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危險的交易

在西非三個國家的交界處,有著起伏的山巒、茂密的森林,但在中部,卻有一塊大約二十平方裏的平坦的岩石地,它的周圍密布著叢叢矮小的灌木林。在這些矮小的灌木林中,長著一株巨大的霸王荊,它如鶴立雞群,在幾英裏[1]外就可以看見。因為根部有著充足的水源,所以它長得異常高大茂盛。

這片地區歸法屬幾內亞管轄,距納米比亞的北端不過十英裏,離塞拉利昂的東部也隻有五英裏。這裏雖然看上去是一片蠻荒之地,但卻散布著好多鑽石礦窟。非洲國際礦業公司控製著這些鑽石,同時它也是英聯邦的重要資產之一。

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一位中年人在霸王車上斜靠著,摩托車則放在了離他二十碼[2]遠的地方。他已經在那裏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一陣發動機的聲音從空中傳來,由遠而近。那個中年人立刻站直身子,抬頭觀望。一個模糊的黑影迅速從東方飛來,借著月光能依稀辨出那是直升機的旋翼在閃閃發光。

那個人連忙在卡其布短褲上擦了擦手,然後快步跑到了摩托車旁,從車座兩邊的一隻牛皮袋中掏出一個小布包並迅速塞進了襯衫口袋;從另一個牛皮袋中取出四隻手電筒,然後跑到一塊平坦的場地上,那裏離霸王荊大概有五十碼。

他把其中三隻手電筒頭朝上分別插在這塊場地的三個角落裏,並打開手電筒開關;他拿著第四隻手電筒在第四個角落裏站著,四個手電筒正好組成了一個方形。

直升機盤旋著,離地大約有一百米的高度。主旋翼在緩緩轉動,猶如一隻巨大而怪異的蜻蜓。他覺得飛機發出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幹這種事情,聲音越輕越好。

在他的上方,直升機微微向前傾斜。一隻手從座艙中伸出來,拿著手電筒朝地上打信號。光束一短一長,正好組成了摩爾斯電碼的A字母。

他立即按動手電筒的開關,打出B和C兩個字母,然後將手電筒插放在地上,迅速跑向一邊。為了防止卷起的塵土吹進眼睛,他用手蒙住了雙眼。直升機穩穩地降落在用四隻手電筒圍起的場地上。

飛機發動機的聲音慢慢減弱,主旋翼轉了幾轉也停了下來,隻有尾旋翼還在空擋中緩緩轉動。

直升機降落後,駕駛員打開艙門放出一架鋁梯子,走了下來,在直升機旁站著,等那個中年人從場地的四角拾起那四隻手電筒。

與預定時間相比,飛機晚了半小時。駕駛員心想,又該聽到不少抱怨了。他討厭非洲人,也不喜歡接機的人。他曾是一個飛行員,保衛過德意誌第三帝國,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來說,這些黑鬼是一群既狡猾又愚蠢,而且沒有教養的家夥。與駕駛直升機在夜間飛越五百英裏的叢林,然後再返回原地的人相比,這個接機人雖然肩負艱巨的使命,但也顯得微不足道。

那個中年人收拾完後便朝駕駛員走過來。

“一切都好吧?”駕駛員問道。

“上帝保佑,一切平安。不過你又來晚了。等我回去時,都快天亮了。電視出了些毛病。誰都有遇到麻煩的時候,不可能事事如意,一年不是也隻有十二天是滿月嘛。好了,貨都準備好了嗎?快給我吧。再幫我加些油。我馬上就得往回趕。”

接機人一言不發地從襯衣裏掏出那個沉甸甸的、包得很整齊的小包交給了駕駛員。

駕駛員接過小包,放進了襯衣的口袋,順便將手在短褲上抹了抹。

“就這樣吧。”駕駛員邊說邊轉身向飛機走去。

“等一下。”接機人語調低沉地說。

駕駛員轉過身來,心想,這家夥又要埋怨什麽。看他那副樣子就好像是對夥食不滿要發牢騷一樣。“什麽事?”駕駛員問道。

“礦場的事做起來越來越困難了,我簡直煩得要死。倫敦派來了一個叫西利托的情報員,想必你已經知道了。聽說是鑽石公司的人。他來了之後,修改了一大批規章製度,處罰也越來越重了,嚇跑了不少我的手下。我隻能發狠心,整治了一個家夥。但我也不得不提高獎金,多給他們一點兒,可他們卻還不知足。我想,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們會被礦上的保安人員逮捕的。那些黑鬼,你是知道的,隻要毒打他們,他們什麽都會供出來的。”他看了一眼駕駛員,又接著說,“誰也受不了那種苦,我也一樣。”

“你的意思是?”停了一下,駕駛員接著問,“難道你想讓我把這一威脅轉告給ABC?”

