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變藝人

雖然我早已不是學生了,所有的一切都似乎遙不可及。但是這件事卻是那時發生的,大約發生在日俄戰爭爆發後不久吧?

記得那時我剛剛初中畢業,馬上就要升入高中。可是我家附近沒有高中。家裏的經濟狀況不佳,不能供我去東京讀書。所以我選擇去一所小學授課,想攢下微薄的收入,以後可以供自己去東京讀高中。自然,當一名小學教師在當時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在當時物價較低的年代,做個老師足以養活自己了。

這件事就發生在我在小學任教期間,(雖然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對當時的我卻影響極深。我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天是個星期天,還是初春時節,天陰沉沉的,讓人感到憋不過氣來。我要去R家探望,他是我初中時代的一個長輩,在鎮上的報社裏任編輯。那時,每到周末就去見他,於我而言是件很開心的事。他是一個很博學的人,對很多方麵都有涉獵,並且喜歡研究一些別人不大注意的問題。他買了很多文學書籍,買的書都五花八門,像平田篤胤、上田秋成這些神學家、怪異小說家,他都十分推崇。對於那些發生在街市上的新聞,他總能以他新聞記者的敏銳,捕捉到那些別人沒有發現的奇怪的部分,並且進行深入的研究。

R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對我們這個故事的影響並不大,所以隻在此簡略提一下。如果問問他上田秋成的著作《雨夜物語》中,哪個故事最讓他記憶深刻,也許就能對他的為人略知一二了,所以對於他能影響到我的情緒的說法,也就感到自然而然了。

對於《雨夜物語》,所有的文章他都愛不釋手。他說語言優美得簡直像散文詩一樣,並且裏麵的故事都與眾不同,帶著神奇色彩,實在是引人入勝。平時,他總是習慣朗讀《蛇性之**》和《青頭巾》這兩篇,不僅自己喜歡,並且讓我聽。在下野的某地有個和尚,他對一個孩子喜愛得發狂,那個孩子隻有十二三歲。可是不幸的是,這個孩子病死了,所以和尚“悲傷不已,不讓火化,亦不讓下葬,日日麵對,手拉手,心煩意亂,同其玩笑,一如生前,隻恐其肉身腐爛,就吃肉吸骨,寸膚不存”。這段恐怖的描寫,至今我還不曾忘記。

用通俗的話來說,這個和尚簡直就是個性變態。R卻對這樣的描寫情有獨鍾,幾近病態。

言歸正傳。我去探望R的時候,正趕上那個星期天的中午。他還是老樣子,把整個身體都靠在椅背上,手裏不知在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什麽書。我一來,他就開心地說道:“天哪,我正想找你呢!今天我發現了一樣寶貝,你看了肯定也會感興趣的,絕不會失望。”於是,我就猜想,他是不是得到了什麽孤本?

“我當然要看了。”

聽到我的回話,他竟意外地從椅子上直起身來,好像要馬上出門的樣子。他對我說:“東西不在這裏,在那邊。咱們一起去××觀音那裏吧!”

我很納悶到底是什麽東西,還非得去××觀音那裏?可是他又閉口不答,看來他要賣個關子了。他隻推說是等我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我隻好悄悄地跟著他出去了。

天還是沒有什麽變化,依然很悶,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好像隨時都會響起炸雷一樣。因為那時還沒有電車出現,所以我們隻能慢慢地走著過去。大約隻走了半裏路,衣服已經被汗水黏在身上了。說來也奇怪,街上到處不見人影,靜得有些可怕。R一轉身和我說話,感覺那聲音就像來自另一個星球一樣遙遠。這樣憋悶的天氣真是簡直讓人發狂!

