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飛車激戰

“你幹得怎麽樣?”第二天晚上,厄恩?柯諾開車載著邦德走在賭博街上時問。

“還不錯,”邦德說,“我玩了幾回輪盤賭,贏了他們一大筆冤枉錢,不過我相信這對於他們來說隻不過是九牛一毛,算不了什麽。”

“他可真是個狂人,一個瘋狂迷戀西部生活的狂人。”司機說,“他買下了九十五號國道旁的一個廢墟。那地方過去本是墾荒邊民的居住區,後來也不知什麽原因,人全跑了,那兒就變成了一座死城。他看上了那地方,把它整修一新,鋪上了木板的人行道,搞了精美的沙龍和酒吧,還開了一家木製旅館,專門供下屬休假用的,甚至把小火車站都改裝成了西部風格。這附近還有個城鎮,叫作斯佩克特維爾,是個靠銀礦發達起來的鬼地方。那裏的工人掘出的銀礦砂據說價值幾百萬美元,都是用一條小鐵路運到五十英裏開外的賴奧利特城。那個城鎮本來也是個被人遺棄的廢墟,不過現在可是不一樣了,已經成了觀光點,那裏有座房子,是用廢威士忌酒瓶搭起來的,很有意思。大量的礦砂都堆在那兒,運礦砂的鐵路起點也是那兒,銀礦砂就是從那裏運往西海岸的。斯潘老板很會琢磨,他自己有輛火車,是由一部老式的‘高原之光’型火車頭和一輛早期的火車車廂拚接而成的。平時火車車廂就停在斯佩克特維爾車站,一到周末,斯潘老板就會親自開火車帶手下人去賴奧利特城,痛痛快快地玩一晚上,他們喝香檳,吃魚子醬,還有樂隊伴奏和舞女表演,還可以看煙火,真夠刺激的。可惜我也隻是道聽途說,沒親眼見過。”說著,司機把車窗放下,朝路邊吐了一口痰,然後接著說,“你說得對,斯潘老板有的是錢,他就是這樣大肆揮霍的。我說的也一點沒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

邦德心想,原來是這樣。難怪他打聽了一整天,都沒打聽到斯潘先生和他手下人的去向。原來星期六那天,他們全都坐著火車去賴奧利特城遊玩了,而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麽?待在冠冕飯店裏遊泳,睡懶覺,隨時等著人來向他找麻煩。雖然偶爾他也會發現有穿製服的巡警多看了他兩眼,但這也無妨,大概在他們眼中,他也隻不過是冠冕的一位普通顧客。

早上十點鍾左右,邦德遊了個泳,吃過早餐,便去理發店理發。那裏沒幾個顧客,除他之外,就隻有一個胖男人躺在理發椅上,那人身上穿了一件紫色厚絨的晨衣,右手垂下,非常愜意地讓一位漂亮姑娘為他修剪著指甲。修剪指甲的那位姑娘粉麵桃腮,梳著一頭非常亮澤的短發。她自顧自地坐在小板凳上做著活,看起來非常專注。

邦德坐在理發椅上,從鏡子裏觀察著那個胖男人,發現理發師對這位胖客人很是殷勤,照顧得非常周到。他小心翼翼地掀開敷在胖客人臉上的熱毛巾的一角,然後又輕輕地去掀另一角;他用一把小剪刀仔細地剪去他耳朵裏的耳毛,然後又低聲下氣地問道:“先生,您的鼻毛還剪嗎?”胖子隻是輕輕地哼了一聲,於是他又非常謹慎地掀起了他在鼻子附近的毛巾,用小剪刀細心地修剪起了鼻毛。

胖子的鼻毛修剪完後,理發室中顯得很安靜,除了邦德頭上的剪刀聲,以及修甲姑娘把修剪工具放回小瓶時偶爾發出的碰撞聲,什麽都聽不見。邦德的發理完了,理發師搖著椅子的手柄,椅子慢慢升高了。

“先生,看看怎麽樣?”理發師拿著一麵鏡子照著邦德的腦後問。

正在這時,聽見了一聲低沉的“哦”聲,打破了理發室裏的寂靜。

估計是理發椅升起的時候,修指甲姑娘那隻拿削刀的手有些滑,傷到了那個胖子的手。那位胖子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掀開敷在臉上的毛巾,把那隻傷到的手指放到嘴裏不停地吮吸。然後身子一歪,抄起手來重重地打了那姑娘一巴掌。打得那位姑娘從矮凳上摔了下來,倒在地上,修剪工具撒得到處都是。那胖子怒氣衝衝地咆哮著:“把這個婊子給我開了。”他吼叫著,同時還不忘又吸吮起那隻把被劃破的手指。他趿拉起拖鞋,踩著撒落在地上的修剪工具,走了出去。