“我沒有威脅任何人的意思。”那人趕快說道,“我隻想讓他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做到心中有數。起碼他們得知道有西利托這個人,而且公司董事長的年度分析報告也要留心聽一下。他說‘礦場每年由於走私,損失高達兩百多萬英鎊。政府應該采取措施遏製住這股風氣’。這話是什麽意思?這不是要斷我們的財路嗎?”

“也是斷我的財路。”駕駛員附和著說,“那麽,你是要加錢?”

“是的。”接機人冷冰冰地說,“得多分我一點兒,起碼給我百分之二十,要麽我就不幹了。”他看著駕駛員,希望能夠得到他的同情。

“好吧。”駕駛員表現得無動於衷,“我會向達卡如實轉告的。要是他們覺得有理,會向倫敦反映的。這事和我沒關係,如果我是你,”駕駛員的態度第一次溫和起來,“我就不會向這種人施壓。他們都是些不懷好意的人,比西利托和政府當局更難對付。去年一年,我們那兒就有三個人送了命。一個因為膽小,另兩個因為手腳不幹淨。你的前任,你知道,他可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死得有多慘。有人在他床底下放了炸藥,夠有意思的。”

在那一刹那,月光下的兩人互相默默地凝視著。接機人最後聳了聳肩說:“好吧,就和他們說我手頭有點兒緊,手下也需要多發一點兒錢。要是他們通情達理,就該多分我一成。要不……”他想接著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便走向直升機,說:“我來幫你加油吧。”

十分鍾後,駕駛員登上座艙,收好扶梯,伸出一隻手向他搖了搖:“再見,下個月見。”

“再見。”此時一種孤獨感突然向接機人襲來,他揮動著手,似乎在和心愛的人作最後的告別:“祝你一切順利!”說完,他趕緊倒退幾步,看著飛機起飛了。

駕駛員帶走的是價值十萬英鎊的原料鑽石。在上個月開鑿鑽石時,他手下的人偷出了那些鑽石之後,坐在牙醫的椅子上,嘴巴大張著,由他取出他們舌頭下的贓物,並且還要粗魯地問他們是不是口腔發炎了。

他每次從口腔中取出鑽石後,都要用小手電照一下,然後報出價碼:五十、七十五或者一百。那些人會點點頭,接過寫著數目的“處方”和用紙包好的“阿司匹林”,放在衣袋裏,離開診所。他們從不會也不可能討價還價。按照規定,絕不允許他們私帶原料鑽石離開礦場。一年之中,工人隻允許外出一次,或探親或參加紅白喜事。但每次外出前,他們都必須接受X光透視。一旦被查出私藏鑽石,後果難以想象。上牙醫診所看病這個借口不費什麽事,而且X光透視也查不出鈔票來。

接機人發動了摩托車,沿著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駛向塞拉利昂的山麓。

他要走二十英裏的山路,天亮才能到俱樂部,除在那兒吃早餐外,還要忍受朋友們的調侃。

“晚上是不是找黑婆娘去了,醫生?”

“聽說她可是這一帶的黑美人呢。”

他們哪裏知道,送出十萬英鎊的鑽石,就會有一千英鎊存入他在倫敦銀行的戶頭。上帝保佑,但願這些日子一切太平。恐怕幹不了多久了。他決定存到兩萬英鎊時就金盆洗手。

他騎在摩托車上,就這麽胡思亂想著,同時加大了油門。他想早點兒穿過這段崎嶇的道路,越早、越遠地離開霸王荊越好。世界上最能撈到油水的走私路線都是從這裏開始的,但要到達最終的目的地,中間的道路還有漫長而迂回的五萬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