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龍仙兒聲嘶力竭地大喊,聲音在逼仄的空間產生陣陣回聲。

過了很久,回聲漸漸消失,地洞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龍仙兒喊得喉嚨沙啞,知道這樣喊下去是沒人會回應她的,所以不再喊叫。她順著石牆,摸到滴水的地方,嘴巴貼著牆細細地吮吸著略帶石灰味的水痕,雖然難喝,但也可以解渴。

龍仙兒雙手在漆黑的牢房裏**。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為何會遭此橫禍。作為金華山莊的莊主夫人,她在自家花園裏玩耍,山莊守衛森嚴,那人是如何潛進來的?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對她下手的?涼涼呢?涼涼哪裏去了?

“媽媽,我好怕,好怕!”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聲音很小,還帶著點哭腔,但是龍仙兒聽出來了,是涼涼的聲音!

“涼涼,涼涼!媽媽在這裏!你在哪裏?”龍仙兒大叫著,四處**。涼涼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依舊在哭泣、呼喊。

龍仙兒靜下心來,分辨聲源的位置,然後向那地方摸索過去。涼涼的聲音漸漸變大,龍仙兒摸到一麵厚重的牆壁,涼涼的哭聲就是從牆壁的另一麵傳來的。

“涼涼別怕,媽媽來找你。”龍仙兒大聲安撫孩子,然後順著牆壁摸索。她現在可以斷定涼涼在隔壁的洞牢裏,洞牢牆壁是由堅硬的岩石砌成,單憑雙手無法破壁。

龍仙兒順著牆壁一路摸索,終於在牆角的某處,找到了一個指尖般大小的圓孔。她湊近圓孔,喊道:“涼涼不用怕,媽媽在這裏!”然後把耳朵湊近圓孔,聽裏麵的聲音。涼涼聽見她的聲音,哭聲更大了。

龍仙兒一邊安撫涼涼,一邊教他如何尋找圓孔、貼近圓孔講話。雖然不能立馬將孩子擁在懷裏,但是知道他離得不遠,龍仙兒心裏總算踏實了一點,真不知是哪個狠心的人要將他們母子分開。

“媽媽,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涼涼說。

“我不知道,孩子。”龍仙兒臉上充滿無奈,回想當時的情景,她說:“你在我身後放風箏,有沒有看見什麽人靠近我們?”敵人是從背後襲擊龍仙兒的,涼涼既然在她背後,有可能看見敵人的模樣。

“我不知道啊!”涼涼大聲叫道,“那時風箏飛得很高,我抬頭看著風箏,隻覺得脖子後麵好像給蟲兒咬了一口,我便睡死過去了。”

龍仙兒輕輕歎了一口氣,孩子貪玩,又哪裏知道危險?很明顯他也被人點了穴。現在母子倆分別被囚禁在不同的暗室,看起來很近,可實際卻非常遙遠。

“媽媽。”涼涼忽然道,“我知道是誰把我們關在這裏的。”

“是誰?”龍仙兒急問。

“是二叔!”

龍仙兒身體一震,涼涼的語氣充滿了他這個年齡不應有的仇恨,她不禁喝道:“涼涼,不許胡說!你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涼涼說的“二叔”便是她官人金天生同父異母的弟弟金天養。金華山莊遵循祖製,始終堅持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的規矩。兩兄弟可以說一出娘胎,便名分已定,兩兄弟名字的意思雖然相差不大,但命運截然不同。老大注定這輩子尊貴無比,老二若有閃失,真得交給老天去養了。老莊主死後,老大當了莊主,老二名義上是二莊主,實則毫無實權。好在這金天養也不爭不搶,盡心盡力為莊主分憂,在莊裏口碑還不錯。涼涼是金天生的獨子,如無意外將是莊主的繼承人,金天養這個當叔叔的也從未對他有半分怠慢,真不知涼涼為何對他這般仇恨。

“我沒有胡說。”涼涼大聲道,“二叔表麵安分老實,實則對莊主之位虎視眈眈,無時無刻不想加害爹爹,我恨死他了!他把我們害死了,就可以得到他夢寐以求的莊主之位了!”

即使在黑暗的牢房裏,龍仙兒也可以感覺到涼涼口中濃濃的恨意。一般來說,如果官人和涼涼都死了,金天養將會成為莊主繼承人,涼涼的推測似乎合情合理。

龍仙兒不禁苦笑,覺得不能讓孩子繼續陷入這種偏激的想法中,便道:“涼涼,很多事情你現在還不知道,不要冤枉好人。”涼涼還小,確實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比如他的身世。

他的親生父親其實不是金天生,而是金天養。

“不,媽媽,我知道!”涼涼大聲抗議。

“你知道什麽?”龍仙兒心裏一沉。

“你記得去年我患了鬱寒症,大夫說隻有大雪山絕頂上的雪山火蓮做藥引才有的治。”

“是啊!”龍仙兒連忙應道,“那次,正是你二叔和……你爹爹不避艱險,合力攀上懸崖絕頂,才摘到這雪山火蓮。要知道,這雪山火蓮是你二叔發現的,而且在途中你爹爹出了意外,還是你二叔救了你爹,這是大家親眼所見!”

