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拉你入夥02

“啊?那你沒學學你爸當警察,反而學著被抓的那些當了騙子呀?”“哦喲……我怎麽越解釋越亂呢,我怎麽會是騙子呢?”

“哼,看你就像……”

王雪娜對於帥朗的解釋很不認同,哼了哼,又加速了。

這一趟讓帥朗夠受了,勻速跑還湊合,這快一會兒慢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了,從嘉和出來,都跑了兩三公裏了,這裏距離中大本部不遠,一半路程跑下來,額頭臉頰下雨似的汗刷刷流著匯成溪流了,他顧不上累了,哼哧喘著氣,抹一把汗,解開倆扣子,又飛奔著追上來了。

夜風,揚著額際的亂發,掀著飄灑的裙裾,燈光中的俏影,就像有某種魔力吸引著帥朗的腳步。騎車的王雪娜快一會兒慢一會兒,不時地回頭看著,又騎了很遠,當再一次看到帥朗喘著粗氣又追上來時,心裏有點不忍地放慢了速度,直到近前,呼哧呼哧跑著的帥朗像個熱源,隔著幾步就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於是王雪娜又慢了些。

“帥朗,跑不動就回去吧。我可沒逼你跑啊……再說你這麽賣力的表演,又沒人欣賞,說不定會招致更大的反感。”王雪娜輕聲說道,側頭報之以一個不忍的眼神,此時已經看得見中州大學的樓層,這麽遠的距離愣是吭哧吭哧追過來,真讓她有點欣賞了。

“沒事,跑得動……”帥朗喘著氣說,“我知道我有些行為讓你反感了,可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地方,其實我就是想來告訴你,自從遇到你,我才發現我以前的生活多麽糟糕,我一直不停地換工作,以前不知道什麽原因,現在我知道了,是我期待著改變,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真的,我肯定會改變的……”

“可我還小……我爸準備保送我讀研,我們的生活也許沒有多少機會交集了。”王雪娜委婉地說。“沒事,我也不大……沒準兒等你讀研出來,我家底都掙下了……”帥朗大言不慚道。

“……”王雪娜大張著嘴,沒說出話來。

“哧……哧……哎,怎麽不說話了……快到了……”帥朗喘著氣。

嘎聲車刹輕響,在中大的南大門口停下了,帥朗沒防著,已經跑出去了幾步,等不見身邊人影了,這才回頭,隻見王雪娜扶著車,停在原地,帥朗趕緊退回來了:“怎麽了?”

“帥朗……”王雪娜看著傻奔快跑一身熱汗的帥朗,有點不忍地勸著:“以後別這樣了,你這樣會讓我心裏感到不安的……”

“沒事……我頂得住。”帥朗逞著英雄,不在乎了。

“嗬嗬……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王雪娜嗔怪道,看著一身汗淋淋的帥朗倒也不好苛責了,抿著嘴想了想才說道:“真的,你不需要這樣,雖然昨天的事讓我很生氣,可後來細細想想,現在身邊不缺這些事,我覺得我爸說得對,有些事必須有所為,有些事也必須有所不為,要是沒有底線,那咱們身邊這個環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對對……王老師說得好,就是這個意思,幹什麽事都要有底線……”帥朗聽王雪娜的語氣鬆了,好歹鬆了一口氣。

“你別拍馬屁,你罵我爸的事,我還沒和我爸說呢……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王雪娜道,一說這個,帥朗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嘿嘿笑不敢答,王雪娜也無奈地笑了笑,跨上了自行車,帥朗一想這半拉子沒結果呢,趕緊喊著:“哎,我明天還來送你成不?”

“明天我不上班。”

“那後天唄。”

“後天我讓我爸開車送我……讓你追著汽車跑,咯咯……”

銀鈴般的笑聲,在翩翩揚揚的花裙中**起來,嬌小玲瓏的身影越行越遠,拐彎的時候停了下來,遠遠地朝帥朗招了招手,旋即消失了。

幸福,一種難以名狀的幸福感湧上來了,喘氣漸微的帥朗樂嗬了,一屁股坐在校門口,幸福地喘著氣,陰霾終究還是被汗水衝刷盡去了,小姑娘畢竟還是心軟,看不得別人受罪,帥朗暗暗為自己這趟值得了。其實看到王雪娜出門那回顧的樣子,帥朗就覺得自己在她心目中還是有那麽點位置的,這一路試下去,倒也值得,最起碼贏得了護花回家的資格了。