“是的,斯潘先生。”理發師衝著斯潘的背影大聲喊道。然後,他開始教訓起那個正坐在地上哭泣的姑娘,對她破口大罵。邦德轉過身來輕聲勸他說:“別罵她了。”說著,他掀掉圍在脖子上的毛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理發師看了他一眼,顯然很吃驚。他沒有想到,在這兒竟然還有打抱不平的客人。他的罵聲馬上停止了,連忙改口說:“好的,先生。”然後,他彎下腰開始幫那姑娘收拾地上的修剪用具。

邦德付理發費時,聽到那個姑娘在為自己辯解:“盧西恩先生,這真不是我的錯。他今天好像特別緊張,手指在不停地顫抖。是真的,他的手指抖得特別厲害。以前他從沒這樣過,今天可能是神經過於緊張了。”

斯潘先生這樣緊張,邦德暗暗高興。

一路上,邦德都在想著上午發生的事,柯諾大聲講話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先生,後麵有尾巴,而且是兩輛車,一前一後緊咬著不放。別回頭!看見前麵那輛黑色轎車了嗎?裏麵坐著兩個人,車上還裝了兩麵後視鏡,他們已經觀察我們有一段路程了。後麵還緊跟著一輛紅色小車,是一輛帶活動座椅的金錢豹牌跑車,車裏也有兩個人,車後座上還放著高爾夫球棒袋。這幫家夥我認得,是底特律紫色幫的人,他們喜歡穿淡紫色的衣服,說話一嘴娘娘腔。對高爾夫球,他們毫無興趣。他們喜歡的隻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手槍。你可以向外看看,裝著欣賞風景,但一定要注意他們的手,說不定會掏槍的。我想辦法甩掉他們。準備好了沒有?”

邦德照做了。柯諾突然猛踩油門,關掉了電門。一刹那,排氣管如同一支步槍般朝後麵冒出了一股白煙。這時邦德注意到車上那兩個家夥把右手伸進了夾克衣袋裏,準備掏槍。邦德轉身對柯諾說:“你說的一點兒沒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厄恩,還是我自己來對付吧。我不想連累你。”

“見鬼,”司機馬上打斷了他,“我才不怕他們呢。隻要你同意出錢幫我修車子,我就能想辦法甩掉他們。可以嗎?”

“這裏是一千美元,做你修車的費用。”邦德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一千美元的鈔票,塞進了厄恩的襯衣口袋裏,說,“謝謝你,厄恩。我倒要看一看,你用什麽方法甩掉他們。”

邦德取出了藏在腋下的手槍,握在手裏。他心中暗想,總算讓我等到這個時候了。

“好吧,老兄,”司機興奮起來,“我早想找機會跟這幫家夥算算賬了。我受他們的氣,可不止一兩天了。準備好,我開始了。”

前麵出現了一條寬敞平坦的大路,往來車輛也非常稀少。夕陽照在遠處的山巒上,將其染成了一片橘紅色。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馬路上的光線也越來越弱,這時候,司機們往往會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究竟要不要開亮車燈。

汽車穩穩地向前行駛,時速大概四十英裏。黑色的雪佛蘭汽車走在前麵,與它隔了有二十米左右,它的後麵緊跟著那輛金錢豹牌跑車。突然,柯諾猛地用力踩死了刹車,車子輪胎吱吱地叫了幾聲,便擦著地皮慢慢停住了,邦德猛地被向前甩了一下。那輛金錢豹根本來不及刹車,前麵的擋泥板、車燈和水箱散熱屏都一頭朝出租車撞了上來,鐵片和玻璃碎片四處翻飛。刹車之後,出租車車身仍向前湧了一下。司機眼疾手快,馬上掛好排擋,一踩油門,把金錢豹的散熱水箱甩開了,然後沿著公路加速行駛。

“讓他們繼續享受撞擊的快感吧!”厄恩?柯諾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得意揚揚地對邦德說:“看看他們現在怎麽樣?”

