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

“市局刑偵中隊的,幫我們查一下20日晚九點在這裏入住的記錄……就這個人,九時三十五他的車開進你們的停車場……”

頤賓大酒店,吧台邊站了兩位黑衣夾克的男子,亮著貨真價實的警證,服務員自是不敢怠慢,敲著鍵盤調著記錄,而這兩位,等待的當會,還不忘看看PDA上恢複的路線記錄,用了一天多的時間,技偵員們把那輛嫌疑車輛四十多個小時行程的記錄通過交通監控全部逆推回來了,找到了落腳的酒店、找到了富貿大廈的停車記錄、甚至找到了車上閃過一男一女的兩個影像,不用說這是消失的端木和徐鳳飛了,這一點也體現出了端木和徐鳳飛反偵察意識的高超之處,兩個人加上一個司機,根本不同路,根本也沒有入住同一所酒店。

不多會,服務員把記錄調閱出來了,掃描過的身份證,外勤打電話直接通知專案組傳回去,謝了聲旋即急匆匆地出去了。

接收的同時,範愛國和童輝政委正在技偵室等著,一張彩噴吐出來了,老範拿手裏憑著經驗一判斷:真的。身份證沒假。隻不過一看身份證號和登記的住址愣了下,遞給童副政委詫異地問:“許昌人?對不對呀?”

“發一封協查,直接到許昌公安局,調閱戶籍記錄……老範,你看像咱們這兒人嗎?”童副政委道了句,老範一搖頭:“絕對不是,南文北武中棒槌,你看長那熊樣?一口東北話,你讓他說兩句許昌話聽聽?”

“是啊……可這證件?”童副政委狐疑了下,踱了兩步追問著行雙成道:“行組,搞茬了吧?長相也不怎麽對得上號。”

“那沒辦法……入住監控和登記吻合,證件有效。”行雙成笑著道,提了個意見:“除非證和人不對號……哦,這不,調閱出來了……咦?這證是真的,有記錄。”

戶籍資料中調出來的叫“張和順”的人名,和登記入住的身份證吻合,是出於許昌市某街道派出所辦理,如果證件吻合而且沒有案底資料,這樣的往往會被技偵略過,隻不過這是案子牽扯到了身份,那就不得不重視了……怎麽重視呢,童輝和範愛國互視了一眼,很確定地指著:“假的……又是個假身份,嗨,我說這小子行呀?咱們反查了十幾個小時,查出來的居然還是假身份……行組,有沒有辦法查到假證的來源。”

“童政委,您太迷信高科技了啊……中州七百萬人口,還不帶流動的,光每天丟的身份證有多少?光每天收容到的無證人員有多少?還不敢加上遍布全市的假證販子……您讓我們怎麽下手,更何況,人家這張證件根本就是真的,不信您往下查,不是民工丟了的,就是被賊偷了的……”行雙成一臉難色,說了半天難處,正說著,沈子昂進來了,問著反查的效果,童政委粗略一說,小小的一個假證,還真把一屋子高科技難住了,就著椅子坐下來,沈子昂思忖的片刻來餿主意了,白活著新想法道:

“大家說說,咱們能不能換一種思路查,已知徐鳳飛和端木都是中州人氏,我想他們對中州是非常了解的,剛剛技偵上也確認,兩個月前的鑒寶會上就見到徐鳳飛露過麵,我覺得是不是她在中州本身也有假身份……”

“肯定有,我估計都不止一個。”範愛國道。

“嗯,應該是這樣,這些人已經習慣隱藏行跡了,每每在那兒之前,一定會已經做好萬全準備。”童政委點頭道。

“那來源呢?”沈子昂反問道,上路了。行雙成一愣道:“您是說,查假證來源?”

“對呀……這條線我想他未必隱藏得住,咱們這樣,由專案組統一指揮,直接到分局、派出所,抽調警力,把徐鳳飛、端木和下麵這位嫌疑人照片發下去,還有涉及的三個假身份,一路排查各大中小酒店旅館;另一路找有製販假證前科的人……不管能不能找到端木和徐鳳飛的落腳點還是找到假證的出處,都值得一試,也正好借此對外來人口做個臨檢……大家要沒意見,我向省廳申請一下……”

這是老辦法,沒辦法的辦法就得死馬當活馬醫了,現在犯罪事實漸漸浮出水麵的越來越多,偏偏就是找不犯罪的人的蹤跡,道路、民航、列車以及口岸都沒有發現有出逃的跡像,省廳由此判斷這兩位仍然在中州。

點頭了,都點頭了,沒戰術的時候,就是大規模使用人海戰術的時候了……

命令下發的時候已過中午,是市局的命令,各分局直至各街道派出所被這個臨時行動召集起了隊伍,一動又是雷霆萬鈞,小警車的警報拉得哧啦哧啦直響,出入於中州的大街小巷以及各犄角旮旯,一通掃過去,不少車裏載著市井裏的牛鬼蛇神就回來了……

十四時,中原西路派出所,三個有製販假證前科的被傳喚回來了,一個卷毛、一個長毛、一個頭頂上沒毛,瘌痢頭,所長虎著臉講了一翻要遵紀守法、脫胎換骨、改過自新的話,爾後把這幾張照片和身份證影印件擺著辨認,毫無例外,挨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認識。

“再好好瞧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底下幹了點什麽,別人幹的也算……”所長詐唬著,點著煙,很不客氣地挨個剜過去,那長毛瘦個子一個激靈緊張地道:“楊所長,自打您教育以後,我已經痛下決心改邪歸正了,不認識您不能逼著我們認識吧?”

“就是……真不認識,要認識我們還不敢說是咋的?”那兩位也附和著。

“那這些呢?誰能做得出來?”楊所長拍著證件的影印件,那位禿腦袋的拿到手裏,細細一端詳,然後是和仨位同行一嘀咕,很有專業眼光地看出來了,笑著推回來道:“楊所,你考我們吧?這個是你們派出所出的真件,比我們做的好……”

“嚴肅點。”楊所長斥了句,換著話題問著:“據你們所知,咱們轄區有沒有販真件的?”

三個假證專業戶互相看看,卷毛的胖子說話了:“有,哪個區都有……楊所,不是我們不幫您,這沒法查呀?工地、黑市上、火車站那片、汽車站周圍,就有人專業收,也有專業賣,其實人家出來混懂行的,都不做假證的,隻要找準地方找準人,賣個真的比假的還便宜……您不能找我們,我們和他們不是一路,您得找平時在街上拉包的賊,這玩意他們知道往那兒賣……”

這仨貨,不知道是真心幫忙還是有心開脫自己,給楊所長指了條新路,被訓了一番,打發走人了,回頭楊所長又翻著轄區的治安記錄,挑了一摞檔案往外勤麵前一放:

“把這幫有盜竊前科的,全給我傳回來……”

收獲少不了,幾個小時,各基層派出所上報匯總的情況:抓獲製販假證人員多少多少名,現在查獲查獲身份證、駕證以及學曆證件若幹……每每有行動,下麵總有相應的成績匯總上去,一方麵是這些人根本抓不完,另一方麵,這些被抓的,出來照樣還犯,這種平衡是由市場需求決定的,所以也是禁而不絕的,其實大家都看得開。