帥朗喘了一口氣,坐著做了個擴胸動作,校門內外,進進出出,成雙成對,都無暇注意這水泥地麵上坐著的人。那個勾肩搭背、附耳竊語,恨不得倆人生在一起長在一塊的親密樣子,讓帥朗有點羨慕嫉妒,有點眼饞不已,剛幸福了一會兒,又有點憧憬了,咱啥時候才能到這水平啊,要是倆人卿卿我我耳鬢廝磨,在校園裏花叢樹陰下風流,那才叫一個愜意啊。

想著想著,帥朗被自己心裏的想法逗得自個兒屁顛傻樂,憧憬著,小學妹在清純之後更有一份善良,那份善良讓帥朗覺得有點自慚形穢。不過轉眼又安慰著自己,一切都會變的,等自己找一份安穩、像樣的工作,到時候就堂堂正正來和小學妹花前月下……

汗去了,稍覺涼意,帥朗胳膊一支要起身,卻霎時愣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三個人,呈品字形,包圍著自己。帥朗的笑僵在臉上了,緩緩地、慢慢地支起身來,三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夥,嘴撇著、眼裏幾分睥睨,居中一位叉手在胸前,笑著看著帥朗。

“各位……這是?”

帥朗像嚇著了,心裏瞬間湧起多個想法,這中大周邊地痞流氓不少,閑暇了便專逮落單的男女,遇錢搶錢、遇色劫色,難不成自己成目標了?

“少廢話……身上值錢東西拿出來!”左邊一位跨前一步,手一指,齜牙做惡相,不用作,燈下染著半黃毛的樣子夠惡了,跟著從口袋裏一掏,跳刀騰騰騰在手裏打轉,當啷啷作響,很有威懾力。

三個人的包圍慢慢合攏了,帥朗沒敢動,這會兒不能跑,一跑,不是被絆就是被揪要不被圍,接下來就拳打腳踢然後搶走錢包手機,帥朗愣著眼,看看這三位,像嚇呆了。右邊的隔著兩三步,嘴一撇飛腳一踢,帥朗一側腳躲過了,那人跟著就罵:“快點,讓哥幾個動手就沒那麽客氣了啊。”

“哦……是是是……”帥朗不迭地點著頭,一激靈,雙手提著褲子,就往下解。

這動作看得三人一停,中間那位稍胖的出聲製止著:“哎哎,這他媽搶劫,不是強奸。你忙著解褲子幹什麽?”

“啊……大哥,錢在**裏。”

帥朗一抬頭,叮當聲音停了,那躬身愣眼誠實告知的懵懂樣子,讓這三位哈哈一笑,一位指著帥朗說這傻子,一位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線,中間笑著的那位雙肩聳著,三個人一見對方這麽老實,都放鬆警惕了。

恰在此時,黑影從帥朗腰裏驟起,左邊威脅最大的玩跳刀那位猝不及防,一條黑線白晃晃的頭朝自己輪來,他一後仰,跟著捂著鼻子“啊……”一聲慘叫,當啷啷跳刀掉到了地上,人向後仆倒著。就見剛才還呆頭傻腦解褲的帥朗霎時煞神附體,一反身反守為攻,右邊剛退兩步的腦袋“咚”一聲被砸了個正著,跟著被帥朗飛起一腿直踹到襠裏,吃痛蹲下了。前麵的那位胖子雙手剛撒開,黑影又至,他不迭地快步後退,帥朗追著輪著就打,輪得呼呼作響……前麵那位明白了,是腰帶,發白的是腰帶前的鐵扣,話說這幹架是一寸長一寸強,帥朗甩著一米多長帶鐵扣的皮帶優勢盡占,前麵那位退了幾步還是沒有躲過,被“啪”一聲敲在臉頰上,一聲慘叫一個側倒,骨碌碌滾地上去了。

猝起發難,幹脆利索,三個人電光火石間倒了一對半。

“呸……搶我!?幹這個老子比你們專業……”

帥朗不解氣地朝側倒的胖子身上狠狠跺了幾腳,那貨被跺得嗷嗷慘嚎了幾聲,緊接著他一轉身一勒皮帶,不敢戀戰,飛步而跑,專向燈影黑暗處和牆角裏鑽,等受傷輕的那位站起來,他早躥得不見人影了……

“快走快走……別讓人抓著說不清了……”受傷輕的那位扶著玩跳刀這位起來,砸著鼻梁骨了,捂著手血流了一片,三個人相互攜著,顧不上旁邊遠遠駐足圍觀的學生,快步跑著,校門不遠處一輛桑塔納嘎一聲刹住,三個人依次上了車,呼嘯而去。