邦德扭過頭朝後望去,帶著幾分猜測說:“水箱散熱屏肯定被撞裂了,前輪的兩個擋泥板也全撞壞了。擋風玻璃上似乎有花紋,估計是給撞破了。”夜色漸濃,金錢豹的情形已經看不太清了。邦德繼續說,“車上的人全都下來了,正在卸前輪擋泥板。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帶傷上路了。不過我們的頭開得很好。接下來你還有什麽高招?”

“下次可沒這麽容易了,”司機大聲地說,“剛才我們已經向他們宣戰了。當心!最好斜躺下。我們前麵那輛雪佛蘭車已經停在路邊了。說不定他們會朝我們開槍的。好吧,看我的。”

車子突然飛快地向前竄。柯諾用一隻手轉動著方向盤,身體傾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的公路。

當他們的車飛快地經過雪佛蘭車時,隻聽“嘟”的一聲,之後便響起了兩聲清脆的槍聲,馬上就有一些玻璃碎片就落到了邦德身旁。柯諾一邊咒罵著一邊表演著他高超的車技,汽車斜著往前溜了一段,接著便又繼續飛速向前行駛。

邦德在後座上跪著,用槍托在後窗玻璃上砸了一個洞。後麵雪佛蘭車像條瘋狗一樣緊追了上來。它的頭燈全部打開了,晃得人睜不開眼。

“坐穩了,”柯諾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要來個急轉彎,把車停在前麵大樓的一側。他們一追過來,你就朝他們開槍,狠狠地打。”

邦德用手緊緊地抓住椅背。伴隨著輪胎吱吱的叫聲,汽車開始向一邊傾斜,隨後又恢複了平穩,突然刹住了。邦德立即打開車門跳了出去,蹲伏在車門邊,把槍高高抬起。雪佛蘭的車燈射在了他們的側麵。但一會兒,車便轉了個彎,朝著他們的方向駛過來,輪胎因為超壓而發出刺耳的聲音。邦德心裏想,到時候了,要趁它還沒有站穩,狠狠地揍它。

啪,啪,啪,啪。邦德連開四槍,子彈飛向二十米外的目標,發發中的。

雪佛蘭一頭衝向路旁的石頭,車身傾斜,又撞向一棵樹,隨即被彈回來撞到了路邊的電線杆上,然後轉了一個圈,最後四腳朝天翻在了地上。

邦德躲在一邊洋洋得意地看著這一幕,表演真是精彩!他先是聽到一陣金屬碎裂的聲響,接著看見從引擎蓋裏開始向外噴吐火焰。有人在努力從車窗向外爬,但火舌已經沿汽油管燒向了真空泵,然後又沿著車架燒著了油箱。等到整個車身都被火舌吞沒時,車裏的人就在劫難逃了。

邦德想穿過公路看個究竟,突然出租車裏傳來了厄恩的呻吟聲。他扭頭一看,發現厄恩?柯諾從駕駛座上滑落了下來。邦德趕忙打開了車的前門,把厄恩攙了出來。他的左臂被打傷了,血跡濺得到處都是,襯衣也被血染紅了一大片。邦德費了半天勁兒才把他扶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厄恩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快,兄弟,”他咬緊牙關,“快,快開車。那輛金錢豹快追上來了。帶我去看醫生。”

“好的。”邦德鑽進汽車,坐在駕駛座,輕聲地安慰司機說,“放心吧,我會照顧你的。”他掛上車擋,迅速從烈焰熊熊的雪佛蘭車旁駛過,一群旁觀者看得目瞪口呆。車子快速駛上了公路。那些旁觀者從不同方位向著火的汽車聚攏,看著火焰直衝雲霄,卻束手無策。

“一直往前開,”厄恩忍著劇痛喃喃地說,“前麵就是博爾德水壩了。你從後視鏡看看,後麵有動靜嗎?”

“有一輛亮著車前燈的車子,緊緊跟在我們後麵。”邦德說,“有可能是那輛金錢豹。離我們的距離大概有兩棟樓遠。”他把油門踩到底,車子飛一樣在寬敞的公路上疾馳。

“就這麽開,”厄恩?柯諾說,“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躲一躲,想辦法把他們甩掉。我有個主意,前麵不遠就是這條路和九十五號公路的匯合處,那兒有一個露天汽車電影院。再開快一點,向右急轉,看見那排汽車尾燈了嗎?咱們就鑽到那裏麵去。對!順著沙地向前開,好,進入汽車隊伍了,前燈熄滅,穩住!好的,刹車!”

