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你怎麽啦?”他問。

盡管百葉窗都拉下來的屋子裏顯得很暗,可他仍能看清她臉上驀然出現的驚恐和慌亂神情。

“剛才有人推門了。”

“哦,說不定是你的女傭或是哪個男仆吧!”

“他們從不在這個時間過來。他們知道午飯後我總要睡一會兒的。”

“那還能是誰呢?”

“沃爾特。”她小聲地說,嘴唇在戰栗。

她指了指他的鞋。他便起身去穿鞋,可由於緊張(她的驚恐也影響到了他),他的動作顯得笨拙,何況鞋帶又偏偏是係著的。她不耐煩地輕輕歎了口氣,給他把鞋拔子遞過去了。她披上一件和服,光著腳來到梳妝台前,用一把梳子梳著亂了的短發,等他係好他第二隻鞋的鞋帶。臨了,她把他的外套遞給了他。

“我怎麽出去?”

“你先等等。我出去看看,要是沒事你再走。”

“不大可能是沃爾特。他在實驗室裏一直要待到5點鍾的。”

“那還能是誰呢?”

他們倆小聲地交談著。她的全身都在發抖,這叫他頓時想到要是出現緊急情況,她一定會亂了方寸。他突然生起她的氣來,若是她家裏不安全,為什麽她非要說安全呢?他倆正對著通向陽台的門窗站著,她屏住呼吸,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循著她的目光瞅去,那裏的百葉窗都關得好好的,但白瓷旋鈕在緩緩地轉動,可他們剛才並沒有聽到陽台那邊有腳步聲呀!他倆心驚肉跳地看著把手在靜靜地轉動。一分鍾的時間過去了,沒有任何聲響。接著,鬼使神差的,他們看到另一個窗戶上的白瓷把手也轉了起來。吉蒂被嚇得丟了魂似的,不由得就要張開口大叫;他見此情形,急忙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沒讓她喊出聲來。

死一般寂靜。她依偎著他,雙膝在發顫,他擔心她就要暈過去了。他不耐煩地蹙了蹙眉,咬緊牙關,把她抱到了床邊,讓她坐下。她的臉色像紙一樣蒼白,盡管他曬得很黑,可此刻臉也是煞白。他立在她身邊,眼睛發愣似的盯著那個瓷把手。他倆誰也沒有說話。末了,吉蒂哭了起來。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不要哭,”他壓低了聲音焦躁地說,“如果我們勢必要倒黴,那就叫它來吧!無論如何,咱們得撐住。”

吉蒂在找手帕,他看了出來,把她的包遞給了她。

“你的遮陽帽呢?”

“我把它留在樓下了。”

“噢,天哪!”

“我說,你得鎮靜下來。我覺得百分之九十九不會是沃爾特。他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呢?他中午從來沒有回來過,是嗎?”

“從來沒有。”

“我敢跟你打賭,肯定是你的女傭。”

她朝他微微地笑了笑。他圓潤的嗓音裏含著愛撫,減緩了她的緊張情緒,她握住他的手,溫柔地按著它。他在等她鎮定下來。

“哦,我們不能就這樣一直待在這兒,”他說,“你能出去到陽台上看看嗎?”

“我怕自己連站也站不穩了。”

“你家裏有白蘭地嗎?”

她搖了搖頭。這讓他一下子蹙起了眉頭,不耐煩起來,但他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好了。突然之間,她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

“如果他正等在那裏呢?”

他盡力擠出一個笑來,他的聲音依然溫柔、有力,他對自己的說服力一向深信不疑。

“不太可能是你想的那樣。拿出點勇氣來,吉蒂。怎麽可能會是你的丈夫呢?如果是他的話,他回來看見大廳裏有一頂陌生人的帽子,到樓上又發現你的門從裏麵反鎖了,他一定會大吵大鬧起來的。這一定是哪個仆人,隻有中國人才會那樣去旋轉把手。”

她現在的心情的確平靜了許多。

“不過,即便是女傭,也叫人心裏怪膩煩的。”

“女傭,施些小恩小惠就可以籠絡的,如果有必要,我也能叫她不敢開口。做個政府裏的公務員,雖說權力沒有多麽大,可堵住她的嘴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說得很有道理。她站起身,朝他張開雙臂,他將她摟在懷裏,吻住了她的嘴唇,那歡愉銷魂的感覺讓她不能自持。她崇拜這個男人。他鬆開了手臂,她走到窗前,拉開窗閂,把百葉窗扒開了一點兒,看向外麵。外麵沒有一個人影。她踮著腳,走到陽台上,朝丈夫的更衣間裏,然後是她自己的那個小小的起居室裏望了望。兩個屋子都是空的。隨後,她回到臥室,走過來跟他說:

“沒有人。”

“我認為,剛才是我們出現了錯覺。”

“你可別笑話我,我剛才真的是嚇壞了。到我的起居室坐吧!我去穿上我的長襪和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