“哦喲,這小子手真黑啊,腰裏還揣著家夥……”捂著鼻子那位說話變音了,根本沒明白過來怎麽就中招了。

“是皮帶……我靠,這多少年了就沒吃過這麽大虧。”捂著腦袋那位,手一離,手心全是血。

捂著臉頰那位被幹得也不輕,臉腫了起來,哼哼嘰嘰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捂腦袋的撕著衛生紙又摁著受傷部位,罵著駕駛座上那位:“黃曉,你他媽真孫子啊,這麽狠個茬你也不提醒提醒。”

駕駛員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受傷的三人,嘿嘿哈哈笑著,根本不內疚地說:“關我屁事,師爸安排讓試試人家,咋樣不能試,非去劫人家試試,你們仨鱉樣,仨弄不過人一個,還好意思說。”

幾個人互相埋怨著,車駛著轉過了一個街區,就近找了藥店診所,一停下黃曉忙活了,扶這個攙那個包紮去了,在車裏不覺得,包紮時看這仨都是一頭一臉血,最慘的那位鼻梁骨都斷了,診所處理不了,哼哼喲喲吃疼的三人倒把黃曉看愣了,實在有點理解不了,這三個好歹跟馮山雄也是混過幾年的,怎麽三對一都被幹得慘成這樣……

是輛黑色的桑塔納,車號豫A45……

車慌張開走的時候,三個受傷的和駕車的黃曉都沒有發現,車一走,街邊綠化帶冬青叢後,站起一個人,是去而複返、趁亂蹙回來的帥朗。

這不是小流氓劫路。剛剛對陣時帥朗就有種感覺,這三個人反應明顯太慢,最起碼打倒倆見風不對,第三個完全有機會掉頭就跑,那些打秋風的混混腿腳麻利著呢。再一看上車走人,他更確定了,一確定,心中的疑竇也大了。他隨手招了輛出租車,本想追來著,不過想了想,說了句回東關胡同。

追沒什麽意義了,帥朗幾乎可以確定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沒有別的地方,除了招惹的古清治那一夥,別人不會對像他這麽個兜比臉幹淨的窮小子感興趣。坐到出租車裏,又讓帥朗納悶了,到現在尚搞不清這古清治究竟是存著什麽居心窮追不舍。圖財吧,自己一無所有;圖人吧,自己一無是處;難不成還真是想培養個後備騙子?當接班人?

可也不太像,感覺不管是寇仲還是馮山雄,都已經是叫得上名來的小老板了,這些人肯定不是走江湖吃四方的主,而且這些人都有正當生意,肯定不會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騙子。而且這幾位對古清治如此尊崇,肯定都不是普通人等……呀?不是黑社會吧?

不行,得挪窩了,讓這些人糾纏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帥朗暗暗下定主意,不管是騙子團夥還是涉黑團夥,被盯上了都未必是什麽好事,不是教唆你幹啥就是拉你上船,再加上剛才出手這麽狠,他心裏也有點害怕報複,畢竟這年頭雇倆敲悶棍拍黑磚的民工容易得很。

出租車到了東新區,到了東關胡同,帥朗懸著的心好歹放下了,付了車錢下了車,向胡同口走去,心裏盤算著到哪兒窩幾天,要不幹脆換個區混,到中原區、要不到南片找份零工幹幹,時間一久沒準兒這事就放下了,畢竟他們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找自己一個人不幹其他事了。

“站住……”側麵有人叫。正走著的帥朗嚇了一跳,一回頭,一位梳著中分頭,站在一輛現代SUV前指著自己,中等個子,臉很白淨,朝著帥朗走過來。帥朗握著拳頭引而待發,不料那人在兩步之外站定了問著:“你叫什麽?”

“你管得著麽?”帥朗道。標準的中州土話,很橫、斜眼忒忒瞧過來。

“你姓帥?”那人帶著幾分狐疑問。

“有姓這姓的麽?別人叫我帥哥算不算?”帥朗心裏暗驚,好在有準備沒動聲色,裝著像沒事人一樣邁步就走。

“哎,問你話呢,站住,我是……哦喲……”

那人快步一走,手搭向帥朗的肩頭,卻不料變生肘腋,自己那隻手瞬間被前麵走的人鎖住了腕子,一掂一扭,吃疼地轉過身來,帥朗在背後毫不客氣地朝著小哥的臀部咚咚連踹兩腳,邊踹邊罵著:“小樣,就你這水平還跟我玩?回去告訴古老頭兒,再來騷擾,小心我帶上一幫警察抓了他。”

