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絕地之戰

很久沒再下雪了,但地上的積雪依然很深。尚思圖等人長期活躍在金營和雲州之間的荒蕪地帶,打金兵個措手不及是常事。當然,他們人少,隻能打遊擊戰,襲擊小股金兵,挫挫敵人的銳氣;雖然他們人少,但他們已然成了雲州軍民心目中的守護神。

這一日,尚思圖帶著十幾個弟兄穿過河盤穀,忽然發現十幾具屍體橫在雪地上。看清楚後發現,竟是徐岱等人。他們昨夜在此伏擊敵人,不想反遭毒手。

尚思圖又悲又驚,徐岱是霹靂堂的二當家,武功高強,閱曆非凡,即使伏擊敵人不成功,也有辦法全身而退。現在屍橫荒穀,敵人定是個可怕的角色。

他仔細看了看徐岱的傷口,其所中的都是槍傷,全身上下的槍傷共達三十七處,而且有許多並非刺在要害。一幅景象立刻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雖然徐岱和弟兄們藏得非常好,但還是被敵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聚而殲之。最後剩徐岱一人,被敵人重重包圍。為首的那人獨鬥徐岱,徐岱不是他的對手。那人顯然是在折磨徐岱,刺了三十多槍才殺死他。

忽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眾人圍過來一看,隻見各個傷口隱約連成一個“鬥”字!

尚思圖立刻明白,那人刺了徐岱這麽多槍,是在向尚思圖傳遞一個信號,他要向令人聞風喪膽的尚思圖下戰書!

這是一個神秘而可怕的對手。定是尚思圖的威名傳到了金營,所以金營派來這麽一個高手,對他的梨花兵進行反擊。尚思圖對他一無所知,但知道二人相鬥關乎兩國的士氣,一時間也非常期待和他交手。

走過河盤穀,尚思圖在蝦子溝伏擊了十幾個金兵的哨子。然後,他將金兵的屍體並列排在雪地上,再揮舞梨花槍在他們頭上的山崖邊寫下五個草字:我要殺死你。然後,又用積雪將那五個字埋起來。他是故意這樣做的,他不知那人是誰,也不知道那人在哪裏,但他相信如果那人無法找到“我要殺死你”這句話,也就不配當他的對手。

過了一日,他路過青龍溝,隻見一名梨花兵死在地上。他死相淒慘,身體趴在一塊至少二百斤重的岩石上。

尚思圖運起神功,將那塊岩石推開,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石塊紛飛。他一一避開,待平靜之時,他看見地麵上有一個坑,坑裏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我也要殺死你。

字條上的字跡娟秀,極其工整。尚思圖哈哈大笑,看來敵人是個心思細密的家夥,那人已經發現了山崖上刻的字。現在,雙方的目的都很明確,那就是殺掉對方!

二人傾盡全力,在這片荒地上默默地展開較量。但過去十多天,雙方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倒是殺了對方一些人。每次殺了人,兩人都會在屍體附近布一個局,將“殺了你,是我贏”“不殺你,我絕不罷休”之類的信息傳達給對方。這片荒地很大,他們在暗處伏擊,弄不清對方身處何地,唯有小心翼翼地向對方傳送著信息,一步一步地試探對方。

剛開始,要五六天才能發現對方殺了人;後來,兩三天便可發現;接著,上午殺的人,下午對方便發現了。隨著信息傳遞得越來越頻繁,雙方搜索的範圍越來越窄,二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知道那人就在自己附近,尚思圖也更加小心。兩人如兩匹互相搜尋對方氣息的餓狼,逐漸走近對方,肅殺的氣氛最後凝聚在長尾坑。

尚思圖懂得龜息之法,他潛在雪中,注視著長尾坑上的動靜。茫茫雪地靜悄悄的,尚思圖心裏明白,那人已經來了,而且和他一樣潛在雪中。

誰要是沉不住氣,露出聲息,誰便最先遭到攻擊。現在兩人比的是耐力。

突然,西北方向走來一匹狼。長尾坑裏的兩人頓時緊張起來,尚思圖全神貫注,他知道一切都會因這野狼的出現發生巨大的變化。

那野狼低著頭,用鼻子在地上尋覓著。那野狼的鼻子非常敏銳,似乎已經察覺到這雪地之中埋藏著活物,它一點點地尋過來。尚思圖心髒怦怦直跳,他和那人無論誰先被野狼發現,都會分出一點精力對付野狼,這無疑給了對方一次搶先襲擊的機會。