下麵的看得開,上麵的可就為難了,中州幾十所街道派出所,這些最少的執法單元流水似地傳回資料來,技偵的設備都快吃不消了,嫌疑人、證件、照片、幾個小時又累加了超過1G的文件夾,上麵拉鋸、下麵扯皮,找回來的淨是些毛賊,看得行雙成吧嘰一聲摔了鼠標,就沒見一個有用的。

……

各派出所的聯動另一路是查找嫌疑人落腳地,專案組的外勤化整為零了,手持著照片,在片警的帶領下,挨著個酒店、桑拿、旅館、洗腳城……凡是可能留下住宿的地方一個一個排查,續兵、範愛國、童輝各負責一個大區,坐在車裏不時詢問排查的進展。

其實這種大海撈針的手法誰也知道,能找出來隻能憑運氣,即便是找得出來也應該是一個過期的落腳點,案發後沒有馬上發現徐鳳飛的涉案事實,其實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排查和抓捕時機,而端木呢,幾個專案組外勤心裏嘀咕著,要是這種手法能抓住這個臭名昭著的騙子,那這個騙子應該是浪得虛名了。

“童政委、續兵……你們來我這兒,有個新情況……暫時保密,來了再說……”

步話裏,傳來了老範的聲音,續兵從躺著的座位上一骨碌翻起身來,看看時間又到下午五時多了,安排了幾句,先行駕著車到老範指示的地方去了:郵電大廈。

發現什麽了,估計應該是重大情況。

續兵和童政委幾乎是同時到的,兩個人奔進保安室的時候,範愛國正和一位保安隊長說著什麽,起身告辭直把三個人送出來,續兵和童政委有點莫名其妙,不料老範一直使著眼色走,出了大廳上了車了,倆人追問不休著,老範這才驚訝異常地把情況說了下,敢情是排查徐鳳飛、端木三人的照片,查到這兒時那服務員小聲嘀咕了句:上午不是查過了麽……結果外勤多留了個心眼,不但查了一遍,而且還詢問下誰來查過了,結果一查,把老範嚇了個目瞪口呆……

“怎麽了老範,有發現?”童輝政委急了,追問著。

老範一遞收集到的剪影,一瞧,童輝懊喪不已,果真是徐鳳飛,正從門廳拾階而進,雖然戴著墨鏡,可這兩天都在這個人影上晃悠,一眼都認出來了,如果能提早十幾個小時話,恐怕這人都逃不走了。

“還有更意外的,續兵……看看這是誰?”老範又翻了張,續兵一瞅跟著凸眼咧嘴大聲驚叱著:“梁根邦?這小子真在中州?呦嗬,可把我們找苦了……”

“想不想看看是誰在找他們?”老範突然問了句,剩下那倆一愣,老範把照片一扒拉,這次連童政委也看暈了,兩個人、四隻眼、瞅著小PDA屏幕半天沒反應過來,然後詫異地一對視,不約而同地迸了倆字:“帥朗!?”

對,是帥朗,穿著鮮亮的警服,正從門外大踏步地進了郵電大廈……

……

當漸漸看到中州的城市輪廓時,天色已晚,高速路上的指向燈已亮,下了收費站,城市在即,帥朗摸著電話拔了老康的電話問了一地址,直駛著進城了,這康醫鬧很小心,電話上不肯說,帥朗估計不是在意安全問題,而是怕知道了消息不給錢……消息還真讓這貨挖出來了,這事也充分證明了,凡職業道德,都不怎麽經得起金錢考驗。

不多會,到了約見的正興酒店,老康縮著脖子正在停車場等著,看著帥朗駕著的鐵路設備裝備車,一個箭步上來坐到副駕上,帥朗倒奇怪了,這地方和腫瘤醫院相去甚遠,沒想到這貨的活動半徑還挺大,說話嘛,自然是車上說話方便,駛離了停車場上了路,帥朗心情頗好的問著:“說說唄老康,說完請你吃一頓。”

“哦喲,甭提多難了,我今兒腿都跑細了,光磨嘴皮得費二兩唾沫……您不了解這幫人,淨擱耗子洞裏鑽著,可難找咧……哎我說兄弟,不會有什麽事吧?今兒怎麽派出所的都抓做假證的哥們,正興街這場弄走好幾個,怪嚇人的,還有的都洗手不幹了,也被傳喚走了……”老康嘚啵著,點了支煙,帥朗聽得這話微微一愣,旋即轉著話題:“甭廢話,廢話不加錢的啊……說主題,本來有心情請你吃飯,搞得現在都沒有了。”

“得,吃飯就免了……我還真找了一個,可不知道是不是,七月底有個人從我同行手裏一次性買走十七個休眠身份,十二個男的、五個女的,裏頭就有這個王麗,女,38歲,身份證號1404511……”

“十七個,要這玩意煮著吃呀?你確認?”

“當然確認。”

“那就不對了,既然買走了,別人為什麽告訴你?”

“兄弟,咱說句不好聽的話啊,完全保密的事您甭指望有,就我給你的身份,你要真拿那身份殺人放火讓警察提溜住我,我是立馬坦白從寬啊……買走這十幾個身份的呢,已經過兩個多月,估計也沒啥後賬了,我那朋友才透了個底……”

“都叫什麽呀?光說十七個,我怎麽知道真的假的?還有身份證號,不讓你拉個清單麽?”

“那是容易的麽?人家肯定不給呀?”

“你要是沒拿到,那可沒錢給了啊……”

“我是說不容易,可沒說沒拿到,那……全拿到了,您給我那一萬,我可全扔給他了,那丫高興得屁顛屁顛的,收這麽多錢,樂得回鄉下去了……那可說好了,您不能害我啊,我正心虛指不定出什麽事了呢?”

康醫鬧嘚啵著,沒準是聽到了點風聲,有點坐臥不安了,嘎聲車停在路邊,帥朗一把拽過來,寫在紙煙盒皮上的一張名單、名字、住址、身份證號,密密麻麻一堆,還不止十七個,估計是把養身份人的登記單買回來了……一看帥朗樂了,直揣進口袋裏,一掏錢拍在康醫鬧手裏,又多數了十幾張塞一塊,邊塞邊說著:“你也發財了,樂得屁顛屁顛走吧……”

康醫鬧又是拿了厚厚一摞錢,暫時忘了危險,“哢嗒”一聲開車門要走,帥朗一把揪住了,正色道著:“對了,老康,我看你這人實誠,得,有個內幕消息,我免費告訴你,你想不想知道。”

“您說,您說。”老康自然是不推拒免費的東西。

“知道為什麽警察現在大規模抓製販假證的嗎?”帥朗問,老康嚇了一跳,搖搖頭。

“那你知道為什麽我花高價買你這個消息嗎?”帥朗再問,老康又搖搖頭。

“告訴你吧。”帥朗胃口吊足了,正色解釋著:“我有幾個哥們是警察,幫過我的大忙,他們現在有麻煩了,我不能坐視不管不是,所以我得通過這事給他們幫個大忙……什麽事呢?你們這群賣假證的裏頭,有人把假證賣給殺人嫌疑犯了,老康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後果,少說也得坐幾年,進去得脫幾層皮……”

老康被帥朗忽悠得渾身一激靈,嚇了一跳,看著帥朗不像開玩笑,這倒緊張地拿著錢不知道該不該揣進懷裏,不過要還回去,明顯舍不得,帥朗很知情達意地把老康的手一挽,錢給塞兜裏安慰著:“你別擔心,兄弟我罩著你……錢你放心拿,就警察提溜住你,說不定我也幫上忙……不過,你是不是得告訴我消息從那兒來的?”