“你……你是警察?哦喲……”被扭的那位吃疼問著,話音變得很怪

異。一問又挨了一拳,帥朗一使勁,那人疼得半跪到了地上,就見帥朗不客氣地連打帶踹幾下,又罵道:“不相信呀?打你這兩下就是警體拳……”

“放手……”車門嘩聲一開,正打得起勁的帥朗一愣,車裏衝出來一位短發女,指著帥朗,杏眼圓睜,叱聲厲喝,幾步快跑站到倆人身前不遠,喝道:“聽見沒有,放手……”

“耶嗬,你這麽靚個妞,扮女流氓嚇唬人呀?”帥朗大驚失色道,這麽凶的妞倒也罕見。

“方姐,他說他是警察……你看他像不像照片?”被扭著那位齜牙咧嘴地說著。一說帥朗火了,咚咚又是兩腳,那妞顧不上細察帥朗,上前就要解救被帥朗扭著胳膊的同伴,不料一抬步又是急速後退。身前黑影一晃呼呼生風,卻是帥朗拽得二五八萬似地來了個飛腿動作,嚇退了悍妞,那悍妞哭笑不得,退了兩步指著帥朗道:“不管你是誰,我警告你啊……我們在執行任務,你的行為是妨礙公務,已經構成襲警了。”

“耶……又成有牌照的流氓了,我就不信了。”帥朗不信邪了,扭著這位小後生,一掀衣服,呸了口:“槍不佩、銬子不帶,就你這孫子樣能是警察?”

“那我這兒的算不算?”

那妞一說,帥朗一驚,側頭,隻見那妞早從腰裏抽出來一副亮鋥鋥的手銬,晃在手裏叮叮當當響,帥朗立刻明白怎麽回事了,眼凸心跳手發抖,人一放,嘴裏喊著我的媽耶,拔腿就奔,一眨眼像兔子般溜進胡同的黑暗裏了。

“站住……”

喊了一句,那位被扭腕子的抬步就追,後麵的女警喊了幾句,這人才憤憤然退回來了,揉著腕子,到了胡同口借著路燈光一看,手腕被擰得紅紫一片,邊揉邊悻然罵著:“氣死我了,逮住我非整死他……方姐,你幹嗎不讓我追?我看清了,應該就是他……”

“是他也別追,有名有姓他跑不了……這個胡同裏十幾道茬口,沒有片警領著,進去你都未必走得出來,別說找地方了……哎,我說小木,你注意點方式方法行不行,你不亮身份,哪有追著人問話的,再說這次案情連咱們外圍排查都保密著,你亂嚷嚷什麽?”那便衣女警小聲埋怨著。

“我沒來得及亮身份,這家夥就動手了……”小男警小聲嘀咕著。

此時,一輛警車由遠而近駛過來,倆人停止了說話,上前迎著,這是光明裏派出所肖所長,同來的車上下來一位女警,領著一位中年婦女,上前握手寒暄幾句,指導員帶著一行三個人往胡同裏走,邊走邊介紹著:

“兩位,這就是房東,一會兒我和房東先進,你們跟在後麵……讓你們久等了,別介意啊。唉,沒辦法,這片的暫住人口太多,我們的工作壓力也大,今天接警就三十多起,這些找不著活計的出來坑蒙拐騙是啥都幹……”

肖所長白活著,似乎在為自己片區出事辯解,可不知道是什麽事把市局直轄的打搶反騙工作組招來了,不過招來了,肯定就沒好事……

跑……跑……跑……直到發現背後沒人追來,帥朗才繞著從光明裏小區另一側的小門進了小區,直奔43幢,躥上五樓,開著門。一關上門,他大喘著氣,呼哧呼哧的,把同屋的幾位都驚動了,老大沒回來,老三田園和老四平果正煮著掛麵,問帥朗吃不吃,帥朗也顧不上答話,平果機靈,小步跑上來,愣了,驚叫著:“耶……二哥,你咋搞成這樣?”

“我他媽今天打了幾個人……估計要出事。”帥朗心跳得厲害,歇了口氣,直奔進衛生間,嘩嘩衝著涼水洗了把臉,又把腰帶抽出來,看著鐵扣上還有血跡,扔水龍頭下衝著,再一看,褲子上也沾血了,幹脆直接一脫褲子扔進水池裏,光著腿就奔出來,一旁看著的平果比帥朗還緊張,小心翼翼地問著帥朗:“二哥,你……你不是殺人了吧?”

