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勢離開家的時候,顯然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注意到丈夫的情緒。她回到家中時,隻見大門洞開,似乎發生了什麽似的,她害怕紙裏包不住火,難道是自己的醜事終於被丈夫發覺了嗎?她有些恐懼,於是趕緊大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至少也有女傭回答一聲啊,可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甚至一個人影也沒出現。她有些疑惑,那個傻丈夫哪裏去了?

“真的沒人在嗎?”

她走到餐廳,又提高了嗓音。很快,女傭的房間裏傳來聲音,那聲音顯得慌亂無比。

“在呢!在呢!”

一個女傭可能剛睡醒吧,眼睛有些水腫,匆匆跑過來。

“其他人呢?”

阿勢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她盡量平靜地問道。

“哦,阿竹去後院了,她正在洗衣服。”

“老爺哪兒去了?”

“不是在屋子裏嗎?”

“我怎麽沒看見?”

“不會吧?”

“你不是在家裏嗎,怎麽會不知道?你是不是躲起來去睡覺了?這下怎麽辦?少爺哪兒去了?”

“老爺和少爺他們方才還在玩著呢,好像是在捉迷藏。”

“天呀!這個老爺,是瘋了嗎?”

她不再繼續過問了,收回了那種裝出來的關切,又冰冷冷地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說道:“老爺想必也是在外麵。你趕緊去找一找,如果真是那樣,不必喊他回來!”

她走進自己的臥房,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自己那張臉,然後想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她的手剛觸碰到裙帶時,忽然聽到旁邊丈夫的臥室裏好像有什麽動靜,“嘎吱、嘎吱”作響。仔細聽一下,又不太像是老鼠發出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誰喑啞的嘶吼聲。

她趕緊打開隔壁的房門,心裏卻怦怦直跳。她慢慢注意到,壁櫥是敞開著的,那些可怕的聲音就來自那裏。

“我在裏麵!救救我!”

簡直就是氣若遊絲了,聲音像蚊子哼哼一樣。可是阿勢很熟悉,那是丈夫格太郎的聲音。

她有點兒意外,疾步走到箱子旁,把掛鉤打開,埋怨道:“你在玩捉迷藏嗎?真是沒事找事……天啊,你是怎麽把自己鎖進去的呢?”

阿勢並不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作為格太郎的妻子,卻整天和形形色色的男人們廝混在一起。而且此刻,她的腦海中正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拿開掛鉤,剛要順手把木箱的蓋子抬起來,卻又忽然停下了,反而把蓋子又蓋了回去,還把掛鉤死死地掛了回去。裏麵的格太郎早就有氣無力了,隻是本能地用殘餘的力量想頂起蓋子。阿勢很懼怕這種向上的力量,她使勁兒往下按住箱蓋。格太郎這種自不量力的舉動,無形中讓阿勢很惱火。又像一種刑罰一樣,深深折磨著她。這種感覺比起看見那種頭破血流的死亡,更讓她感到驚悚。

這些都可以忽略。阿勢匆匆地把箱蓋和壁櫥的門關好,就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間。當然,她渾身像篩糠一樣直發抖,臉色慘白,更不用提什麽換衣服了。為了把隔壁屋的動靜掩飾過去,她不由自主地把抽屜門打開再合上,合上再打開,反複不止。

“隻要下了這個狠心,以後自己就會高枕無憂了吧?”

她恐慌不已,又六神無主。天哪,她現在什麽也做不了,甚至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如坐針氈。雖然當時,阿勢居心叵測,但事發之後,誰也找不到疑點。孩子們和用人都可以做證,掛鉤是無意間被掛上的。當時格太郎的確是和孩子們在一起玩耍,誰知道他是怎麽鑽進箱子裏。再說,房子特別大,也沒有誰聽得到格太郎的呼救聲。女傭們不也沒有察覺嗎?

阿勢其實當時並沒有想那麽多,她隻是憑著女人的直覺,毫無來由地勸說著自己:“沒事的!沒事的!”被派出去尋找孩子的女傭還在外麵,洗衣服的女傭也沒有返回。如果格太郎能不發出聲音不敲箱子,應該就沒問題。她腦中甚至開始為此祈求。雖然格太郎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可是似乎和阿勢作對似的,他仍在製造著微弱的聲音。她猜想興許是自己的感覺出現了問題,但是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聲音越來越讓人不忍聽,雖然一切都是徒勞。阿勢很擔心自己會遭到報應,她顫抖著,甚至想跑過去把箱蓋打開。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有心要讓格太郎消失,那麽隻能再忍著良心的折磨支撐一會兒了。

格太郎的心情又會怎樣呢?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有些後悔對他下手了,甚至想要懸崖勒馬。然而阿勢的惻隱比起格太郎的善良,怎麽也隻是芝麻與西瓜相比。雖然格太郎對妻子恨之入骨,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卻出現在他瀕死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阿勢打開箱子的掛鉤,會讓格太郎相當地激動。不管她平時怎麽過分,拈花惹草,他都能不計過往。雖然患病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是格太郎對生命還是充滿著渴望的。如果今天沒人來搭救他,他將就這麽掙紮著慢慢死去,這當然是無比悲慘的。但是,阿勢這個壞女人竟然落井下石,怎能不讓他肝腸寸斷!

當然,阿勢對此不會有任何感覺,她僅僅隻是微微可憐自己的丈夫死得過於悲慘,她對自己的狠心還有些不能原諒。然而,就像被惡魔攫住了一樣,她所有的行為都好像不由自主。壁櫥裏已經變得安靜了,她站在那裏,不僅沒有作為妻子應有的悲痛,反而思念起自己的情人。她甚至設想著,丈夫給自己留下了這麽多財產,以後自己和情人的生活一定會過得十分舒適。就這麽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她對格太郎的死竟然沒有一點兒感覺。

她無動於衷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若無其事地開始換衣服,嘴角上,甚至多了一抹冷酷的笑意。她慢慢地解開自己的裙帶,像平常那樣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