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鍾情西班牙的村上春樹
“你去過西班牙嗎?”他問道。
“很遺憾,沒有去過。”我回答道。
這是村上春樹的第二部小說《1973年的彈子球》中主人公“我”和西班牙語老師之間的對話。可見,村上春樹從早期開始,就對西班牙很感興趣。
實際上,作為一名作品被譯為五十多種語言、在世界範圍內擁有很高知名度的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常年憧憬著西班牙文化,並把西班牙語、西班牙文化等要素投射在自己的作品中。然而,除了專門的研究者外,一般讀者對此事幾乎一無所知。
村上春樹曾在2009年和2011年兩度前往西班牙。第一次是去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出席西班牙加利西亞地區的國際文學獎——胡安·德·聖·克萊門特大主教獎(Premio Arcebispo Juan de San Clemente)的頒獎典禮。第二次是前往巴塞羅那參加加泰羅尼亞地區政府主辦的第二十三屆加泰羅尼亞國際獎(Premi Internacional Catalunya)的頒獎典禮。
此外,村上文學在歐美各國的接受情況的相關研究也頗有進展。文藝雜誌《國文學》(1995年3月號)以“村上春樹——預知的文學”為主題,詳細分析了村上文學在世界各國,尤其是歐美各國的接受度。
具體來說,有何西阿(Hosea)·平田的《村上春樹作品在美國——“FUN”的經曆》、尤爾根·斯塔魯夫(Jürgen Stalph)的《村上春樹在德國》、安娜·傑林斯卡·埃利奧特 (Anna Gerinski Eliot)的《村上春樹在波蘭——尋出版社曆險記》。另外,還有岡本太郎的《村上春樹和意大利——化為〈東京布魯斯〉的〈挪威的森林〉》。但是,這本特輯並沒有涉及西班牙。
同樣,《村上春樹作品研究事典》一書介紹了村上文學在美國、意大利、德國、波蘭的接受情況,唯獨沒有提及西班牙。另外,法國文學研究者菅野昭正在《法國如何讀村上春樹作品》的論文中詳細記述了《海邊的卡夫卡》和《1Q84》在法國的接受情況。同樣,村上作品的法文譯者科裏努·亞特蘭(Corinne Atlantic)也在《村上春樹的兩麵性》的論文中,詳細論述了村上作品在法國的接受情況和其形象的變化。
除此之外,還有總結村上春樹對歐美文學的吸收和二者之間關係,尤其是村上文學和英語文化圈文學關係的研究。例如,千石英世在《村上春樹和美國》中提到了作為翻譯家的村上春樹和美國文學的關係。另外,還有吉田春生的《村上春樹和美國》和吉岡榮一的《村上春樹和英國》等著作。可以說,村上文學在歐美文化圈接受情況的相關研究正穩步推進。
西語文化圈也有村上文學的研究者。2013年12月14日,西班牙文學研究者柳原孝敦在東京外國語大學舉辦的座談會“在世界範圍內閱讀村上春樹”中,介紹了《尋羊冒險記》《1Q84》等在西班牙的翻譯情況。此外,柳原還對比了村上文學和哥倫比亞作家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rcia Marquez)的著作《百年孤獨》的相似點,在論文《羊男會不會夢到豬尾巴》中,他說明了村上文學在西語文化圈的人氣:
村上春樹現在出新書的話,在西語文化圈也能成為新聞。
此外,在《墨西哥年輕作家的戰略和村上春樹》一文中,作者久野量一闡述了村上作品對墨西哥年輕作家的影響。由此可見,村上文學在西語文化圈一直備受矚目。
如果把研究限定在村上春樹和西班牙文學及文化的關係這一範圍的話,目前隻有兩篇論文。一篇是森直香的《關於村上春樹在西班牙的接受情況的預備考察——以〈挪威的森林〉為中心》,另一篇則是本書筆者的論考《村上文學中的西班牙語和西班牙文化》。森直香從西班牙讀者的角度出發,對村上文學的魅力進行了如下說明:
即便說村上的作品是歐美作家寫的,西班牙讀者也不會產生任何違和感。他們從村上的“西洋式”的都市小說中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登場人物,明白這些人物和自己品味著相同的孤獨,便會產生共鳴。