“你看我有那膽麽?”帥朗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他進了臥室,翻著衣櫃,套了條褲子,田園和平果都驚訝地看著,胖田園端著碗原本還吸溜吃著,一看帥朗收拾行李詫異了,出聲問著:“二哥,你咋啦?要走?”

“啊,得出去溜幾天。”帥朗邊收拾東西邊說。

“你打誰了?”

“幾個搶錢的小痞子。”

“那不是見義勇為麽?跑什麽跑?”

“打小痞子是在中大校門口……回胡同口又把人打了。”

“什麽人你這麽緊張?”

“警察……”

帥朗邊收拾著東西,吐了兩字,沒音了,一回頭,門口杵著那倆大眼瞪小眼,嚇著了。

“沒事,就踢了幾腳,我不知道他們是警察……他們先招惹我的,媽的像跟人劫路的,拍著肩膀就問我姓什麽。”帥朗邊收拾邊說著,一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了,一尋思一愣,喃喃道:“壞了……不會就是來抓我的吧?他怎麽知道我姓帥……”

“二哥,你到底幹什麽了?”平果嚇得張著大嘴,驚聲問著,又是血,又是慌慌張張跑回來,還真擔心帥朗幹了什麽壞事。

“我沒幹什麽呀?這打了架才多大一會兒,不可能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他們在胡同等著呢。”帥朗愣怔上了,尋思著自己什麽地方出事了。

“那其他事呢?”田園問著,顧不上吃了。

“你們知道的,這兩年我多本分,打架都很少……”帥朗也愣了,眼睛茫然地亂掃著,心下無著了,要真是衝自己來的,那有名有姓有地方都找到胡同口了,恐怕是沒跑了……正目光亂掃的時候,看到了衣櫃裏那件外紅內銀的女短裝,心裏緊張地跳了跳……還沒等尋思出個所以然來,“嘭……嘭……嘭……”敲門聲起,站著的帥朗一激靈,滿手的衣褲吧嗒掉地上了。

“誰呀?”平果眼睛晃著,有點吃驚,肯定不是老大。“你去。”田園屁股撅著。

“你不能去呀,非讓我去。”平果不樂意了。

倆人一看屋裏的帥朗,也緊張兮兮一臉慌亂,不知所措了。三個人正愣著,門外人喊上了:“開門……”

哦,包租婆來了……平果和田園一笑,舒了一口氣,平果直接上前開門,一開門人僵在原地了,田園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黑著臉的包租婆和一位老警察早擠進來了,看得田園有點納悶,怪怪地問著:“李阿姨,房租還沒到期呢,這就帶著警察上門收租來了?”

“你們呀……你們……”包租婆胖手指著,訓著在這兒已經住了兩年很熟稔的幾位:“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非惹是生非不行呀?搞得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租給你們個房子,收不了幾個錢,還把我氣成心髒病了……

啊?說你們呢,看把我房子糟踐的,就不會勤快點打掃打掃衛生呀?”

走題了走題了,包租婆說著就心疼上房子了,老警察出手製止著,問著平果叫什麽,辦暫住證了沒有,又逮著田園問,挨個兒虎著臉訓話。平果嬉皮笑臉,這下可乖了,老老實實回著話,問話的工夫又進來倆便衣,熱鬧了,不用想,連田園也知道要出事了。

“裏麵的那個,出來。”老警察叱了句。幾個人堵著門,半晌才見探頭探腦的帥朗出來了,包租婆是黑眼一剜無語了,老警察一指帥朗,問著後麵的兩位:“是不是他?”

比對,看樣子是在對比什麽照片,那位便衣男警恨恨地瞪了帥朗一眼,把照片遞給女便衣,倆人點點頭:“應該是。”

“叫什麽?身份證、暫住證,都拿出來。”老警察查戶口一般訓斥著,口氣涼陰陰的職業味道讓人不敢拒絕,不料帥朗早準備好了似的,兩個證件遞到了老警察手裏,老警察順手一抽,往後麵倆人手裏一遞,那男便衣一看一愣,又瞪了帥朗一眼:“你不是說不姓帥麽?”