老康又是嚇了一跳,眨巴著看著帥朗,可沒想到怎麽一轉悠二轉悠,自己倒還不得不說這個秘密了,不過明顯警惕地看著帥朗,一時摸不清頭腦了。

“康哥,兄弟這是在幫你……知道這個內幕,回頭你得趕緊溜,最起碼消失兩個月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在哪兒……你錢也賺了,事也辦了,放放心心去玩唄,對不對,回來還繼續做你的生意,兄弟幫你這麽大忙,你不能沒點表示吧?”帥朗道。

康醫鬧眨巴著眼,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帥朗急了,掏著剛取的一摞錢,往車前台上一摔:“和他媽你說話真費勁,就這麽多了,不說我自己想辦法,你還別蒙我,肯定就在正興街這一帶,我找幾個街上混的,三兩張就辦事了……要不要?”

康醫鬧想了想,手伸了伸,試探了兩次才很堅定地把錢揣兜裏,開著車門,回頭說了句:“正興街168號,找豆腐幹……你還別嚇唬我,他還就是專門給身上有事的提供跑路服務的,要不他也不會把賣出去的身份告訴我,你就想找買身份的人也未必找得到。”

“啪”一聲關門,康醫鬧兩手縮在袖筒裏,大搖大擺走了,看樣把帥朗當二球擺了一道。

不過帥朗倒覺得此行不虛,如果是普通的跑路嫌疑人倒還真沒地方找,那一次買這麽多身份,而且是兩個月前,這就有的說道了,首先這肯定是徐鳳飛未雨綢繆,其次肯定是通過當地人買的,那她在當地肯定有經營的關係;再次,能找到中州這種耗子窩的都是本地人,生打生沒這種水平,這個關係帥朗此時覺得除了梁根邦沒有第二人選了。

“弄這麽多身份,不是來的人多,就是準備來回換著支應呆的時候長……吡…”帥朗摁著車廂燈,粗粗一看歪歪扭扭的筆跡,從身份證號上判斷著年齡,十二個男性證件從二十幾歲到四十幾歲不等,還真是五花八門,看了半晌,又想了半天,雖然摸到了線索,可細細一揣摩,這玩意得強大的技術支持才能起到作用,比如在什麽地啟用,得在第一時間知道才有效,如果像自己這麽兩眼一抹黑,那揣著也是白揣,根本無從通過這玩意找人。

“我弄的是盛小珊的錢,而梁根邦卻找上我了……盛小珊和梁根邦扯不到一起呀?這應該是兩夥……喲,壞了,古老頭用《英耀篇》騙了人家八百多萬,不會是報複到我身上來了吧?媽的這托又不是我一個,幹嘛呢跟我過不去……”

帥朗又想到一層,把自己嚇了一跳,那天拍賣明顯買走《英耀篇》的人和徐鳳飛一路,要是把氣撒到自己身上,這八百萬,還真不是自己賠得起的。

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帥朗沉吟了片刻,來回捋了一遍思路,現在十成十確認,這個禍水已經引到自己身上無疑了,可想想古清治的手法,好像不聲不響擺人一道也不像他的風格,有些事,總會有什麽端倪可尋,可這次……帥朗有點迷懵,現在人都消失了,這唱得是那出呀?難不成留下我一個唱獨角戲!?

“喲……我怎麽把這貨給漏了,他應該知道不少東西,說不定這是老古留下的一個楔子……”

帥朗靈光一現,發動著車,消失在燈火闌珊的街頭……

老城區、狀元胡同、牌坊巷12號,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摸到這曲裏八拐的地方,看了看鐵藝大門居然還是獅口鐵環,帥朗暗罵了句,咚咚咚直踢著門,踢了半天又發現純粹是裝飾,一邊還有問鈴呢,又連摁了幾次門鈴才聽到院子裏腳步聲,來找的人是王修讓,就和古清治搭伴坑人老頭,不過讓帥朗沒想到的是這王老頭居然住著這麽一所房子,看樣有些年代了,不過地方實在牛叉,要是拆遷的話,怕不得賠償好幾百萬,光院子門庭一瞧,足有三四分地大小,中州像這樣的獨處小院已經是非常罕見了。

門開了,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開得門,直請著帥朗進來,先前電話打通了,本來以為王老頭根本沒記得當時尋龍時這位小跟班,卻不料老頭記性不錯,一口就叫上帥朗的名字來了,這倒更讓帥朗確認,這老頭肯定知道點什麽。

開門的婦女沒怎麽說話,看樣像家裏的雇的阿姨,隻把帥朗請上二層會客間,一進門,讓帥朗微微詫異了下,框架式的梨木桌,四方四正的太師椅,向陽麵是一整塊大玻璃當窗戶,窗兩頭還懸著老式的琉璃燈籠,裝飾得古色古香,雖然瞧著不倫不類,可也並不紮眼,框架條桌正麵的牆頭掛著兩條橫幅,帥朗瞄著眼睛認了半天才認了一句“橫笛弄秋月”,另一條幅寫得忒潦草,帥朗沒認出來,不過中間那幅山水畫很有韻味,近處的蘆葦**子、遠處的湖泊、中間的垂釣老頭,很有點意思。

文人不分古今,都有這麽點酸味,明明追名逐利鑽城市裏那兒也不想去,還非搞個什麽寧靜致遠、心遠地偏,真把他們扔鄉下,估計又得哭爹喊娘想回城……帥朗根據一慣的判斷把王老頭也歸到這一類裏,不為別的,上大學時候中文係那群講師教授都這德行,言行就沒一致過。

“小帥……幸會幸會,怎麽?我這破家什還入得了法眼?”

聲先至,人後到,王修讓大踏步進來了,伸手和帥朗,後麵那位果真是端茶倒水的阿姨,此時端著盤瓷碗細壺,到了太師椅中間的矮幾上斟著茶,帥朗不料老頭出口有這麽一問,笑了笑,很做作地說了句:“喜歡。”

“這是仿清代書法家盛光傳的手筆……你是古大哥的高足,一定看得出其中的韻味吧?”王修讓坐下來了,一問把帥朗問迷糊了,不敢吭聲,韻味倒是有那麽點,隻是字沒認全,一皺眉頭,王修讓以為有什麽地方不對,征詢似地請教著:“這幅行書用墨過濃,筆意未達,是我父親當年的臨驀……也是因為胸中怨氣過重,恐怕在書法在難以登峰造極了。”

越聽越他媽聽不懂,帥朗愣了下幹脆一指第二幅問著:“大爺,這是個什麽字,我還真不認識。”

“噗”……王老頭急噴一口茶水,呲眉瞪眼,爾後是糟牙硬咬沒敢笑出聲來,詫異了下,不解地道:“小帥,你不是開我老頭的玩笑吧?”

