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讓我們把鏡頭移到案發當日。那天,露屋穿著一身學生裝,圍著學生常用的圍巾,手上的手套也是平時戴著的。他一邊向老太婆家走去,一邊不住地思忖。如果換上別的衣服,去商場買衣服、在何處換裝等問題,因為活動範圍太大,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穿著平時的衣服,就會大大降低被懷疑的概率。他反正是這麽思考的,這樣的裝扮在路上不會太顯眼,隻要他能順利地到達現場就好,因為他必須縮短作案的時間。如果不小心在這周圍被人看到,那也不用擔心。因為平時他總在這四周散步,如果今天真被撞見,就也以散步為借口。換個角度來看,如果碰到熟人,當然還是不換裝更為安全。至於何時行動,當然最好選擇不被注意的晚上,而且齋藤和女傭總是會出去的,這個時機不是等不來,那麽露屋為什麽在大白天貿然行動呢?與換不換服裝是一個道理,他是想讓自己盡可能地不背上嫌犯的罪名。

可是,當他來到老太婆家門口的時候,又有些舉棋不定了。他心虛得很,不安地打量著四周,和普通的小偷沒什麽不同,或者說恐懼感襲來得更加猛烈。老太婆的家獨門獨院,和鄰居家也有一段距離,中間被一排樹隔開。郵局正對著老太婆家,被長長的圍牆包圍著,有一百多米的樣子。這片住宅區,平時十分安靜,就是白天也常常看不到人影。露屋壯著膽子來到老太婆家,真是天助一樣,別說人,他連一條狗也沒碰上。而且開金屬門時,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怕鄰居發覺,他在屋外裝作問路的行人,進到屋裏後,他又裝作找齋藤有事的樣子,跟著老太婆進了裏屋。

進屋坐下後,因為女傭不在,老太婆說要去泡茶招待露屋。這個時刻是露屋等待已久的。當老太婆把門扇拉開時,他出其不意地從背後抱住老太婆,接著就把她的脖子死死地勒住。(作案時他戴著手套,避免留下指紋,雖然如此,他還是十分小心。)老太婆的嗓子裏隻是低低地咕嚕了一聲,就死了。她掙紮的時候,由於手亂抓亂撞,不小心把旁邊的屏風碰倒了。屏風是對折式的,上麵畫著栩栩如生的六歌仙,顏色十分豔麗。老太婆的手指劃到小野小町的臉上了。

露屋查看了老太婆的屍體,確定已死無疑。他放心了,可是看到被劃破的屏風,他心中就有些不安了。不過很快他就覺得擔心毫無必要,這又能證明什麽呢?他來到壁龕上的花盆前,把裏麵的鬆樹連根拔起。他真的在花盆底部找到了裝錢的油紙包。他把油紙包小心地打開,抽出一半錢,大約有五千日元,放到了自己的新票夾中,然後放到自己的口袋裏。剩下的錢,他還是照原樣放回原處,仍然埋在花盆的下麵。他這麽做當然是為了製造假象,掩蓋錢已經被偷的事實。老太婆到底有多少錢,隻有她自己清楚,可是她再也不能開口了。

他想了想,把棉坐墊團在一起,放到老太婆的胸前,想堵住一會兒會噴湧的鮮血。然後從自己右邊的衣袋裏,拿出一把鋒利的折刀,使勁兒刺向老太婆的心髒處,然後猛地拔出來。他把沾了血跡的刀子,在棉坐墊上使勁兒蹭著,直到幹淨了才收回到衣袋中。他這麽做,是怕老太婆沒死徹底,所以模仿了別人的刺殺,讓她徹底死掉。因為怕直接用刀,自己身上會濺上血跡,所以事後補刀。

他用來裝錢的票夾和所用的折刀,都很大,是特意在廟會的露天攤位上購買的。那天為了防止被別人記住,他選擇了人流最多的時候,根本顧不上講價,直接付款拿東西走人。人聲喧嘩,想必沒人會注意到他。再說他買的東西,都是隨處可見的,根本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露屋確定沒有留下作案痕跡後,就拉上門扇,向前門走去。到了門口,他俯下身子,一邊係鞋帶,一邊思考怎麽處理腳印。不過這些擔心似乎多餘了,因為前麵房間的地麵都抹著水泥,而街道上也十分幹燥,腳印根本留不下來。他隻要拉開門走掉就可以了。可是,這是關鍵的一步,稍有閃失,就會前功盡棄,他不能不萬分小心。他仔細地聽著四周是否有人走動……除了誰家隱約傳來的琴聲,到處都是一片寂靜。他索性什麽也不管,大大方方地打開門,就像剛拜訪完主人告辭的客人一樣,從大門信步走出。街道上沒有人經過。這片住宅區的所有街道,都寂靜無比。走了四五百米,露屋看見了一處神社,神社有些年頭了,石頭砌成的圍牆延伸出去好遠。確定周圍沒有人出現,露屋就從圍牆的縫隙中,把折刀和帶血的手套扔進去了。然後,他就十分坦然地開始散步,走到自己平時常常經過的一個小公園。公園裏有一些孩子在嘻嘻哈哈地**著秋千,露屋望著他們,感到怡然自得。就這麽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時間慢慢地過去了。