“咦?你們見過麵了?”老警察奇怪了,指指帥朗,又看看姓木的便衣,不料連便衣也沒答話,估計那事也沒法出口了。帥朗一臉悻然,尷尬地抹抹鼻子,看著田園和平果,又看看包租婆和包租婆帶來的四個警察,知道此事無法善了了,尷尬地站在原地,一言未發,等著發落。

“肖所長……這個人我們要帶回去審查。”女警說道。那所長自然是滿口應允,接著這女警一指帥朗叫著:“穿好衣服,跟我走……”

帥朗回屋,穿衣,整好領子,再從屋裏走出來的時候,平果和田園緊張地圍上來,想攔著,又知道攔不住,被幾位警察盯著,愣生生地站在原地。帥朗幾步邁過,拍拍倆人:“沒事……放心吧,別擔心我。”

帥朗出去了,被一前一後倆警察挾著走了,似乎這事還沒完,那老警察招著手,示意著田園和平果:“你們倆,一起走,到派出所。”

“啊?我們可什麽也沒幹啊。”田園沒經過這陣勢,一指自己鼻子,嚇了一跳。

“協助調查。不懂呀?去了就知道了。”

老警察一揮手,把遭了池魚之殃的田園、平果也給一起捋走了……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帥朗到了一個連他也叫不上名來的地方。

應該離二馬路不遠,火車站、汽車站都在這一片,市公安局就在這裏,不過肯定不是進了市公安局,而是下轄的某個小單位,進院子的時候隻有個昏暗的小門廳,燈光很弱,連單位的門標都沒看清,沒看清就糊裏糊塗被提溜進來了。

銬子沒戴,隻是被帶進了個密不透風的房間,問詢室。

這倒讓帥朗暗暗放心了,問詢、審訊和特訊很有區別,如果加上連銬子都沒戴,那說明隻能算個傳喚了,要傳喚,那就應該是其他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或者是根本沒有證據的事。

那是什麽事呢?程拐搞地下盜版被逮啦?那可壞了,我是從犯,給他銷的貨不少。不過不可能呀,中州滿地盜版,這事現在都沒人較真了……那是傷那幾個人出事了,沒這麽快呀,總不能我這頭打完人,那頭就被提溜住,前後不差一個小時吧?應該不是……其他就沒什麽事了呀,哥就替人跑跑腿銷銷假貨,沒犯什麽非要被抓的案子呀?

除非……帥朗眼前一閃而過在屋子裏還保留著的那件女短裝,除非是那事犯了,不過就是那事犯了,自己也沒幹什麽呀?

想……想……撓頭細想著,盤算著那個晚上和那個疑似名叫桑雅的女騙子周旋的事,要是女騙子落網了,自己就應該不會坐在這兒,她是正主,而且她交代不出自己來……那要不是她落網,其他人呢?壞了?帥朗心裏暗道了句,萬一那倆被騙的報案,警察順藤摸瓜,沒找著騙子,可把自己找出來了當成騙子,那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壞了?飯店裏的監控,要是錄下了我和她親熱,那可沒他娘跑了,說破大天也沒人相信騙子和咱沒關係。

他大爺的,要真是這樣,這個嘴親的代價可就大了,我說我不認識交代不了,我說我認識,我更交代不了,再加上連協查的警察還踢了幾腳,這下慘了……

門嘭的開了,嚇了帥朗一跳,又砰聲關上了,又嚇了帥朗一跳。

兩個人,就是帶自己回來的兩個人,男的把筆記夾往桌上一拍,聲音很大,坐下來還揉揉腕子不懷好意地瞪著帥朗,帥朗暗暗有點心驚,目光不敢直視。女警也坐下來了,第一句問:“姓名?”

“帥朗。”

“年齡?”

“25歲。”

“籍貫?”

“信陽市平橋區小韓村。”

“知道我們為什麽找你嗎?”

“您不說,我怎麽知道。”

“喲?看你不像第一次進來呀?答得這麽利索。”

“嗯,不是,進來好幾回了。”“……”

詢問的女警愣了,進來的都標榜自己清白呢,這麽直截了當說自己不是頭一回,倒也少見,倆人相視愣了愣,問話稍稍停頓了一下。

“以前為什麽進來的?”男警出聲接上了。

“打架。”

“哪個派出所辦的?”

“鐵西區工段好幾個鐵路派出所。”

“嗬嗬……”

男警看帥朗很坦然,誠實以告的樣子,這等倒黴德性和先前囂張的樣子判若兩人,忍不住輕笑了笑。

那女警敲敲桌子,示意著帥朗注意,帥朗輕輕扭頭,看著那女警的時候,眼珠子不動了,直勾勾看著,一直沒太注意,此時看著這個女警,嘴巴很大,唇線很明,眼睛很亮……很亮很亮的眼睛帶著威懾地瞪了帥朗一眼,一眼把帥朗萌生的下流想法登時全滅了。

“站起來,過來……”女警叫著。帥朗站到了桌子前,機械地站著。那男警很突然地抽出一張畫像,啪一聲拍在桌子上問著:“認識她嗎?”

