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命運的安排,就既來之則安之

那個男人是補習班的老師,名叫周予。封露宣捂著鼻子坐在最後一排,盯著周予。周予講課很認真,但是有個毛病——不肯抬頭看人,隻是一直悶頭講。下麵的學生說話的說話、聽歌的聽歌、塗指甲油的塗指甲油,似乎沒有一個願意好好聽課的。他們叛逆又沒規矩,把所有對家長的怒氣都變為無聲的抗拒,撒在周予的課堂上。

時間很快過了一個小時,周予長舒一口氣,放下書本,轉身把作業寫在黑板上,說了聲“下課”。下麵的學生不情不願地抄寫著作業,這是他們對周予唯一的妥協,因為周予和家長們有微信群,作業的事兒做不了假。

學生們陸續起身離開,偶爾有人說一聲“老師再見”,其實他們倒是很喜歡周予的態度,周予不會強製他們學習,他們在這裏起碼可以放鬆一下。

下課之後,周予坐在講台前發了一會兒呆才站起身來,開始打掃教室,掃到後排時,他突然發現封露宣還坐在座位上。

但是他沒有問什麽,隻是繼續掃地。封露宣笑了笑,站起身來去教室後麵拿了拖把幫他拖地。周予看起來有點兒困惑,但是一時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我沒有安排值日生的。”

封露宣笑了笑,哼著歌接著拖地,周予見她堅持,也沒有說話。她很快拖完了地,又拿起抹布擦桌子。周予看著眼前的少女,有點兒出神。封露宣十八九歲的年紀,剪著齊耳短發,有些自來卷,卷曲黝黑的頭發下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尖下巴,眼睛細細長長的,不大,但是很有神。她皮膚很好,白皙水潤,滿滿的膠原蛋白,仿佛掐一把就能掐出水來。她穿著一件肥大的黑色T恤和一條明顯不合體的牛仔短褲,露出細長白皙的腿,動來動去時更顯得皮膚細膩。

封露宣擦了幾下桌子,轉過頭來看周予,發現他在看著自己,便嘴一歪,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你看什麽?看大白腿嗎?”

周予的臉紅了,忙把頭轉向另外一邊,說了一聲“已經下課了”,就再也沒說話。封露宣也沒有理會他,依舊哼著歌擦桌子。

桌子擦完了,封露宣把抹布衝洗幹淨,周予還站在原地沒動,封露宣過去推了他一把:“喂,周老師,你發什麽呆?”

“抱歉,我不是老師,我隻是來幫朋友代幾節課而已。”

“那我有事兒跟你說可以嗎?”

“哦……你有什麽事情要求我嗎?”周予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封露宣有些吃驚地抬頭看著他,周予這次沒有躲避她的目光,而是略帶疑惑地看著她。封露宣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就多看了幾眼,發現他的臉紅了。

“你好純情啊,哈哈哈!”封露宣指著周予的臉笑了起來,但是周予對她的笑沒什麽反應,還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她。封露宣笑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說:“你幫我個忙行不行?”

“什麽?”周予悶悶地說,“把補課費退給你嗎?這我做不了主。”

“咳咳,”封露宣臉紅了,她最初確實是這樣想的,但是她明白這不太可能,“我不喜歡補課,以後你錢照拿,但是不要跟我家人說我沒來,必要時幫我做個偽證,怎麽樣,你沒有損失吧?”

封露宣覺得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沒想到周予思考了一下,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行。”

“為什麽啊?”

“沒有為什麽,你不來,我就通知你家長。”周予語氣溫和,但是態度很堅定。

“憑什麽?你又不是補習班的老師,你不過是個來代課的!”

“你既然跟我說了,我就隻能管了。”

“切!”封露宣抓起書包轉身就走,周予在她身後說了一句話。

“你這樣的女生我見多了,無非是拿自己的人生跟家人賭氣罷了。”

封露宣猛地回過頭,周予還在看她,見她回頭,又很快轉過身收拾自己的教案去了,沒有再理會她。

本來就是個很懦弱的人嘛,幹嗎在自己麵前這麽強硬,吃錯藥了嗎?封露宣心裏有些不舒服,隨即生起一股愧疚感,她其實可以想象,為了讓她上補習班,叔叔費了多少口舌,和嬸嬸吵了多少架。但她就是不服,為什麽每個人都可以擺弄她,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就像安置一件家具一樣安置她?

她不願意,但是她又能做什麽呢?

封露宣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她隻知道自己憋得快要爆炸了,既然這世界對她充滿了惡意,那麽她能做的,就是把惡意還給這個世界。

周滕是第一個,周予是第二個,她轉過頭來,眼睛裏露出一絲狡黠的光。她轉身去了一樓的女廁所,擰開洗手池的水龍頭,發現裏麵還有水,不過沾染了鐵鏽的顏色,還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塑料袋,那是她早上出門時裝早飯用的,她把塑料袋接滿了水掛在門上,在門邊聽著動靜。當她聽到周予下樓的聲音時,她對著門外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門果然如她預料打開了,周予被潑了一身髒水,愣在原地不動了,封露宣站在那裏對著他瘋狂地大笑,他也沒有什麽反應。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動了,但他隻是抹了抹自己的臉和頭發,對封露宣說了一句:“不來上課就通知家長。”

說完,他轉身走了。封露宣在他身後做了一個鬼臉。最初,她對周滕的惡作劇隻是臨時起意,而這次,她是故意的。她隻為自己的報複感到痛快,卻完全沒有發現那張黑色的卡片上,那隻血紅色的眼睛再次緩緩地睜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