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唐詩中的美麗與哀愁
層帷深垂,幽邃的居室籠罩著一片深夜的靜寂。一個獨處幽室的女子躺在**,自思身世,輾轉不眠,備感靜夜漫長。她深深地陷入了靜寂孤清的環境之中,一滴淚靜靜地從眼角滑落……
她為何如此寂寞孤獨?為何這般情傷意斷?想來此種狀況定逃不出一個“情”字。
重帷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李商隱《無題》
自古女子就是愛情的犧牲品,而烈女們對愛情的執著更是令人欷歔不已。“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即便相思全然無益,也不妨抱癡情而惆悵終身。在近乎幻滅之時仍然堅持不渝地追求,可想而知,她對心中所愛男子的“相思”是如何的銘心刻骨。此女子為情而困,為情而悲。
人間有情,世間有愛。這種愛不僅存在於人與人之間,萬物生靈皆有愛。白居易在《太行路》中說:“何況如今鸞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而在這麵“鸞鏡”的背後,蘊涵著一個鳥類世界的動人故事:傳說罽賓王有一隻失去配偶的鸞鳥,三年都不鳴叫,夫人告訴他:“據說這種鳥見到自己的影像就會鳴叫。”於是罽賓王懸掛一麵鏡子來照它,果然鸞鳥見到鏡中的自己便開口鳴叫,鳴聲悲淒,半夜即衝撞籠子而死。
後來古人便把這種忠於愛情的鳥鑄在鏡子裏,稱為“鸞鏡”。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情,是文學中一個永恒的主題,因此也成為唐代詩人經常歌詠的題材。
翻開唐詩的曆史,讀上一首,仿佛拔出了一柄鏽跡斑駁的古劍。但在微光暗暗中,卻閃爍著一位位英雄不滅的靈魂。“死生契闊,氣吞山河,金戈鐵馬夢一場,仰天長嘯歸去來……”讀一首唐詩,又如打開了一個古老的胭脂盒,在氤氳香氣中,升騰出一個個薄命佳人哀婉的歎息。“思君君不知,一簾幽怨寒。美人卷簾,淚眼觀花。”
在春江花月夜裏,不知是誰第一個望見了月亮。從此,千裏嬋娟的明月夜夜照亮那無寐人的寂寥。月成了遊子的故鄉,床前的明月永遠是思鄉的霜露;月成了思婦的牽掛,搗衣聲聲中,夜夜減清輝;月又是孤獨人的酒友,徘徊著與舉杯者對影成三人。
詩人常借那十裏飄香的美酒舉杯消愁,千金換酒,但求一醉。人之一生,能有幾回醉?臨風把酒酹江,醉裏挑燈看劍。醉臥中似乎忘記了人間的榮辱、世態的炎涼。今朝的酒正濃,且來烈酒一壺,放浪我豪情萬丈。滄海一笑,散發扁舟,踏遍故國河山,人生安能摧眉折腰!
詩句中的薄命紅顏,在刀刃上廣舒長袖輕歌曼舞,雲鬢花顏,淚光瀲灩。都羨一騎紅塵妃子笑,誰憐馬嵬坡下一抔黃土掩風流。情不可依,色不可恃,一世百媚千嬌,不知誰舍誰收。長生殿裏,悠悠生死,此恨綿綿。
卷帙浩繁的唐詩成為一個時代的縮影,不僅讓我們看到了舊時的枯藤、老樹,還讓我們對那千年之前文人墨客駐足過的地方時時憑吊悵惘。
試想一下,假如沒有張繼勾畫出“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的意境,今天寒山寺的鍾聲似乎與其他鍾聲一樣,淡泊索然;假如杜牧沒有表達出“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那種痛徹心扉的憂鬱,那麽今日的秦淮河就不會給人更多醉人的傷感;失去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浪漫,今夜的月光必然黯然失色,無法映照環宇,更映照不到我們的心靈。同樣,若沒有“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豪放和“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懷”的欣喜,今朝的美酒就僅僅是酒精與水的混合物罷了;若沒有杜甫在顛沛流離之中“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呐喊,草堂就失去了廣闊的胸襟和沉鬱頓挫的風韻……
唐詩是詩化的中國,讀唐詩恰似與古人的一次情感對話、一次穿越時空的夢幻交流,在詩句壘起的世界裏尋找生命的真諦。
“自古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多飲些唐詩,多儲蓄些醉人的意境,在平平仄仄的命運中,就會多出一份情致,一份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