籲……帥朗懸著的一顆心落地了,是那個女騙子,沒錯,就是她。“問你認識嗎?”女警不悅地催促了一句。

“說話,你別想蒙混過關,你的同夥已經落網了,你以為瞞得過去?”男警恫嚇著,看帥朗愣著不說話,又加了一句:“先把詐騙的事說清楚,你襲警的事再給你算賬。”

“看來你是不想說了。”女警身子一仰,後靠著座位,喟然一句,這擠牙膏又要開始了。不過遺憾時間太短,對這個傳喚的人情況掌握不多。

兩位警察坐著,帥朗站著,瞧了有點希望的女警一眼,又瞧了有點急切的男警一眼,一個壞壞的念頭泛上來了,嘴囁喃著道:“認識……”

兩個字像一支強心劑,明顯地看到女警的身體微微一顫,男警看樣子從警時日未久,被這倆字激得一下子坐正了。媽的,詐我,這倆是急於想知道女騙子的情況呢。帥朗此時心明如鏡,知道今天發生的一切所為何來了。

“坐下其實你說不說不重要,你不是直接參與人,你是中州大學畢業的吧,不要讓這事影響到你的前途……帥朗,你現在在什麽地方上班?”女警迂回的話題,在向帥朗示好的同時也陳明利害。

“我剛失業。”帥朗老實道,盯著那位女警,這會兒想明白了,這妞有點像自己屋裏貼的那張大嘴安吉麗娜,一板臉很冷漠,有女王般的性感。

“那你就更得配合我們的調查了,檔案裏有了汙點,會影響到你以後找工作的。”女警很委婉地說了一句。

“配合我配合。”帥朗癡癡地看著女警,像身心淪陷了一樣。

兩位警察沒料到這麽容易,不過對比此人簡單的經曆,頂多就是打架鬥毆的壞小子,恐怕進這裏翻不起什麽浪來,這倒覺得理所當然了,卻不知道,他們正在被對麵貌似呆傻的帥朗,一步一步引向坑邊

“那你說說吧,你們怎麽認識的?”女警問著,還保持著叉手的姿勢,像無關緊要的對話。

“這就說來話長了那是三月份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在中州公園長椅上發呆的時候,看到了她。她那麽漂亮、那麽迷人,在湖心亭邊站著的時候飄飄如仙女下凡,那一刻,我覺得我的身心一下子被她全部吸引了,我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她啊”帥朗眯著眼睛,看著女警,想著老大經常酸不溜丟的抒情,沒料到在這場合用上了。

“停停停,你抒情呢?你抒我記得過來嗎?揀重要的,她叫什麽?”男警不悅了,直截了當地問。這一問,讓女警不悅了,腳在下麵輕輕踢著示意,千萬別打斷。

帥朗倒不介意被打斷了,脫口而出:“她叫古曉雅。”

這是古清治、黃曉、桑雅三個名字各取一字,天知道居民信息庫裏會不會有這個名字。

“古曉雅?你確定?和我們掌握的有出入。”女警問。“這是她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帥朗道。

“那她現在在什麽地方?”女警問。

這一問,從終點迂回到起點了,帥朗眼皮微微一動,很詫異地問:“你們不是說她落網了麽?這應該我問你們呀,我還想見見她呢?”

“嘿喲……這……”男警一看這陣勢,又惱上了,不過被女警示意攔下了,繞來繞去沒把這人繞進來,笑了笑道:“她是落網了,我問你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地方。”

“哦……在老中州燴麵館,好像是三月十九號那天……這個說來也話長了,在此之前,我們度過了柔情蜜意的一夜之後,醒來我發現隨身的錢包、手機都不見了,我知道她是騙子,可我不怪她……那一天看到她,她款步走上來,給了我一個深深的吻……於是在那一刻,我的心醉了,我整個人都醉了,雖然我知道她在欺騙我的感情,可我仍然無怨無悔……”帥朗說著,眼睛迷茫著,像真的醉了,不知道是想起了那驚豔的一吻還是看到了警花的嬌豔,反正是醉了,有點自我陶醉地說著。