“大爺,開什麽玩笑,真不認識……”帥朗道。

“前一句是橫笛弄秋月、後一句是長歌吟鬆風……是說一種生活態度和一種生活境界,不談這個也罷,你找我,有事?”王修讓看帥朗不像做作,幹脆繞過這個話題了,再一瞅帥朗,不但這個人讓他驚訝,連衣服也讓他驚訝,穿著身警服,帥朗呢,斜著眼瞟了幾眼,這滿臉皺紋,一身清瘦的王老頭倒有古清治有幾分相似,一等老頭問,帥朗來了個以問代答道:“您應該有事告訴我吧?”

“是嗎?”老頭笑著問,像打機鋒。

“不是嗎?我找您這麽大人物,好像沒見您有什麽驚訝的,是不是知道我的來意了?”帥朗再問。

“嗬嗬……能猜出一點半點來,好吧,你想知道什麽?喝茶……”王修讓謙讓著,帥朗天天看老頭喝這玩意,也摸出點門道來了,一揪蓋碗,是杯綠龍井,抿了口,帥朗單刀直入了,問著王修讓:“大爺,咱們一共騙了多少錢?”

“噗……”王老頭又被雷了一家夥,愣了愣眼,旋即笑了,抽了張紙巾拭拭嘴巴笑著道:“老古說你這人和普通人不一樣……嗬嗬,確實不一樣啊?為什麽用咱們?為什麽要用這個騙字呢?”

“當騙子不丟人,騙不著別人還走光了,那才叫丟人……要不我這樣問吧,分了您多少?”帥朗促狹地問,王老頭哈哈一笑,點點頭:“好好,既然這麽說,那咱們就直說,都不少……我肯定沒你多,怎麽小帥,你嫌少。”

“不嫌少……我是說,有後患嗎?”帥朗問。

“肯定有嘍,有多大回報就應該有多大代價。”王修讓道。

“那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呢?或者說,這個騙局裏受益的人有的是?為什麽偏偏讓我付出代價呢?還有,王大爺,我知道您有機會見到古清治……麻煩您告訴他一聲,要白拿這個錢嘛,我倒不怎麽介意,不過他要想玩點什麽花招,我還真介意……我想了萬全之策,反正現在我手裏錢不少,要不我去辦了個國際旅遊,出去玩上半年一年的、要不幹脆再找一座城市定居,隱姓埋名,就像他一樣,誰也找不著,誰也拿我沒治……怎麽樣?王大爺,我這個想法如何?”

帥朗翹著二郎腿,得瑟著小腦袋,得意洋洋地賣弄了幾句,湊到王修讓跟著問著,那欠揍的表情擱誰看誰心裏也舒服不了。

一說,明顯地看到老頭不自然了,額上的皺紋波形拉了開,腮邊少肉多皮的老臉有點掛不住了,抿了好幾口綠茶才憋了句:“你要非這樣,我也沒辦法……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以為老古看上的人眼光應該沒錯,可不料這麽個結果。”

“什麽托兒不托兒,當托兒我不都當完了……還有什麽事?今兒可有人找上門了,十好幾個大漢,差點把我小命搭進去,不能我拿倆錢,替你們擋槍吧?你們幹什麽去了?”帥朗翻著白眼問,老頭擺擺手:“這個……我可愛莫能助了,你說要是我個老頭擋槍,你們年輕人壁上觀,是不是更說不過去?”

“嗨,這倚老賣老上了?”帥朗一愣,斥了句。

“倚老有點,賣老可沒有……嚴格地說,你現在的事和拍賣的關係不大,那是兩碼事。”王修讓道。

“好,說說,我就想聽聽到底中間有什麽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唄……”

“從哪兒說起呢?”

“那還用問?從頭說起……”

一問一答,問是自問,答是幫答,一點也不客氣,幾句咽得王修讓手指點點直斥著是帥朗,帥朗擰著腦袋不理會這倚老賣老的貨,直嚇唬著,你不說拉倒,我還懶得聽呢……一詐唬把王老頭倒逼住了,老王苦心婆心解釋著:“其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先說,你看到什麽了?”

“裝什麽裝?還不是這樣……”帥朗擺活了一番,老古設局,賣家和拍賣行坑瀣一氣,說白來不過是窩騙個局,本來就是求證來了,根本不需諱言,不料王修讓搖搖頭解釋著:“看來你還嫩了點,這個局有四層,我現在確定你一定沒有看完整……”

“四層?”帥朗吃了一驚,敢情還有自己沒看穿的。

“對,第一層,司空見慣的圈錢,誰也知道;第二層,莊家和拍賣行聯合欺詐,鑽的是‘拍賣不保真’的法律空子;第三層,莊家和拍賣行、買家,共同做局,形成一個虛假的搶購風潮,誘導不知情的人入局……其實你能看到這第三層已經很了不起了。”王修讓笑著道。

“那第四層是什麽?”帥朗問。

“第四層是,根本就沒有莊家。”王修讓道。

“什麽?沒有莊家?”

“對,沒有……絕對沒有莊家。”

王老頭這麽確定一說,倒讓帥朗納悶了,要沒有莊家,那這亂七八糟的事就沒有個提綱挈領的用於理解了,要沒有莊家,那這騙到錢的去向就無法自圓其說了,要沒有莊家,那說不通的事就更多了。

看著帥朗不解了,王修讓笑了笑,絲毫不隱瞞地解釋著:“如果非要說有莊家,那莊家就是買家,也是賣家,而且不是一個特定的人……而且也不是你想像中的古清治,你想想,畢竟這裏麵有上億的資金,就古大哥的身份,能悄無聲息地把這麽多錢消化了嗎?給你一個億,你試試去洗白……”

“哎,對呀,我沒想到這一層,要說古老頭,還真沒有這種本事,那是誰呢?是……我明白,你是說,是華辰逸這一夥?他老婆就是經營畫廊的,肯定不缺假貨;他本人又是個資本運營高手……身邊的名流各人手裏收藏都不少,組織這麽個局問題不大……難道說,這夥人才是主謀?”帥朗摸著腦袋,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有點不敢確定地看著王修讓,王修讓笑笑點點頭,豎了個大拇指:“孺子可教也,當然是華總了,光鑒寶會給電視台的讚助幾家民營企業就出了八百多萬,你總不會認為他們會做賠本生意吧?……中州也隻有這幫名流的手裏能拿出真品來,當然,也能拿出膺品來,以前的藝術品拍賣那叫良莠不齊,而現在藝術品拍賣,基本上是假貨充斥,一般是流拍的多,成交的少,而這一次這麽多名流齊聚,先鑒寶後拍賣,人氣是十足了,借此大出一批積藏的膺品,自然是順理成章嘍。”

“哦……懂了,這是本地人合夥坑了外地人一把。”帥朗翻著眼睛理順思路,自言自語著:“先坑他們一把,隨後當地的再站出來聲討拍賣行無良欺詐,把禍水引到拍賣行……這扯皮官司一打,原告不急著贏、被告也不怕輸,扯來扯去,看得真正上當也隻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黴了?對不對?……也不對呀?尋龍時候沒見華辰逸多聰明呀?被你們倆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把別人當傻瓜的人才是傻瓜。”王修讓斥了句,駁著道:“借此炒墳那事,你都看出來了,你以為華辰逸看不出來?你以為他那十幾億身家是憑運氣撿來的?能混到這程度不倒,那個不是人精……我還告訴你,這次的大頭全部被這幫名流瓜分了,古大哥和他這一幫人包括你,能拿到的都是很小的一份子。”