和東京的淺草地區性質差不多,××觀音也有很多遊玩和表演的地方,甚至還有劇院。由於在鄉下,所以劇院的出現顯得有點兒滑稽。現在的時代戲劇繁榮,看什麽都很方便,自然無法理解當時禁止看戲的規定。可在我當時任職的那所小學,教師就是被如此限製的。我是個喜愛戲劇的人,因此為此覺得十分壓抑,由於怕被辭退,所以也隻能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平時也很少去××觀音這樣的遊樂場所。不管那裏有什麽戲劇上演,不管雜耍是不是精彩,我一概不知。(由於戲劇所處的窘迫地位,報紙當時也不會為此做宣傳)當時,R指著劇場外的一個廣告牌,告訴我要看的就是這個時,我幾乎呆住了,也感到十分罕見,因為那個廣告牌對我來說顯得太奇特了。

那上麵說,有百變藝人××,要在此處演出偵探故事《怪美人》。這場戲一共有五幕,是根據淚香小史的小說改編的。然而廣告牌上推薦的並不是這個我熟知的故事內容,而且情節被改編得簡直怪誕不經,讓人摸不著頭腦。可仍有地方能令人聯想起淚香小史。在出租屋裏,一般都有一些舊版的小說在售賣,當然不是淚香小史改編過的,因此都很便宜。那些插畫你看過嗎?現在再看,仍然感覺很有味道。這個百變藝人的戲劇,讓那些插畫一下子都鮮活了起來。

我們所去的劇場髒亂不堪。牆壁到處都呈現出黑色來,而且很多牆皮已經開始脫落。陰溝的臭水沒有蓋子的阻擋,全都冒了出來,光明正大地在劇場前流著。廣告牌的下麵,有幾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子,拖著長鼻涕,正跳著高使勁兒向上瞅著廣告牌。

這樣的情形讓我有些失望。不過,即使如此,那個嶄新的廣告牌還是令人欣慰的,這是很難得的。上麵的廣告內容,似乎是模仿著西方的廣告手法,沒什麽看頭。廣告牌上的男人衣冠楚楚,紅發碧眼,雙腿彎曲著,女人的臀部十分肥大,穿著奇異的服裝,衣服有很多褶皺,她們無一不向西方的打扮靠攏,卻依然賣弄著濃濃的日本風情。如果這廣告牌能保留到今天的話,估計早就被博物館拿去當作藝術品收藏起來了。

售票處沒有屋頂,櫃台十分簡陋,感覺像澡堂子裏賣票的地方,我們的票簡直慘不忍睹,隻是一塊大木板而已。(我還是沒經受住戲劇的**,終於進了劇場。)劇場裏麵更寒磣,完全沒有隔開,而且地上沒有鋪任何東西,地麵露著泥土。觀眾席就是擱在地上的草席,以前的觀眾在上麵留下了許多紙屑、橘子皮和花生殼等垃圾。誰也不敢輕易抬腳,因為冷不丁就會沾上什麽令人厭惡的髒物。在當時,這樣的劇場隨處可見,而且在鄉鎮的劇場沒有幾個能比這個更好的了。當我們進去時,演出早就開始了。舞台上就像廣告牌上所說的那樣,光怪陸離的,演員們都裝扮成西方人的樣子,充滿著異域風情。“還真不錯!的確是R所說的那樣。”我看得有些入迷了。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大眾的審美在當時的確如此……我想得比較簡單,完全沒有料想到R帶我來此處的深意。他並不隻是簡單帶我來看戲,而是想讓我來看一個奇特的人物,就是那個被廣告宣傳的“百變藝人”。

至今,我隻記得那次的戲劇很精彩,但是內容早就忘記了,這些並不影響故事的講述。整個故事都是圍繞著怪美人展開的,她行蹤不定,故事的發展也跌宕起伏。這樣的偵探劇其實已經有些過時了,但是劇情還是很精彩的。怪美人的扮演者就是那個百變藝人。為了甩開警察和眾人的圍追堵截,他不得不用自己高超的化裝技術,不時地為自己易容。他改變成的身份五花八門,男女老幼,高貴的、低賤的……真是無所不能。也許“百變藝人”的稱號就來源於此吧?那些易容的道具以假亂真,別說故事中的警察會被迷惑,我們這些觀眾也都產生了錯覺,因為真的是以假亂真啊!