回家時,他特意去了警察局一趟。

“我剛才撿到了這個票夾,裏麵裝著好多日元。我把它上交給你們。”

他邊說邊掏出了票夾。警察詢問了他撿到票夾的時間和地點,還有他的姓名住址,他也一一回答了。警察給了他一張收據,上麵含有他的姓名和金錢的數目。也許這些流程比較煩瑣,但卻是他能想出的最安全的辦法。誰也不可能知道老太婆的錢已被取走一半,剩下的還放在原處,再說這個票夾根本就找不到什麽主人。如果無人認領,隻要過了一年,這些錢就會歸露屋所有,他自然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花掉了。這些都是他反複權衡之後才做的。如果把錢拿回去自己藏起來,也有可能被別人發現。如果自己直接帶在身邊,是很顯眼的,也十分不安全。交給警察就能避免被懷疑,真是考慮周全呢!

“哈哈,是不是很意外?小偷會把贓物交到警察手裏,估計神仙也不能掐算出來。”

他心裏得意極了。

第二天,和平時沒什麽不同,露屋哈欠連天地睜開眼,開始閱讀收到的報紙。在社會版,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當然並不是他被發現,而是讓他竊喜的事:齋藤被警察以殺人的罪名抓起來了,因為大家發現他一個窮小子忽然多出了大量的金錢。

“我是齋藤的朋友,如果我不去警察局探望一下,也許說不過去。”

這麽想著,露屋就穿戴整齊,前往警察局,還是昨天他上交票夾的那個警察局。為什麽不去別處呢?因為他想表現得自然,要讓別人更加相信他。他表現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要求警察讓他見一見齋藤。自然,和他料想的一樣,警察沒有答應。他反複向警察詢問懷疑齋藤的理由,也明白了事情的部分真相。

露屋是這麽推理的:

昨天案發後,齋藤先一步回到家中,那時露屋應該剛剛離去。他肯定發現了老太婆的屍體。他想去警察局報案,可是他忽然想起了那個裝錢的花盆。如果真的進了小偷,那麽裏麵的錢一定會丟失。為了確認這點,他拿起花盆,檢查後,意外發現錢還在裏麵。可是看到錢後,齋藤就想據為己有。雖然這麽推理有些幼稚,但是合情合理。人們都不知道老太婆把錢藏在哪裏,自然會認為是小偷殺人後盜竊,遇到這種情況,誰能抵擋住金錢的魔力的呢?再接下來,他會怎樣做?他當然會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前去警察局上報人命案。可是由於太匆忙,他把偷到的錢放在自己身上都沒有察覺,然而,他忽略了警察會搜身這關鍵一點。

既然發展到這一步,齋藤不可能繼續保持沉默。讓我想想他會怎樣進行解釋。他已經深陷險境了。露屋又進行了大膽的猜測,當警察從他腰裏發現現金時,他一定會狡辯那是他自己的。這是講得過去的,因為根本沒人知道老太婆到底有多少家產,她又會把錢藏在什麽地方。也許警察會相信這種說法。可是錢的數額太大了!最後,他不得不講述真相。但是,法官怎麽會相信他呢?如果一直沒有別的嫌疑人出現的話,他肯定會獲罪。嚴重的話,他也許要被槍斃。但願這樣……

然而,預審官不是傻子,他們一定會努力調查清楚各個細節。例如齋藤曾告訴我老太婆藏錢的地點在哪裏。發生命案的兩天前,我還曾去過那裏,並和老太婆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還有我自身的困窘,我窮困得幾乎交不起學費……

對於這些問題,露屋在殺人之前早就找過搪塞的借口。現在,露屋絕對不允許齋藤說出對他不利的說辭。

離開警察局,他吃過早飯,還和送飯的女傭就殺人案交談了一會兒。他若無其事地進了校園,學校裏的人正紛紛議論這殺人案,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旁觀者,也在人群中高談闊論,當然隻是轉述那些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