“那古大爺在裏頭扮演什麽身份?”帥朗問。

“哦,總設計師……有炒墳那檔子事,華總對他的能力就深信不疑了,本來這個事嘛,華辰逸和一幫熱衷收藏的名流早就想炒一把了,不過怕出了紕漏不好收場,古大哥呢,給他們設計了這麽一個賊喊捉賊的辦法,不但規避了一些可能出現的意外,而且把警方的視線也引開了……來了個一箭數雕,那,你看得出來,應該算很成功的,最起碼輿論很同情這些受害的買家……”王修讓道。

明白了,終於明白了……帥朗摸著鼻子,翻著白眼,咬著嘴唇,有點無言以對,看王老頭說話這德行,倒是蠻得意的緊,似乎幹成了一件什麽大事似的,讓帥朗覺得肚子裏的氣那個方向不怎麽順,騙人就騙人了吧,騙了人還這麽無恥的得意,那就讓人看得眼不舒服、氣不順當了。

“這個話題……看來可以結束了,別說你不是警察,你就真是警察,對此也無力回天了……拋開道德要素,單從騙局的角度來講,你不得不佩服,古大哥的設計還是很巧妙的……”王修讓不動聲色道了句,轉移著話題問:“對了,小帥,今天找你的是什麽人?”

“我怎麽知道?看看,受了這麽重傷!”帥朗把酒駕受的傷擺出來了。

“那你知道這中間的蹊蹺了嗎?”王修讓隱晦地問著。

“知道還來找你?我就納悶了,托兒這麽多,幹嘛找上我?下次再有人找我,我直接把真相告訴他,讓他來找你。”帥朗撂挑子刺激著,不料沒嚇住王修讓,這老頭一笑道:“沒用,那個是衝著《英耀篇》來的,咱們合夥把假《英耀篇》賣給人家了……而你呢,又是古大哥的傳人,所以他不會找我,隻會找你。”

“什麽什麽?我什麽時候成了他的傳人了?”帥朗問。

“不是麽?我聽說他把真的《英耀篇》傳給你了,有《英耀篇》就是江相派當家師爸,你不認這個規矩,可別人認這個規矩。”王修讓道。

“啊?傳給我了?”帥朗一愣,登時明白了,自己還鎖在銀行租賃保險櫃裏那玩意沒準還就是真的,不過有點理解不了了,詫異地問著:“不對呀?我和他非親非故,認識沒幾天,他怎麽傳給我了……給倒是給了一本,誰知道那真的假的。”

“非親非故這就對了……江相派的規矩是內不傳親、外不傳仇,還隻能傳給不相幹的人,以防自己身邊的人世代都成騙子……恭喜你啊,你就是未來的江湖之相。”王修讓笑著道,不過聽得帥朗有點刺耳,本來就不太清楚“師爸”這個稱呼的含義,還沒整清楚,自己倒成了師爸了,想來想去,覺得這事裏透著邪性,弱弱地問著:“王大爺,是不是這個師爸不怎麽好當?”

“你怎麽會這樣認識呢?”王修讓故意問了句。

“明擺著嘛,古清治激流勇退、徒子徒孫全溜沒影了。又賣出去個假《英耀篇》,要像你所說有人衝真《英耀篇》來,那不等於這賬全算我頭上了?”帥朗憑著推測,說了幾句可能。

不幸言中了,王老頭嗬嗬一笑,沒開口帥朗都知道自己糊裏糊塗栽坑裏了,而且不管拿不拿那筆錢,這坑都早給自己挖好了,想了半天,眼骨碌亂轉著,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快有答案了,半晌弱弱地斜著眼問王老頭:“王大爺,古清治是不是有給人錢財,讓人消災的意思?……不過,這中間有什麽事我都不知道,你讓我怎麽辦?他應該給我留點什麽話吧?要不我糊裏糊塗被人做人、逮了、收拾了,他豈不是白忙活一場?甭說還衝什麽《英耀篇》來,就騙人家八百萬,足夠拿我腦袋頂賬了……”

“嗬嗬……看來你見事很明,那我也就不必拐彎抹角,你稍等一下,我給你取點東西……”王修讓起身了,先行告辭出去了。

這屋裏,隻剩下的帥朗一個人了,今兒是過得糊裏糊塗,送走了桑雅,本來覺得自己可以輕裝上陣了,此時又接觸到了這麽邪性的事,還真讓帥朗的腦子沒有一點時間空閑了,想了半天卻是一無所獲,不過直覺應該是和梁根邦找上自己有直接關係,但關係究竟有多深,還真揣不透。

不過能肯定的是,這五百萬沒那麽好拿,帥朗知道其中肯定牽連上了什麽事;有時候覺得吧,這五百萬幹脆扔出來,要不還給鳳儀軒,要不直接交警察手裏,那倒自己落得個清靜,隻不過呢,到手的錢再拿出來,好像也不容易。

那我怎麽辦呢?帥朗轉著賊眼,心思轉悠著想著,正常情況下,自己還是有做人原則的,什麽原則呢,這錢要咱能拿了,千萬別客氣;不過要消化不了千萬也別小氣,大不了扔出來就當咱沒沾過,隻不過這中間的度得把握好,要是拿不著錢還被扣一盆屎(事)、吃不著羊肉還惹一身膻,那就背了……

……

不多會,王老頭帶著個檔案袋子進來了,直遞給帥朗,帥朗粗粗一覽,複印件,幾起詐騙案子,其中就有自己曾經看過了冒充中華殘疾總會的信函詐騙、有合同詐騙、集資詐騙……幾樣都是見諸於報紙的粗略報道,看到一個人名時眼睛亮了亮,徐麗雅,再看到一個人卻不認識,叫王平,大致的東西一捋順,帥朗拿著王平的照片問道:“就是他?”

“對。”

“開什麽玩樂?人家新加坡的富豪,想到一個等級上鬥鬥,那你們得把我先變成億萬富豪呀?”

“那可不一定,這個王平原名叫端木界平,十幾年前是老古的再傳弟子,他的起步還不如你……這十幾億的身家,可都是騙回來了。”王修讓示意了幾份見諸報端的詐騙案,提示著,光信函詐騙當年就卷走一千萬,之後動輒上億的詐騙案,這個人都是以幕後設計人的身份出現,數年間還真累積了億萬家資,略略幾句勾勒出了一個巨騙的成長過程,聽得帥朗大為讚歎,凜然點著頭:“厲害、厲害,這才叫爺們……牛逼,哈哈,人才呐……那這個女的呢?”

