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誰憐刀痕深

狗兒帶著光光大師回到長茅坪。

將到家門口,狗兒見自己的土房子被燒成了一片白地,上麵還冒著煙。狗兒呆呆地站在原地,欲哭無淚,想不到自己家竟遭此大劫。

狗兒在灰燼中搜索,忽然摸到一個瓶子。光光大師道:“這瓶子居然沒被大火燒掉,這裏麵是什麽?”

狗兒把它遞給大師,道:“是個藥瓶。”

“藥瓶?”

“是的,藥瓶裏原有三顆藥丸。爺爺吃了一顆,老爹吃了一顆,我小時候也吃了一顆,現在光剩瓶子,沒什麽用了。”

光光大師心中詫異,擦掉瓶子表麵的一層灰。發現這瓶子乃上等碧玉所製,極其珍貴,窮鄉的小戶人家怎會有如此稀罕之物?光光大師的指甲刮到一凹凸不平之處,仔細一看,上麵刻著一個“百”字,好生驚奇,問道:“這瓶子你們是怎麽得來的?”

“聽說爺爺救了一個破落書生,那書生把它給了我爺爺。後來一直沒回來拿,爺爺有一次生病,胡亂吃了一顆,沒想到病就好了。爺爺覺得神奇,便讓老爹吃了一顆,後來老爹也讓我吃了一顆。”

“治病?”光光大師搖搖頭,將瓶子放進袖管,說不定日後可以從這裏找到狗兒鐵頭之謎的線索。

狗兒訥訥地道:“好端端的,這房子怎麽會起火呢?”

“是有人故意為之。”光光大師道,“看這情景,房子四周一定布滿了火種,不然房子不會燒得這麽幹淨。”

狗兒大罵:“是誰幹的?”

“沒有燒死你,算你走運!”一個陰沉的聲音忽然傳來。

光光大師喝道:“哪裏來的朋友,請出來相見!”

西邊小丘轉出來一人,那人青紗蒙麵,隱約可以看見他臉上有一條又深又長的刀疤。

光光大師道:“原來是飛雲寨的九當家,請問狗兒哪裏得罪了閣下?”

刀疤一陰聲細氣地道:“這火本來是要燒死他的,至於為什麽要燒死他,他心裏很清楚。”

“老子不知道,賠我房子。”狗兒怒道。

刀疤一冷冷地道:“我可不是老八、老七,我不用刀,我用的是鞭,不怕你的鐵頭!”說罷,一條長鞭抽在狗兒肩膀上,狗兒肩膀立刻多了一條血痕。

狗兒負痛,對方的長鞭極難閃躲,不一會兒狗兒又中了數鞭。

光光大師道:“狗兒,忘了我教你的三式了嗎?”狗兒猛然醒悟,在刀疤一再次抽來之時,身形一閃。刀疤一一鞭打空,然後狗兒趁勢拿住他的手腕。

刀疤一沒想到他出手如此高明,手腕被製,長鞭無從施展。狗兒初次試招,好生得意,哈哈大笑,一腳踹向他屁股。

“動我屁股?”刀疤一被他踹得向前跌撞幾下,頓時火冒三丈。他向來十分愛惜自己的身體,便是寨中兄弟也不敢隨便碰他一下,被狗兒這般對待,當真是生氣了。

長鞭再次襲來!有了上一次經驗,狗兒對長鞭再不害怕,加上天生反應靈敏,竟然看透了刀疤一的鞭法。待長鞭打到之際,狗兒腳步一移,身形一轉,已轉到刀疤一身後,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腰。

刀疤一大驚失色,怒叫:“無恥!”

狗兒這一招攬腰式本來是想攬明月的腰,沒想到現在攬住了一個大男人,更沒想到還被一個大男人罵“無恥”,尷尬得不知所措,手上一鬆。刀疤一掙出狗兒的環繞,反手打了狗兒一個耳光。

狗兒捂著火辣的臉,心中不知什麽滋味,這一耳光若是被一位姑娘打倒還好,可偏偏打自己的是一個大男人,真令人不知所措。狗兒感到莫名其妙,轉身離開。

刀疤一餘怒未消,見狗兒露出背門,便直插向狗兒的心髒!

誰知,狗兒忽然身形疾轉,雙手一鉤,鉤住刀疤一最先貼近的腿。刀疤一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狗兒收不住身體,跟著撞了過去。狗兒的嘴巴不歪不斜,正好親在他臉上的那條刀疤上!