本來我沒打算坐得太靠前,可是R偏偏擠到前麵,所以我們和演員之間的距離隻有兩三米的光景。對於台上的表演,我們能觀察得細微到每個細節。但是即使隔得這麽近,我們也沒看出來百變藝人是怎麽進行易容的。他扮演的無論是女子還是老人,都十分逼真。平常的藝人如果想扮老人,一般都是用筆畫出臉上的皺紋,黑乎乎的,從側麵就能發現是假的,卸了妝的時候更是一目了然。可是這個百變藝人的皺紋,就像在真的皮肉上刻出來的。並且,他易容後,臉型也會跟著時圓時方地發生變化。如果說眼和嘴發生變化還能理解,為什麽鼻子和耳朵也會發生巨大的改變呢?我不知道是我的眼睛出現問題了,還是這個演員真的有什麽絕技,隻是一直困惑難解。

所以,當他進行表演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就是百變藝人。隻有看了廣告上簡介的人,才會知道這一點。真的是神乎其神啊!我偷偷地向R打聽:“這些易容後的會都是一個人嗎?是不是還可以這麽理解‘百變藝人’,就是他們有一個團隊,會根據角色的需要,每個人輪流上場?”

我的確就是這麽在思考著的。

“你錯了,你沒發現聲音嗎?易容相對比較簡單,但是雖然對聲音進行了處理,音調還是不大會改變的。要這麽多人的聲音都一樣,完全是不可能的。”

我又側耳細聽,好像真的如R所說!

“倘若我也和你一樣隻是傻傻地來看,我也會搞不明白的。”R對我說道,“我早就做了功課。我這麽說,是因為我早就見過這個百變藝人,他到過我所在的報社,還給我們進行了易容術表演。別的人對他的舉動不感興趣,我卻歎為觀止。易容的技術怎麽能如此精彩絕倫!當時,他還對著我們侃侃而談了一番,講述了西方的易容史,讚歎說現在的易容術已經發展得日臻完美了。然而,我們終究是日本人,不適合全套照搬西方的理論和技術,因為膚色和發色不同。所以他下了苦功,拚命學習,蒼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得償所願。他表現出來的姿態,就算是團十郎和菊五郎這些國內的知名人士,技術也比他差遠了。所以,他想在此地一炮打響,最後一定要登上東京的舞台,去向世人們展示這項絕活兒。(他是本地人)雖然他豪邁的氣勢打動了我,可是他竟然對藝術家的定義解讀得如此離題萬裏,而且深信作為一個好演員的首要條件,就是要化裝技術一流,而他最拿手的就是化裝,並且天下無敵。在農村出生的藝術家大都如此自信,比方說,熱田的神樂獅子,就無人能與之爭鋒。雖然我不完全讚同,但是還是有些道理的……”

R如此給我解釋了一通後,我再看向舞台上的表演,感覺似乎不一樣了。

越往後看,我越欽佩這個百變藝人高超的技藝,我覺得他易容的手法如此高明,如果他選擇盜竊的話,估計警察永遠都破不了案。

戲劇總是要結束的,大結局是以悲劇收場。人們對主人公的遭遇無不惋惜。當幕布垂落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沉浸在劇情裏不能自拔,甚至開始喟然長歎。

我們隨著人流走出劇場,已經十點多了,天空中堆積著許多雲朵,悶熱得一絲風也沒有,隻是莫名其妙的,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迷霧。我和R都靜靜地走著,我不曉得R為什麽一句話也不說。我今晚看見了這麽精彩的表演,腦子裏早已變得一片模糊,甚至渾身無力,話也不想多說。我想我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我們走到了岔道兒,我向R表示我的感激之情:“這個星期天,是我過得最快活的,謝謝!”我邊說著邊要離開。

他卻喊了一嗓子:“等一下!你能不能先到我家待一小會兒?我想拿點東西讓你看看。”

這麽晚了,應該已經過了十一點,他急著讓我去看什麽呢?可是R的語氣絕不像在開玩笑。因為平時R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已經養成了習慣,所以我就跟到了他家裏。

“怎麽了?你身體不好嗎?”

我一臉的擔憂。他卻沒有說話,隻是從抽屜中翻出一遝舊報紙來,似乎在找什麽內容。最後,他手顫巍巍地指著一條新聞示意我看。

“你看看這裏!”