“可以說是她的情人,也是幫手,原來是中州環東路上歌廳的媽咪,也就是老鴇,他們的聯袂幹了十幾年了,都沒成家……”王修讓道。

“喲,性情中人呐……這還真是人物,敢娶小姐的這都算人物,別說老鴇了……”帥朗敲著桌子,看得興高采烈,似乎頗覺有幾分知音的意思了。

不過這表情,讓王修讓難受了,直說了一番古清治的設計,前台是華辰逸一幫名流邊圈錢、邊表演,後台是開了個聚藝閣古玩經營公司,已經能線索成功地引向徐鳳飛的端木界平,而根據古清治對端木的了解,肯定會對這事追著不放,捎帶著王修讓把這一對十幾年的恩怨也提了提。

不提還好,一提把帥朗聽得無名火起,啪聲一拍桌子罵著:“你們這太沒風度了吧?有本事你真刀真槍把人做了,背後亂捅一氣算怎麽回事?對了,那既然是你們舉報的,那假《英耀篇》上是不是搞鬼了,沒抓著人呀?!”

“古大哥故意留了個破綻,他心想以端木的聰明肯定會發現……否則隻能怨他倒黴了,果不其然,端木發現了,成功地溜走了,這也算古大哥對他仁之義盡了。”王修讓道。

“呸,你拉倒吧,老頭陰險著呢,沒準放端木一馬,是準備把他連根撥了呢,這些東西露出水麵,又涉及這麽多贓款,得了,不管那國警察,都得像惡狼見了肉撲上來……”帥朗撇著嘴道。

“那說來說去,你準備怎麽辦?我怎麽看你像和端木一路的?”王修讓納悶了,看不明白了,帥朗口口聲聲是對古清治的討伐,一點也不為端木犯下的滔天罪行所動,沒有嫉惡如仇的意思,仰慕的味道倒有那麽點。

“哎…怎麽找了你這麽個渾人……”王修讓拍著腦門,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了,或者,這其中並沒有什麽道理可講,王修讓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勸慰著:“咱們這樣說,你覺得這事很難嗎?就既便是難,看在五百萬的份上,也不算很難吧?古大哥隻是想讓所有的騙局終結在他這裏,今天的事說起來還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且他也很難親自把這事了結……”

“少來了,這裏頭危機重重,別老子有命掙沒命花,不幹……”帥朗不廢話,一屁股坐起來,瞪了王修讓一眼,痞相外露著刺激了句:“錢也不退,不能白給你們當托……明兒我就消失,看你們誰找得到我……”

一句氣得王修讓老頭直翻白眼,看著帥朗起身就走,王修讓急喊著:“等等……我認識你爸。”

“少拿我爸說事,認識我爸的人多了。”帥朗一回頭,瞪了眼。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沒出名,那時候是他專程上門來請教我……你父親在編撰《春運防騙指南》時,是我第一個看的草稿;十幾年前他還是個普通乘警的時候我就認識他,連你父親見我都要稱呼一聲王老師,我真奇怪了,你父親那麽耿直個人,怎麽有你這麽個兒子!?”王修讓說著,有點恨鐵不成鋼、爛泥不上牆的意思。

一提老爸,帥朗心思動了,退了幾步回來了,看著王修讓老頭,眨巴著眼,王修讓以為帥朗要問上一代的淵源,卻不料帥朗卻是很八卦的口吻問著:“那……王大爺,我爸不是江相派的吧?”

哈哈哈……王修讓哈哈一笑,搖搖頭,擺手示意著帥朗坐下,重喚著阿姨沏茶,這一說上一代的淵源,倒讓帥朗安生了,聽著聽著,愣眼張嘴,愕然地合也不攏了……

“事情就是這樣……”

王修讓老頭抿了口水,頓了頓,一段辛酸的往事,伴著老頭飽經滄桑的皺紋,慢條斯理地敘述出來,再看帥朗,已經驚訝得兩眼發滯、大嘴合也不攏,呆呆地看著王修讓,原本印像中,像古老頭這號家夥說不定和自己一樣應該是個吃喝嫖賭遊戲人間的主,卻不料是兩代罹難的遺孤,這樣的人,就即便你不給予同情,現在也覺得有點恨不起來的感覺。

“真的假的,不是忽悠我吧?”帥朗半天反應過來了,拍著桌子愣愣地說了句:“爹媽被人活活打死,爺爺坐監也被人整死了……要擱我,我他媽先整個炸藥包,挨個把王八蛋們炸死逑拉倒。”

“那我爸怎麽會和你們扯上?”帥朗問。

“剛才說了,古學輿死後,是他同在勞改農場生產小隊的幾位同伴湊了幾塊錢買了副門板當棺木安葬的,我父親王官亭就在其中,文革前在省文化館當館長,因為出身問題被打成右派,在勞改農場和古學輿成了莫逆之交,之後出獄落實政策,他的研究轉向社會學,特別是對於在中原流傳甚久的江相派騙文化進行了研究,而且著書立說……嗬嗬,隻不過這等偏門東西被人當作異說,別說欣賞,連看過眼的人都沒有,不過有一個人能看懂,是我父親回鄉時在列車上遇到了一位警察,就是你父親……我聽說老爺子和你父親相談甚歡,之後你父親又專程來我家請教過幾次,他對於江相派也有所研究,我父親去世後,他專程到我鶴壁老家吊唁,這份天大的人情,我還沒機會報答呢……”王修讓說道,很客氣,或許是因為帥世才的緣故才對帥朗這麽客氣,又看了眼帥朗,這坐沒坐相,說沒說樣,實在和記憶中那位正氣一身的警察相去甚遠。

“這倒有可能……我也是從我爸那堆破玩意裏知道的江相派騙子,這有什麽可研究的,不就是些騙人玩意嗎?”帥朗詫異道。

一說這個,讓王修讓很不讚同地撇撇嘴,不悅了,直搖著頭:“差矣,騙是個中性詞,本身並沒善惡好壞之分,江相派所列種種奇術,不過是給人一個求生的法門、求活的偏門,你讀讀曆史就知道,有人形容說苦難深重的中國一點都沒有錯,特別是改朝換代、政權更迭、饑荒遍地、戰火連年,但凡亂世,那裏還有升鬥小民的活路,真要逼到那份上,別說當騙子,當歹徒當土匪都可以理解。”

“嗬嗬……這個我相信,不過這就不對了,那這案子怎麽解釋?十幾年前騙走上千萬這是個什麽概念?那時城市公務員工資才多少錢?這不至於是活不下去才幹的吧?”帥朗指頭點著老頭提供的那些剪報資料,詐騙案報道。

“這就是恩怨的來源了,說來也話長了……”

王修讓斟著茶,慢條斯理地說著,這個人年紀應該和古清治相仿,而現在帥朗也的揣明白,古清治的年紀應該沒有那麽大,從話裏聽得出,應該是五零後出生的,這麽算還不到六十歲,當初看到眉發皆白仙風道骨,他娘的沒準是盛小珊給設計的神仙形象,想到這兒多看了王修讓兩眼,這個人卻是比實際年齡大了點,一臉褶子似乎寫著災難深重四個字,連說話的口氣都像,就聽他說著:

“……當年信陽勞改農場那個小生產組,其實來曆都不凡,一個是文化館長,我父親;一個是奇騙宗師,古學輿;一個是中州當時有名的資本家;還有一位淮海戰役投誠的國民黨軍官,後到地方任職;還有一位是研究殷墟的學者……詳細我也記不太清了,反正進去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古學輿天生的領袖氣質即便是在這幫人裏也是鶴立雞群,後來當了生產小組組長,不過他交待不清的曆史問題太多,不但和國民黨有牽連,和當時湖北的大土匪,白朗殘部也有瓜葛;查了幾年之後居然和國民黨的特務組織也有扯不清的關係,後來外調的急了,把他們這個問題大的小組集中起來,讓他們互相揭發……這招很毒啊,查出來沒他的好,查不出來就對他身邊的人下手,古學輿情急之下和調查的人拍桌子爭辨,幾乎大打出手,這也正好給了上麵一個‘抗拒改造’的借口,被人五花大綁押走了,之後的強製措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隔了一天抬出來時已經是具屍體了……”

“不知道,不過那時候叫‘自絕於人民’”王修讓給了個模糊的答案。

“擱你說,他就是一退役的騙子,沒什麽危害了呀?也不涉及政治問題,又是個傻老頭了,怎麽有人非把他整死呢?”帥朗愕然一臉問著。

“嗬嗬,有果必有因呀,他兒子兒媳被人活活打死,家裏藏三十根金條子被抄走……因為這事他入獄天天寫申訴材料,我想是有人怕翻案故意整他吧……他是湖北麻城出的事,被解押到信陽本身就說明問題了,即便是奇騙宗師也沒有看破那個年代的彌天大謊,還以為到了清平盛世,至死還相信公道和正義……相比而言,你覺得騙子更無恥嗎?”王修讓說話嘴唇有點顫抖,有點激動。

“大爺,您別激動……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再說這人和人之間,還不就是掐來掐去,坑來坑去,就這會都沒有什麽變化嗎?”帥朗勸慰著,來了個以今論古,欲說還休。

“你又錯了,別人是這樣,古大哥不一樣……”王修讓端著茶水,水已盡,又輕輕放下了,臉色緩和著娓娓道著:“我在探監的時候見過他,都是黑五類後代彼此也很談得來……因為那個生產小組幫他葬親的事,他念念不忘,落實政策以後,我父親回到中州他還專程上門來拜訪,開門別的不說,先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哭著來,哭著走的,之後他又陸續找到了其他人,那些黑五類子弟大多數已經家道中落,你可能認識,爆玉米花的馮山雄、收破爛給人點墳的吳蔭佑、走鄉串戶換大米的寇仲,還有那位田二虎,他父親是國民黨一位少校軍官,後來落實政策把他分到鋼廠上班,他沒去,在中州寧願跟著菜刀隊流氓團夥混……當然,還有端木,古大哥我想他當時是想還這一份人情,他把這幫人聚集起來,用他的方式給大家夥找一條出路活路……”

“哦……我懂了,騙子團夥就這麽誕生了。”帥朗道。

“這麽說也沒有錯,古大哥家學淵源,從小跟他的祖父一起生活,奇門遁甲、星相占卜都懂一點,又聽過他祖父講過了江湖種種,真帶人實踐起來,那自然是如魚得水了……但是他犯了個錯誤,江相派的規誡是:但取飽暖之資、莫貪奢**之財……我想這個規誡的涵義在於把騙限製於一個限度之內,不去觸及任何法律底限,即便是曝光出來,當權者也會看作是刁民頑劣伎倆不加深究,這也是江相派能曆傳十幾代的奧秘所在,因為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江湖民間組織,上不搭官、下不涉黑,不對任何人形成威脅……可他沒有把握住,這個團夥從走村裏鄉間算命卜卦到城裏走街串巷騙財,之後又慢慢升級,冒充地方單位來回詐騙,最後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特別是這位天資聰穎的端木界平,在十幾年前設計了這個冒充中華殘疾人總會驀捐詐騙,在幾個省市都設工作站,甚至於發展到和當地的民政部門合作……不到一年,從各地斂到了財富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當然是他,古大哥兩代死難,就再不堪也不會和官家合作騙財,再說這和江相的規誡是相悖的……因為上一代的恩澤,古大哥幾次阻攔都未見效,端木那時候已經幾近瘋狂了,不但不停手,而且還逼著古大哥要江相派的不傳之秘《英耀篇》,因為傳說得到《英耀篇》的騙子最後都能善終,裏麵隱藏著一個隻有江相掌門才知道的秘密,古大哥自然不會交付給他,於是端木一不做二不休,把前去阻攔的古大哥和田二虎全部綁了,逼問《英耀篇》的下落,之後沒有得逞,他幹脆把這個窩點捅給了警察,全部的詐騙賬目和各地聯係人記錄都在,等於把詐騙栽贓給了古大哥,再之後,就是十年牢獄了……”王修讓幾句寥寥,概括了騙子的一生,像所有的團夥一樣,生於憂患、毀於內訌。

不過這個故事聽得帥朗似乎那裏很不舒服,評價了句:“點有點背了啊,一分錢沒著,坐了十年?幹嘛不當年把端木交待出來,我可聽說這案子一直證據不足,最後是硬判的。”

“交待了端木,等於把其他都扯出來了,寇仲、馮山雄、吳蔭佑,還有不少古大哥不想牽扯到的人都參與了此事,所以他和田二虎選擇了沉默。”王修讓道。

“這事辦得倒挺爺們啊,沒看出來這老頭還是一身傲骨啊……那端木和他的師兄弟們不是一起做局的嗎?怎麽後來又和古大爺走一塊了?”帥朗問。

“端木卷著錢隻帶走了一個女人,把他們也扔下了……”王修讓解釋道。

帥朗翻白眼了,看來最大地贏家是端木和徐鳳飛了,這他媽才叫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聽到此處終於全盤明白了,哦了聲釋然道:“懂了,養精蓄銳這麽多年,卷土報複來了是不是?”

“不能算是報複,要是報複,十幾年前不顧一切捅出來,端木肯定逍遙不了這麽多年;要是報複,把真《英耀篇》拿出來,端木發現不了破綻,說不定早栽了;要純粹是為了報複,那雇個殺手就辦事了……端木幹得出來,古大哥幹不出來。”王修讓搖搖頭道。

“不是報複費這麽大勁,有意思麽?”帥朗不相信了。

“當然有意思了,有了從拍賣會上得到了報酬,他的心事基本都了了,寇仲、馮山雄、吳蔭佑,還有幾位該譴散的都散了,《英耀篇》也找到傳人了,他也可以放心地走了……他都走了,還報複什麽?”王修讓反問道。

“哦,古老頭比端木高明,相同的東西我想你們一定捅給警察了,怪不得警察揪著我亂問拍賣會、什麽聚藝閣,問得暈三到四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事辦得忒不地道啊,把不少和這事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了,包括我……現在呢,他躲起來了逍遙,把無休止的麻煩帶給端木了,以端木現在的案底,怕不得警察潑出命來得抓他歸案,他一歸案,諸事全了……然後,還能成全古老頭一個義薄雲天的美名,再怎麽說是端木多行不義自斃了,是吧?”帥朗拍著王修讓提供的東西說道。

“所以,就把麻煩引到我身上?”