出租車在五六排汽車隊伍中的最後一排停下了。車前麵是一副混凝土搭建的寬銀幕。屏幕上一個男人正和一個女人說著話。

邦德轉過頭,看見車旁整齊地排列著金屬線。隻要坐在汽車裏的人把金屬線插入汽車揚聲器的插孔,就可以欣賞到電影裏的聲音了。僅僅過了一會兒,就又來了一輛汽車,開到了最後一排,停在了他們車的後麵。這輛車的底盤不像金錢豹車的底盤那麽低。不過現在夜色正濃,想要看得很清楚非常困難。邦德轉過身子望向身後,重點盯著入口處。

一會兒,走過來一個漂亮的女招待,她的脖子上吊著一個盤子。“每人收費一元。”她邊說邊伸頭探腦地往車裏看,數數車裏有多少乘客。她的右臂上掛了一大堆聽筒。她從中抽出一隻,把一頭插入插孔中,另一頭遞給邦德。耳邊立即響起了屏幕上那對男女熱烈的交談聲。

“需不需要可口可樂、香煙和棒棒糖?”女招待一邊收票,一邊做著小生意。

“不需要,謝謝。”邦德答道。

“多謝光臨。”女招待說完便走向後麵的汽車。

“老兄,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把揚聲器關掉吧!”厄恩從牙縫兒裏擠出這句話,然後又低聲說道,“我們在這兒再待一會兒,然後就去找個醫生,把這該死的子彈給挖出來。”說這話時,他的聲音很微弱。一直等到那個女招待走遠了,他才把頭靠在了車門上,身子在前座中斜躺著。

“厄恩,再忍耐一下,很快。”邦德的手在揚聲器上摸索著,一會兒便摸到了開關,然後把它關掉了。此時看見屏幕上的那個男人正準備動手打那個女人,女的憤怒地開口大叫,但是無論屏幕裏的女人如何大聲,他們也一點兒都聽不見了。

邦德又轉過臉來,睜大眼睛觀察著後麵,但什麽情況也沒發現。他又轉過頭來打量著兩旁的汽車,依稀看見一輛車內有兩個人的臉在一起貼著,後座上堆了一些東西,看上去隻是模糊不清的影子,另外一輛車上是兩個成年人,正津津有味地看向前方,不時還端起酒瓶喝一口酒。

忽然,邦德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是刮臉用潤膚水的玫瑰香味。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槍槍口對著他的臉。車窗外,還有一個人正在向厄恩?柯諾靠近。那人輕聲說:“夥計們,別出聲,別動!”

邦德朝站在他身旁的那個人看了一眼,他肥頭大耳,眼睛似乎充滿笑意,但笑裏卻又寒氣逼人。那人俯下身子對邦德說:“出來!英國佬,放聰明點兒,要不你這位朋友可就沒命了。我的槍管上可是安了消音器。走,一起出去兜兜風吧。”

邦德回頭看了看,一根黑色的槍管正頂著柯諾的脖子。他打定了主意說:“好吧,聽著,厄恩,我想與其我們兩人都出去,倒不如我一人去方便些。我去去就回,別著急,回來我就帶你去看醫生。你一定要多保重。”

“快點兒!”那個胖子說。他邊說邊打開了車門,他的手槍一直對著邦德的臉部。

“抱歉,夥計,”厄恩說話有氣無力,“我還想……”他話還沒說完,後脖部就重重地挨了一槍。他身子向前一撲,倒了下去。

邦德咬緊牙關,在衣袖裏使勁兒收緊兩臂的肌肉,最後成了鐵疙瘩。他的腦子不停地轉動著,思考著能否有時間拔出手槍。他輕蔑地眯眼斜視著那兩支正對著他的槍,估測著距離。有沒有可能呢?兩個歹徒大張著嘴用凶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隻要他稍有動作,兩個歹徒的手槍就會一齊開火。邦德有些沮喪。他拖延了足足有一分鍾才舉起了雙手,慢慢離開了出租車,心裏卻仍在考慮著如何尋找機會拔槍反擊。

“往門口走,”那個肥頭大耳的人從右邊推了邦德一下並輕聲命令道,“放自然點兒。我保護著你呢。”他把槍收了起來,手插進了衣袋裏。另外一個家夥走在他左邊,老是用右手貼著他的褲腰。

三個人走得很快,一會兒便走出了大門。這時一輪明月從山後慢慢地升起來,在蒼白的沙土地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