老天會幫著誰?野狼會先找到誰?尚思圖暗暗祈禱,但願自己的運氣不至於那麽差。

野狼用鼻子嗅了兩下,忽然停了下來,用前爪刨開積雪,向雪底下挖去。

尚思圖一喜,野狼所挖的定是那人的藏身之處。那人耐力再好,麵對狼的尖牙利爪,也隻能跳起反抗。那人跳起的瞬間,他就會一槍將那人擊殺。

沒一會兒,野狼忽然向後退了幾步,衝著剛才挖的那個坑嗥叫,似乎對坑下的東西非常恐懼。

是殺氣!尚思圖一凜,那人不動聲息,憑著身上濃濃的殺氣嚇退野狼,實在非同小可。

果然,野狼瞪了一會兒挖的坑,再沒往前走。反而轉身向著尚思圖的方向走來。

尚思圖的梨花槍上有火藥、黑水的氣味,這點氣味常人很難聞到,但對於鼻子靈敏的野狼而言不是難事。尚思圖知道野狼一定會找到他,他現在知道那人的藏身之處,但那人還不知自己在哪裏,那人在等待機會。

尚思圖心下明白,若野狼過來,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不會用殺氣逼走野狼,這樣他必須得先應付野狼,那就會陷入被動之中,讓那人有機可乘,發動致命一擊。

尚思圖當機立斷,要化被動為主動,在那人還沒發現自己藏身地點之前,及時殺了野狼。他提前現身,那人的反應會稍微一滯,有了這點空暇,那人的一擊便比確定他地點後的一擊威力稍弱一些。

高手相爭,一絲一毫都要計算精準,生與死的距離隻有一線之隔。

尚思圖驀地跳出雪麵,一把抓住野狼的脖子,然後將野狼奮力朝那人的方向擲去!擲出野狼後,他看也不看,馬上舉槍朝那個方向刺去。

隻聽“嗷”的一聲,野狼死了。那人終於露麵,他和尚思圖一樣,都使用銀槍。這兩支槍,一支插進野狼的嘴,一支插進野狼的屁股,將野狼架在空中。

那人的銀槍插入野狼的身體比尚思圖的銀槍深,此次雖然是他占了先機,但是這一點先機並不能轉化為致命的殺機。

尚思圖捏了一把汗,對方出招極快,他若是再猶豫片刻,讓野狼尋過來,那人的槍頭已刺進他的心窩了。

這期待已久的一戰,兩人都沒能傷到對方。尚思圖見那人身材瘦小,戴著一個麵具,無法看清他到底長什麽樣子。尚思圖估計他的年紀在二十歲左右。

尚思圖和那人同時拔出銀槍,野狼的屍體掉在地上,二人都沒有再次出手。

江湖中人為了比較武藝的高低,可以在深山鬥個七日七夜,直到分出勝負為止。但是疆場上的伏擊卻講求的是時機。一旦時機流逝,便隻能等待下次。

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哈迷花將軍即將領大兵攻打雲州城,我和你在這荒地上的決鬥結束了,下一次我們換個方式決鬥。”聲音清冷,柔和如鈴。

尚思圖第一次與那人較量,就如此驚心動魄,不禁問道:“什麽方式?”

“鬥陣!”那人一聲尖叫,也沒等尚思圖回答,便轉身離開了長尾坑。

尚思圖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唏噓不已,雖然和那人見麵了,但自己對他還是一無所知。

之後,他在這荒地尋了幾天都沒有發現那人,那人也沒有再伏擊他的弟兄,似乎已撤出了這片荒地。

梨花兵越是偷襲,金兵就越有攻下雲州城的興頭。很快,消息傳來,如那人所說,哈迷花親自領兵三萬攻打雲州城。

梨花兵可以擾亂敵人軍心,但寡不敵眾,實力無法和金兵相抗,也阻止不了金兵越過這塊荒地,尚思圖隻好先撤回回雁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