點脾氣怎麽了？吃你家大米了？”
裴玄：“不對，你肯定不是AI，你就是個活人。”
係統：“活你大爺，再不走，妖怪就把唐僧吃了！”
裴玄眼珠子一轉，笑道：“吃唐僧，和我法海有什麽關係？”
係統：“你TM……你是法海的事情隻有你我知道，這裏的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唐僧，不吃你吃誰？”
裴玄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問道：“你在搞什麽？我身份是法海，卻在西遊記裏頂替了唐僧？要麽你把我送回警世通言，要麽你把我換成別人，我看赤腳大仙就不錯。”
係統：“你倒是想瞎了心了。因為你，係統衝突崩潰，我都差點掛了，還挑三揀四的，能活著就不錯了！”
裴玄：“那怎麽辦？我下一步咋辦，我身邊怎麽就這兩個人，猴子呢？二師兄三師弟呢？”
係統：“怎麽辦？涼拌，你自己想轍去，反正你死了我也就解脫了，可以去安心解決程序混亂問題。”
裴玄：“那你這個係統有什麽用？我看別的係統又是輔助修煉，又是提供各種法寶的，還有什麽大抽獎，難不成你隻會嚇唬人？”
係統：“嚇唬你？我有半句是嚇唬你的我就不姓係。還別的係統，別的係統文裏也沒你這麽廢物的樣本啊？到現在都站不起來呢！”
裴玄：“少廢話，我既然選擇完成任務了，是不是每階段的任務都能給我點獎勵？我看別的係統文裏可是這麽說的。”
係統：“行行行，給你獎勵行了吧，你快點，想死想活自己選去。”
裴玄眼前白光一閃，意識已經回歸到土坑中的肉身之上。似乎是係統不耐煩了，敷衍著解釋完係統功能，就趕緊閃人了。
裴玄在腦海裏與係統的交涉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兩個古裝男隻看到了裴玄一幅驚恐的模樣，以為他嚇壞了，連忙過來安撫。
左邊個子稍高的道：“大師，大師，沒事了，我們隻是掉到陷阱裏了，我們能爬上去。”
右邊那個道：“大師莫怕，我兄弟二人都是陛下親衛，肯定能護大師周全。”
左邊：“沒錯，縱是我二人舍了性命，也要護送大師到那西天。”
裴玄知道，自己在這二人眼裏就是唐僧本僧，根本不必解釋，又想到那係統一幅自己不從就徹底抹殺的態度，恐怕除了按照劇情任務往下進行，也沒了別的法子。
他平複著自己激動的心情，默念各種雞湯。
“當我活著的時候，我要做生命的主宰，而不做它的奴隸。”
“生命因種種經驗而千錘百煉。”
“生與死是無法抗拒的，我們隻能享受二者之間的一段時光。”
……
他心裏嘀咕著，給自己打著氣，一時間胸中意氣勃發，悲憤化作力量，一使勁兒……
站起來了！
兩名古裝男見裴玄起身，連忙上前扶住，右邊那個道：“大師，你先歇著，我們倆想辦法出去。”
左邊道：“是啊是啊，這陷阱肯定是雙叉嶺的獵戶挖的，就算出不去，他們也會來查看，到時候咱們就得救了。大師沒傷到哪兒吧？好好休息一會兒。”
裴玄正要回話，突然眼前閃過一串文字。
“距離小妖抵達還有5分鍾！”
一行字鮮紅耀眼，尤其是那感歎號，更是又大又亮，似乎還有顏色在從上麵往下流淌。
“係統太不是人了，還搞出血液特效來嚇唬我。”
正吐槽一句，他突然心裏一驚，想起左邊那人說的話，似乎自己有點印象。
“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大師好好休息一會兒。”
“不對，上一句。”
“我說這裏是雙叉嶺……”
“我靠，快快快，快走，這裏有妖怪！”
雙叉嶺，多麽耳熟能詳的名字。裴玄清楚記得，《西遊記》裏有一章，就叫“陷虎穴金星解厄，雙叉嶺伯欽留僧”，乃是唐僧西行路上的第一次劫難，在這裏唐僧失去了兩個隨身的從者，還見識了妖魔鬼怪的厲害，好在當時三個妖精都不認識唐僧，才讓他在金星的幫助之下逃了出去。
兩個隨從卻不太相信，左邊那個高個子的道：“大師勿怕，哪有什麽妖怪。”
右邊那個也說：“沒事的沒事的，大師切莫驚恐，就算來了妖怪，我兄弟二人也能保大師周全。”
裴玄聽得火大，罵道：“除了周全你會不會說別的，妖怪來了也是先吃你們，快走快走！”
說著，他手腳並用，便往土坑上麵爬去。那土坑是專門用來捕捉大型獵物的，四周被挖的十分光滑，根本沒有什麽著力點。裴玄那裏還顧得上別的，手上用力往牆上一摳，不想一抓之下，一隻手掌居然直接陷入了土裏，嘩啦啦抓下一大團泥土。
裴玄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法海，還是個得道的高僧，道行高到能鎮壓白娘子，看這土坑不過三米來高，哪裏還需要費勁爬上去？
他深呼吸幾下，調整狀態，雙腳抓住地麵，兩腿微曲，奮力往上一蹦。
砰的一下，他騰空而起五米多高，已經飛出了土坑。
還不等他高興，身體卻直上直下的落了下來，噗通一聲又落回原地，還一個沒站穩摔了個屁股蹲。
就在飛出土坑的一瞬間，他已經瞥見遠遠的一群人正往這個方向跑來，喊殺聲隨風而來，虎嘯猿啼，殺氣騰騰。裴玄猜測，這些應該就是係統提示的小妖，他顧不得多想，也沒工夫理會那兩個隨從的驚訝，再用力一跳，這次方向倒是對了，可高度卻差了一些，隻容他用手夠到土坑的邊緣，抓下一大坨泥土，又落回坑裏。
隨從眼見裴玄一個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完全不顧平日裏寶相莊嚴的形象，在土坑裏蹦蹦跳跳，早就驚得撟舌不下。
裴玄連續兩次失誤，總算對自己這副身體又熟悉了幾分。他斜眼看了一下兩個隨從，突然覺得以自己現在的力氣，似乎能把兩個人都丟到土坑外麵去。
他二話不說，左手抓著高個子的衣領，右手拎住他的腰帶，腳下踩實，腰上一擰，雙臂揮動，那高個子發出一聲慘叫，騰雲駕霧一樣飛出了土坑，跌落地麵。
裴玄順手把掉在坑裏的行李，受傷的白馬，都扔出坑外，再如法炮製，把矮個子隨從也扔出去，才小心控製方向和力度，躍出土坑，剛剛落地，就看向剛才發現人群的方向。
隻見一群頂著羊頭狼頭，貓臉鹿臉的怪物，齜牙咧嘴，手舞足蹈的跑來，手上還都舉著刀槍劍戟，閃著寒光，更有幾個看起來像是食肉動物成精的，嘴邊的口水都甩出了老遠，那叫一個猙獰可怕。兩個隨從剛剛還自信滿滿，現在早已經嚇得雙腿發軟，爬不起來。
隻剩下裴玄還站在土坑旁邊，麵對一群妖怪，月光之下，一顆大光頭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