兩人默不作聲。

狗兒本想將抱腿式用給明月,沒想到居然給了這麽一個男人。看到刀疤一怒不可遏的表情,狗兒一時之間想不到要說什麽,隻是訕訕地傻笑,盯著刀疤一臉上深深的刀痕,說:“你的刀痕……挺好看的。好像我外婆家院子裏那棵楊柳樹的枝條兒。”

“楊柳條兒?”刀疤一全身一震。從前他是一個美男子,自從被毀容,便自慚形穢,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害怕被人嘲笑。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內心充滿了孤寂。冷不防被狗兒這麽誇讚一句,頓時情感決堤,仿佛被狗兒戳中了最柔弱的地方。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忽然,他一躍而起,飛快向前狂奔。

狗兒和光光大師麵麵相覷,不知道刀疤一怎麽了。

這時,山大嬸急忙跑來,哭著喊道:“狗兒,剛才有人說阿花被飛雲寨的賊人抓了,這可怎麽辦?”

阿花被抓了?狗兒大怒:“我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倒欺負到我頭上了?幹!老子要跟他們幹上了!”狗兒決定教訓教訓飛雲寨賊人。當然,這次他拉上了光光大師這個幫手。

飛雲寨的勢力很大,連綿幾十裏的山頭都是他們的地盤,這裏聚集了上萬嘍囉。官府雖然時有派兵征討,都無功而返,最糟糕的一次還被賊人趁勢打破了州門。若非刀疤九主動撤出城池,回歸草莽,怕是還有一番硬仗要打。

然後知府白慕道走馬上任,幾番較量,飛雲寨屢屢敗於白知府之手,可官軍也攻不破飛雲寨的山門。朝廷認為,白慕道雖然不能徹底剿滅賊人,但讓他們不敢輕易侵犯州境,從而保境安民,也算難得。因此,白知府的烏紗帽便一直穩穩當當地戴在頭上。

但很少人知道,刀疤九攻城、撤退以及詐敗都是白知府的命令,白知府才是他們的老大。

飛雲山山下的道路一向人煙稀少,但也有一些人抱著僥幸的心理,想偷偷穿過。今天,就有商隊想冒這個險,商隊一行七人,剛到山腳,草中便出來一夥賊人,將這隊人綁到山上去了。

眾嘍囉才將他們帶到半山腰,就看見刀疤九帶著剩下的八位當家在那裏等候。刀疤九一個箭步上前,給了帶頭的一個耳光,罵道:“笨蛋!都到這兒了,還不給白老大鬆綁?”

商隊為首那人冷冷地道:“阿九,你怎麽老不長記性,你還叫我什麽?”

“是,是。”刀疤九一驚,連連道歉,“你看我這嘴笨的,你都進了官門這麽久,自然應該叫白大人了!”

是白慕道!他為人小心謹慎,為了掩人耳目與刀疤九共討大事,隻好扮作商人被劫上山來。

刀疤九將白慕道迎到聚義廳,讓他坐到首座的位置。刀疤九支開左右,隻留下八位當家,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上頭又有什麽差使,要勞煩白大人的大駕?”

白慕道呷了一口茶,一字一字地道:“九百石大米。”

刀疤九大驚失色,顫聲道:“主人是不是想殺我?這麽多大米我要去哪裏找?白大人,你要救救我!”

白慕道拍拍他腦袋道:“這麽好的狗死了,我到哪裏去找?我是不會看著你死的。本月九號,朝廷有一批押往河南賑災的糧食路過本州,是九百石大米。”

刀疤九道:“您是叫我去劫?這可是大人境內,豈不是給您添亂子?”

白慕道鄙視地道:“糧食是由朝中大將遊鯤親自押運,憑你們也想劫走?知道我給你們帶來什麽東西嗎?”

“大人,你是說你們帶來的那些箱子?”

“是的。那裏麵是炸藥。”

“十箱炸藥!”刀疤九大喜,便是千軍萬馬,也能被炸得粉碎。

“這炸藥是尊主給你安排的,價值不菲,如果沒用上正途,你也知道後果。遊鯤的車隊有五千人,若想劫走大米,最重要的是能炸死遊鯤。遊鯤一死,其五千兵馬便不足為懼。遊鯤在朝一向與尊主為敵,能炸死此人,實是奇功一件。阿九,你升官的機會到了,做好此事日後甚至可以與我平起平坐,就看你能否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