這是一年前的報紙,來自他們的出版社。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所以,到底是什麽,也隻有看過報紙才知道。

報紙上有一個大標題—《盜竊人頭的罪犯又出現了》,這些字足足占了報紙的兩行。被剪掉的那條新聞上如此寫著:

各地寺院最近屍體屢次被盜,然罪犯仍逍遙法外,著實叫人感慨。今日又發生一起盜竊事件,詳敘如下:某男,時年五十歲,係某寺院的仆役,某個月日的午後十一時,奉主持之命前往近郊的施主家,返回時途經同寺境內的墳場時,透過月光見一小賊正撬新墳,遂驚呼:“捉賊!捉賊!”賊人被驚嚇後逃之夭夭。聽到舉報,本地某警察署長帶兩名手下前往調查,查明死者的籍貫和下葬的時間。死者頭顱被利器割下,不知遺失何處,墓葬中唯餘殘缺屍體。據悉,某檢事員聞訊亦趕到,成立了搜查本部,至今調查仍無頭緒。

經分析確認,該案和其他寺院的人頭盜竊案中的作案手法一致,係同一人所為。

盜賊偷竊人頭,是聽信謠言,認為腦髓成灰能包治百病,還是世間真有令人恐懼的妖魔?

在報道的“相關”欄目裏,被盜的屍首和所屬的寺院都有詳細的名字記錄。

我的腦子一直稀裏糊塗的,那天也許是因為悶熱的緣故,或是看過那場戲劇後產生了某種恐懼的心理。反正我總算把這條報道讀完了,我壓抑著心頭的不適,不明白R讓我看這個的目的到底為何。我被驚到了,世上竟然還有這麽慘無人道的舉動!

“真是太猖狂了!這個盜賊偷那麽多人頭,難道是為了賣給那些黑心藥店嗎?”

我在看報道的時候,R一直在抽屜裏翻找著,後來他取出一個大的資料夾。我跟他說話時,他回應道:“興許就是這樣,可是,你來看看這張照片。這個人是我的遠房親戚,他的頭也失竊了。在‘相關’欄裏有他的名字××,對,就是這個老人!”

他拿出一張四寸大小的老照片,照片的反麵,別別扭扭地寫著一個和報紙上同樣的名字。我這才曉得他為什麽要我看報紙上的那個報道了。然而,報道的消息是一年多以前的,R為什麽選在今天的深更半夜讓我知道呢?我很納悶兒。況且,R方才顯得那麽激動,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現出一副不明就裏的神情來,他馬上解釋道:“你還沒發現嗎?你再仔仔細細地看看那照片,一定要看得很認真……你沒聯想起什麽嗎?”

我就聽著他的吩咐,再次把那張農村老婦人的照片看了一遍,她的頭發全都白了,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上帝啊!她和我今晚所看戲劇中的一個臉型完全一樣。特別是皺紋和眼睛鼻子,怎麽看怎麽像。我真是驚詫到極點了。一年多前去世的老婦人,在墓地中被人割了頭,可是一個和她不差分毫的人物,卻出現在今晚劇場的舞台上。真的令人難以置信!

“即使那個百變藝人的易容手藝再怎麽高超,他化裝出來的人物怎麽會和生活中實際存在的人物一模一樣呢?”R看著我,別有深意地說道。

“當時我在報紙上看到報道的時候,認為自己產生了錯覺,所以並沒有把這當回事。但是時間一長,我卻越來越擔心。今天你來我這兒,正好幫我去除這塊心病。現在我的擔心看來是有道理的,一切並不是沒有可能。倘若不這麽進行解釋,那麽很多問題都會繼續成為疑團。”

R的臉上帶著恐懼,他小聲地對我說:“我的想法也許古怪了點,可是完全是可能發生的啊!