那次,金天生率領莊裏十餘名高手,齊赴險峻的大雪山尋覓雪山火蓮。金天生腳下一滑差點跌下萬丈懸崖,幸虧金天養眼疾手快,死命抓住金天生的腰帶,大夥合力拉他回來,這才救了他一命。因此,莊內眾人都覺得二莊主有情有義,忠心耿耿。

黑暗中靜了片刻。

龍仙兒繼續柔聲安撫涼涼:“你二叔若想得到金華山莊,他大可以不出手救你爹爹,反正是你爹爹自己不小心摔下懸崖的,即使摔死了,誰也不會怪你二叔。而且,雪山火蓮他也大可以視而不見,甚至偷偷摘走,不交出來,讓你病入膏肓。你們父子死後,那莊主之位不還是你二叔的嗎?”龍仙兒娓娓道來,細細分析,盡力化解兒子對金天養的仇恨。

“可是,他沒有那樣做。”龍仙兒再次強調金天養有情有義。

“媽媽。”涼涼忽然問道,“還記得那個被打斷腿趕出山莊的樹生叔嗎?”

“記得。他偷了我們家幾件貴重的銀器,人贓並獲。”龍仙兒不明白孩子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人。

“不!樹生叔在金家幹了二十多年,向來忠厚老實,他是被二叔陷害的!”涼涼激動地道。

“怎麽可能?”龍仙兒喝道,“是我聽到了消息,然後命人打斷他的腿,和你二叔無關!”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媽媽你親眼看到他偷東西了嗎?”涼涼語氣中帶有一絲埋怨,“媽媽你錯怪好人了!而且,我敢打賭肯定是二叔汙蔑他的。”

龍仙兒確實沒有親眼看見王樹生偷東西,此事是金天養告訴她的。她整日裏大小事務繁雜,不可能麵麵俱到,有時難免隻聽一家之言便做出決斷。可是對待這些卑微低賤的下人,即使是冤枉了又怎樣?這些年她已不知處理過多少這種事了。

“樹生叔因為懂得大雪山的地形,所以在那次尋找雪山火蓮時充當向導,他走在爹爹他們前麵。”黑暗中,涼涼的聲音透著一種與他年紀不符的成熟,“按理樹生叔除非背後長了眼睛,否則他不可能看見後麵眾人的情況,可是這時他偏偏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二叔食指彈出一小塊冰,剛好打在爹爹腳底,爹爹才會滑下懸崖。爹爹反應靈敏,抓住了懸崖邊緣,二叔才假惺惺去救爹爹的。樹生叔嚇得不敢多言,可是二叔卻發現了樹生叔的異樣,從此樹生叔便成了二叔的眼中釘、肉中刺。”

龍仙兒冷冷地道:“這是王樹生跟你講的吧?”

“是的。”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龍仙兒道,“不要聽他一麵之詞,冤枉你二叔。”

“媽媽既然明白耳聽為虛的道理,那為何又隻聽二叔的一麵之詞?”涼涼不解地問。

“你二叔何等尊貴,樹生那賤骨頭能和他比嗎?我當然聽你二叔的。”龍仙兒沒有感情地道。

“媽媽你怎麽可以隻分高低貴賤,不分真假好壞!”涼涼有點生氣地道。

龍仙兒被關在黑暗中,生死難料,哪有心思跟兒子爭辯這些?王樹生一介草仆,冤枉他怎麽了?她不耐煩地道:“不管怎樣,總之,把我們困在這裏的一定不是你二叔!”

“就是二叔!”涼涼語氣堅決如鐵,竟然寸步不讓。

“我說不是他!”龍仙兒大怒,對兒子的態度有些惱火,這孩子平日乖巧純善,沒想到現在竟敢忤逆她。

“媽媽,我恨他。”涼涼提高了聲調,黑暗中他咬牙切齒地道,“這次出去之後,我一定要殺了他。我知道我的能力不如他,可是我是金華山莊的繼承人,我得除掉這些居心叵測之人。我可以設陷阱、暗殺……總之,一切可以殺死他的辦法,我都會嚐試。”

龍仙兒意識到涼涼對金天養的仇恨竟如此深厚,他不知道金天養是他的生父,這樣執著下去,恐怕會發生弑父的慘劇。

“涼涼,你誤會你二叔了。王樹生那賤骨頭所說的要是真的,那你二叔後來又怎麽會把雪山火蓮摘來給你?他可當你是親生兒子對待啊!”龍仙兒焦急地道。

“藥是做了手腳的。”涼涼無悲無喜,淡淡地道。

“做了手腳?”龍仙兒瞪大眼睛。

“是的,二叔在雪山火蓮上加了一種叫五行噬魂丹的毒物。這是一種藥性甚緩、無色無味的毒物,加到雪山火蓮中誰也發現不了,也不影響雪山火蓮的藥效。我服食之後,鬱寒症是好了,但是五行噬魂丹的毒性卻遊走於我的任督二脈,永遠無法清除,我永遠不能練功了。”涼涼一連用了兩個“永遠”,可以看得出他對金天養的仇恨並非一朝一夕形成的。

龍仙兒心裏一沉,涼涼已經換了好幾個師父了,可是涼涼的武功底子依然薄弱,金天生、金天養和她都手把手地教涼涼。可是涼涼的丹田就是無法凝聚內力。任憑他如何努力,都毫無進展。要說他身體孱弱、不宜練武也就算了,可是這孩子整日活蹦亂跳,無病無痛,比一般孩子的體質還要好;說涼涼悟性低、死不開竅也不對,這孩子聰明乖巧,十分機靈,怎麽會連那些簡單的練功要訣也把握不到?這些問題龍仙兒一直無法理解,現在聽涼涼這麽一說,她心裏也不禁生出了疑問,難道這孩子說的是真的?

可是涼涼是金天養的親生骨肉,金天養還和她策劃著將來如何讓孩子順利當上莊主,從此二人雙宿雙棲,他怎麽能害自己的孩子?這對他沒有一點好處!

沒有涼涼,他們的一切計劃都是做無用功。

“媽媽,不光是我。”涼涼平靜得有點恐怖,“你也是,你也中了五行噬魂丹的的毒。”

“什麽?”龍仙兒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