另外,他們從作品中描繪的傳統和技術共存、頗具異域風情的城市東京,以及自殺的主題、獨特的生死觀中感受到了日本獨特的魅力。
筆者於2014年發表了相關的學術論文,將著眼點放在了村上作品中的西班牙語和西班牙文化上。在論文最後,筆者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西班牙語和西班牙文化有某種魔力,在村上春樹的作品中,西班牙語內在的節奏發揮著“咒語”的作用。
同樣,阪東省次和椎名浩在二人共著的《日本和西班牙——文化交流的曆史》中,從日本和西班牙的文化交流這一宏觀視角出發,分析了村上文學在西班牙頗具人氣的原因。
村上春樹在西班牙獲得成功的原因是什麽?我認為有以下四點:
第一,與二三十年前不同,現在的西班牙是典型的資本主義消費社會,大城市中人情淡薄。在這樣的社會中生活的人們,成為村上作品的主要讀者群。
第二,村上文學的主人公麵臨著自我認識的困境、感知到的孤獨與近幾年來西班牙人麵臨著的問題相近。
第三,村上的作品屬於成長小說範疇,描繪了感到生活不易和空虛之後依然頑強生存著的年輕人的故事。他用這樣的形式,來描繪“青春”這一具有普遍性的主題,這在西班牙引起了眾多讀者的共鳴。
第四,他們從傳統和技術共存、頗具異域風情的城市東京,以及自殺的主題、獨特的生死觀中看到了日本的特色,感受到了村上文學的魅力。
此外,在西班牙也有村上文學的評論性文章和研究類書籍。西班牙雜誌《讀書》(Leer)2012年2月號的日本文學特輯中,刊登了麥卡·裏貝拉(Mica Ribera)題為《日本文學的“熱潮”——來自遙遠世界的曖昧**》的評論性文章。在該文中,麥卡·裏貝拉高度評價了村上的作品。
在西洋的日本文學熱中,村上春樹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家。
另外,日本文學研究者、馬德裏康普頓斯大學教授卡洛斯·盧比奧(Carlos Rubiao)也出版了研究類圖書《村上的日本》,他在書中通過村上春樹的作品,詳細介紹了日本文化。
此外,賈斯托·索特洛(Justo Sotelo)也出版了名為《村上春樹的世界》的研究類圖書。在書中,索特洛從必然性和可能性的角度出發,分析了村上春樹的作品。
同樣,本尼托·艾裏亞斯·加爾西亞·瓦萊羅(Benito Elias Garcia Valero)也出版了名為《村上春樹的量子論式魔術》的研究類圖書,從物理學的量子理論概念出發分析了村上的作品。
根據前麵的介紹我們便可明白,關於村上春樹和西班牙的關係的研究非常有意義。因此,本書就從村上春樹和西班牙兩個方麵進行雙向考察。
本書從以下兩個角度闡明村上春樹和西班牙語、西班牙文化的關聯性。
第一,從村上春樹的視角出發,對其文學作品中西班牙語和西班牙文化發揮的文學性作用進行分析。
第二,立足西班牙讀者的視角,考察村上文學在西班牙的接受情況。
本書整體結構如下:
第一章,筆者介紹了村上春樹兩度前往西班牙的經曆,分析他對西班牙的憧憬之情。
第二章,筆者分析了西班牙語和西班牙文化在村上春樹作品中發揮的各種作用,最後闡明村上經常將兩者融入自己作品中的理由,這也是寫作本書的目的。
在第三章中,筆者圍繞村上文學中西班牙現代繪畫發揮的視覺作用,以及作品中提到的西班牙內戰的作用展開論述。
第四章,筆者選取了西班牙女導演伊莎貝爾·科賽特(Isabel Coixet)的電影《東京之聲地圖》(Map of the Sounds of Tokyo),分析村上文學等一係列日本現代文學對該電影的影響。
在第五章中,筆者將三島由紀夫和村上春樹進行了對比。三島由紀夫和村上春樹一樣,也是在世界上具有很高知名度的日本作家。本章著眼於二人對西班牙文化的憧憬之情,從比較文學的觀點出發,考察二人西班牙文化觀的異同點。
在最終章中,筆者從村上文學以及西班牙文化共有的世界觀——生者與死者相互感應、彼此相連——出發,闡明村上文學本質上具備的“祈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