“我們來設想一下,如果那個偷竊人頭的人,還有這個舞台上的百變藝人,湊巧就是同一個人,(因為罪犯一直逍遙法外,因而設想可以成立。)那他偷竊人頭是幹什麽用了?也許他起初隻是為了獲得腦髓,然而收集了那麽多人頭後,我們就沒法兒判斷他是不是滋生了別的想法。通常罪犯都想獲得某種自豪感。這個百變藝人,他也一直在宣揚做一名合格的藝人,首先要有一流的化裝技術,假若能達到這一點,他就能贏得日本第一的稱號。再設想這個罪犯非常酷愛演戲,那麽我們的設想就更接近現實了。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著邊際?我覺得他慢慢產生了惡念,就是把那些盜竊來的人頭,加工成形形色色的人皮麵具……”

“人皮麵具”,天啊,這個罪犯也真是腦洞大開啊!然而,R說得對,這就完全是可能的。倘若罪犯剝皮的技術十分巧妙,他就會把整張人臉完整地揭下來,通過藥物的作用,變成標本,並通過化裝技術,把這張人的臉皮,改變成“人皮麵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舞台上百變藝人易容成的那些人,就應該都曾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吧?

這真是非同小可,所以我對自己的推斷竟然感到了懷疑。難道我和R都不會出錯嗎?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天天戴著人皮麵具進行表演,是不是感覺像魔鬼一樣邪惡?可是想來想去,隻有這個假設可以成立。我曾在一個小時前在劇場裏看到與照片裏完全一樣的人出現,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睛。R平時也十分嚴謹,他是從容的,所以對於此事的判斷絕對正確。

“按照我們這樣的推斷,(其實也僅此一種可能)我們就得管下去。可是現在我們去警察局報案的話,應該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我們還得尋找更多的證據。舉個例子,我們必須從百變藝人的麵具中,找到那些和真人相同的特征。還好,我還是個記者,我見過那個百變藝人。那麽就等著我來揭開這個謎底吧……我打算明天就去做這件事。希望能做成,也好讓我的遠房親戚能在地下安然瞑目。也算是我為我們報社做點貢獻吧!”

R很堅決地說道。我非常支持他的想法。那天晚上,我們兩個竟然一直聊到了半夜兩點。

從這之後,我就一直對“人皮麵具”念念不忘。

我甚至不管是在給孩子們上課時,還是在自己家裏獨自看書的時候,總能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件事。

R的行動怎麽樣了?他接觸那個百變藝人了嗎?我那麽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因此,看完戲後,我隻隔了兩天,就又到了R的住處。

R正在燈下苦讀,他在閱讀古怪雜談,比方說像篤胤的《鬼神論》和《古今妖魅考》。

“你來了,上回的事我很抱歉啊!”

見我進來了,他衝著我就說道。我顧不得講究什麽禮節了,迫不及待地問他:“你的行動怎麽樣了?有眉目了嗎?”

“你說的是……”R有些沒回過神來。

“就是百變藝人的‘人皮麵具’啊!”

我認真地提醒著他。出乎我的意料,R臉上的肌肉都**了起來,感覺他似乎在努力憋著不讓自己發笑似的:“你說‘人皮麵具’啊?還挺有意思的。”

他今天的表現似乎很怪異,我沒聽明白他的話,就使勁兒盯著他。也許他看見我嚴肅的樣子很可笑吧?我沒料到,他竟然再也忍不住了,開懷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那都是假的,那是我認為有趣而編造的……不過,那個百變藝人的手藝還真是不賴,他怎麽也沒必要去戴‘人皮麵具’啊!

“至於盜墓賊,是我經手的案件,因而我了解詳情。罪犯已經被捉拿歸案了。這兩件事根本就毫無關聯。是我用自己的猜想才讓它們產生了關聯。哈哈……至於那個老婦人的照片,你還想著這個吧?我怎麽會認識她呢?那個是百變藝人在報社化裝後照的照片。

“我隻是把照片印在了舊台曆上。當時我什麽都和你講清楚就好了,可是你知道嗎?你當時特別當真,真好玩。是不是這樣啊?

“我們的生活太沒意思了,如果經常能加工點這樣的故事,那就會有趣多了。哈哈……”

我的故事講完了。你要問那個百變藝人最後到哪兒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可能還在村莊之間漂泊,也許在哪個地方悄無聲息地老去了。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