“是啊,他知道你可什麽都敢幹,還敢在警察眼皮底下玩爆炸……”

“呃……”

帥朗被噎了一下下,白眼翻了王修讓一眼,看來古老頭這數月著實是摸清他的路數了,有些事瞞得了外人,估計瞞不住眼如鷹隼的古清治,一噎帥朗沒表態,王修讓笑著道:“其實不一定非找你,但古大哥看重的是你的自保能力,他不想害誰,包括你,包括那位用假身份注冊聚藝閣的女人,他也安排妥當了……其實對你而言沒有那麽難,隻要能達到自保的目的就行了,甚至於躲起來讓端木根本無從找到你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端木來中州估計他想不到他後院已經起火,在他進退兩難的時候,他的路也就到頭了……”

“這個也不難吧?要不這樣王大爺,你告訴我端木下落,我當個小人舉報他得了……咱們都省省事。”帥朗出了餿主意。

“要知道那事就好辦了……端木徹頭徹尾就是一個騙子,又和警察打了十幾年交道,本身又是市井底層出身,而且後來又混跡到了上流社會,不管在那個層麵他都是如魚得水,真想把他從幾百萬人口的城市裏挖出來,你以為就那麽容易……安下你這麽個楔子用意你難道還不明白?就是以你為坐標讓警察圍著你轉,因為遲早端木會找上你……”王修讓解釋帥朗以及給帥朗五百萬的用途,可能帥朗也沒想到自己糊裏糊塗成了“人肉坐標”,聽得又大翻白眼,直撓腦袋,暗罵著這兩老謀深算的老家夥,這個坑挖得實在叫好,還是個活動的坑,別說有《英耀篇》那事,就沒那事自己也是一身爛事被警察追個不休,端木要找上自己,那簡直等於是自曝行藏了。

“看來,我好像沒選擇了?”帥朗問,瞪著大眼。

“其實你拿走錢就已經上船了,那五百萬足夠毀了你了,如果鳳儀軒現在國外的那位經理告你一項私自挪用公司款項的罪名,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畢竟是公司錢直接進了你的私人戶頭……說你私吞都沒問題……”王修讓笑著道,軟綿綿地給了個威脅。

騙局,這是個把所有人都網在局中的騙局,包括帥朗在內,說不清正邪,說不清對錯,隻有目的是真實的,至於手法將會怎麽變化沒發生之前誰也說不清,帥朗看著王老頭得意的眼神,還真相信那事沒準那位不認識的鳳儀軒經理辦得出來,真辦出來,自己這冤枉官司那是吃定了。

“好吧,聽你的……愛來就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我醜話說前頭,我可不是君子,我沒事大家都沒事,我要有事,你甭想好過了,就你家這房子,我得先給你點了……你不是知道我會爆炸嗎?告訴那什麽鳳儀軒狗屁經理,輪到炸他一點都不手軟……”

出了門,出了巷子,上了車,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發動著車,昏暗的胡同駛出來,大街上來車來車往,一駛入其間,走了很遠,紛亂的思緒一時間找不到方向,想不到去處,在中州生活的二十幾年,第一次,也是最清晰的一次,失去應有的方向感了……

“哎呀,我可該怎麽辦呢?”

帥朗停下了車,就停在不知名的路邊,摸著胸口的位置,一張硬硬的銀行卡,那裏麵存著五百萬的巨款,這筆錢雖然更改的密碼,可帥朗根本沒敢動,對於賬務的操作他不太清楚,但這麽大的數額真出點問題,嘴上雖然放狠話,可心裏也害怕。

對,害怕!現在回想,自己是一步一步陷到這個泥沼裏的,好像溫水煮青蛙一般,等驚省過來已經為時晚矣……

“這是剛剛整理出來的信息,大家熟悉一下……從昨天開始的逆推排查於今天下午有了重大進展,看這位,四一九電信詐騙案的嫌疑人梁根邦,省廳網上追逃A序列嫌疑人,一直以來我們把精力放在中州以外,卻沒有想到他就藏身在中州,畫麵上這個女人也很特殊……根據電信詐騙案被捕的嫌疑人剛剛指認,是一個叫小玉的女人,大家看,她看到梁根邦,便慌慌張張退回郵電大廈,之後從員工通道,通過洗衣房和運雜物的後門溜走……郵電大廈的服務員有人可以指認這件事……”

沈子昂清清嗓子,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今天主要是基層的警力出動,專案組等於休整了一天,此時的精神都不錯,每當夜幕降臨,這群穿警服的都會有一種職業性地亢奮,今天的消息主要是範愛國帶回來的,沈子昂笑笑點頭示意了下,切換著畫麵解釋著:“與此同時,我們在郵電大廈查到了徐鳳飛的出入記錄,除了王麗,又得到了一個新的身份,叫‘陳玉蘭’,普通名字,這個身份上看不出什麽來,也是個真證假人,是不是這個小玉的真名我們無從證實。這些先拋開,現在我們要考慮三個方麵的問題:

第一是徐鳳飛雖然是中州人氏,可她離家已經十幾年之久,能拿到不止一個這樣的身份,那說明在中州她有經營的關係;這個人是不是梁根邦,要是,我們從什麽查找證據;如果不是,那是誰?第二個問題:端木和徐鳳飛不斷在變換身份,最後我們知道的消息已經過了二十四個小時,這一對現在是還藏在中州,或者已經溜走;如果在,怎麽把他們找出來;如果不在,我們向那個方向追蹤……第三個是這個女人,或許可能成了此案的突破點,據指認的嫌疑人介紹,這位叫小玉的女人曾經騙過梁根邦一筆錢,倆人相見是巧合,或者是梁根邦聞知了消息專程來抓人……據我們分析,這倆個人很可能是一夥窩裏訌,那麽這個人,又在哪裏?”

話很給力,不過證據有點無力,現在都體會到這個奇騙的與眾不同之處,但凡案子,總要有點蛛絲馬跡或者其他線索可供追查,而這個人,除了驚鴻一現,再難見麵,偏偏時不時又換一個身份出現,讓負責協查的來回比對,得出的結論永遠一致:假證。

“說說……大家暢所欲言啊,從昨天開始咱們就集思廣益,沒有李大姐的提醒,咱們可能發現不了田二虎留下的線索;沒有技偵上行組長的靈光一現,說不定咱們這時候把這兩拔嫌疑人還聯係不到一起……小方,你呢,騙局是你最初戳破的……”沈子昂點著將,方卉婷正盯著屏幕出神,聞言訕笑了笑回拒著:“我……我就不班門弄斧了,還是讓外勤組的同誌們說吧……”

婉拒了句,沒人在意她的表現,不過方卉婷掩飾中卻忍不住盯著那幅畫麵狐疑著,似乎,似乎畫麵中的女人讓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似曾相識一樣,可偏偏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不敢信口開河了。

“還有一件事,範組長,您來說說……”沈子昂把挑子撂給範愛國了,範愛國等著畫麵切換到了那副警察進門的畫麵,方卉婷霎時一個激靈,登時想起來了,是那個疑似“女魈”的嫌疑人,因為這個人,自己和小木外調把帥朗扣了一夜,之後杳無音訊,又冒出了這麽多詐騙案,這件事還真被擱置一邊了,不過此時一看身著警服的帥朗,很意外的清清楚楚回憶起來了,這個女人的身姿和走路的姿態在她的腦海裏記得很清楚。

沒等她思忖該不該說話,老範開口,一指畫麵問:“可能大家都不認識這個人,不過我要說他父親就是赫赫有名的鐵路公安係統反騙專家帥世才,估計大家都不陌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