倆警察聽傻了,誰也沒有打斷,聽得麵麵相覷,聽得胃裏反酸,聽得奇也怪哉,聽得詫異不已,但凡涉案的人都會下意識地撇清自己和案件、和嫌疑人的關係,但這個人絲毫不諱言自己和主要嫌疑人的關係,這些話的可信度,理論上就上升了很多。

好像,這位也是女騙子的受害人。

假的,隻有帥朗知道,都是假的,被警察提溜住第一守則是別胡說,胡說容易露餡;第二守則是別不說,不開口沒有好果子吃;第三守則是你有把握的話,前兩個守則可以不遵守。為了脫身事外,帥朗顧不上當好人了,腎上腺分泌加速地胡謅著忽悠著倆警察,如果抓不住女騙子,那自己的話就無從證明是假的,如果抓住了,又可以證明自己沒有涉案,所以自己永遠是安全的。

忽悠繼續著,這回忽悠大了,打搶反騙工作組的電腦裏全部輸著一個名字開始排查了,那個名字叫:古曉雅。當淩晨五點田園最後從光明裏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

早一步出來守在門口的韓同港和平果都上來了,一邊一個,老大關切地問著:“你怎麽這麽久?”

“看我長得像壞人唄,上廁所還嫌我麻煩。”田園抹著鼻子悻然道。平果比田園強了點,拉著胳膊安慰著:“屁哥,沒事,不就訓你幾句,你還指望警察給你好臉色看呀?”

“這也太傷自尊了吧!?田園又撫撫大肚腩,看韓同港和平果沒事一樣,這倒奇怪了:“咦?你們怎麽沒事,還呲笑?”

“我是報社的,他們對我當然客氣點了。”韓同港笑了笑。再看平果,平果做了個蘭花指拽上了:“我長這麽可愛,警察叔叔不會為難陽光男孩的。”

“啊呸……”

田園氣鼓鼓地罵著,罵著的工夫還不忘回頭看看派出所藍白相間的門臉兒,生怕又被提溜回去似的。三個人相隨著,攔了輛出租車,上車的時候幾輛警車鳴著笛從街道上快駛而來,直進了派出所大院,一瞅就是又抓人回來了,田園膽子可沒肚子大,看這架勢,又緊張地吸吸鼻子,看也不敢看了,平果卻問老大韓同港到底怎麽回事。韓同港在報社消息靈通,說是公安係統的打搶反騙百日攻堅大行動,聲勢挺大,他當晚就是為了專題報道的事加班,可沒承想還沒回來呢,倆兄弟就被行動給捋了。

一提到這個,韓同港聽見後座倆兄弟都咂吧著嘴歎氣,立時住口了,回頭看了看,老三失魂落魄、老四蔫不拉嘰,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興味索然了。

下車、回家,天色已經大亮,進門三個人耷拉著腦袋,疲憊地坐到椅子上,不過都沒有睡意。折騰了一夜,又是問三個人的工作單位,又是問帥朗近些日子的詳細行蹤、當然缺不了追問平時的個人表現,經常來往的社會關係什麽的,把仨人問得頭昏眼花。不過問也白問,四個人除了喝酒打屁瞎扯淡,平時各上各的班,至於更詳細的情況誰也說不上來。“二哥不會有事吧?”平果進門坐下了,喝著水,看著不吭聲的老大、老三。一說到這個,三個人都沉默了,老三表情無奈之至,老大撇嘴為難之極,瞧著這樣,反倒和帥朗不是同學的平果重重一蹾杯子:“說話呀?別有事了都裝孫子啊,平時咱們有什麽事,二哥可從來不擱著不管,不能他有事了,咱們傻站著吧?”

“按你們說的,要是襲警了,還打了好幾個人,這事小不了。”韓同港憂慮地斟酌道。

“那也不能不管呀?”平果也是心裏沒了主意,強自叫囂著。

“那你說怎麽辦?我們聽你的。”田園噎了句。

“我……我哪兒知道怎麽辦?”平果被問住了。

哥仨沒轍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山東人,田園和平果陝西人,平時有事都是不自覺地聽帥朗的主張,這回一出事才發現,敢情仨人好賴主張還都拿不出來。

一下子仨人都不吭聲了,都想做點什麽,可都不知道該做點什麽,韓同港手抱著頭仰靠著椅子,想著大學時光,那次帥朗挺身而出去拉架,結果是他被當刺頭胖揍了一頓,倆人的戰鬥情誼就是那時候結下的。田園歪著頭,也在想著二哥,大學時僅僅是幾麵之緣,剛畢業時他手頭拮據,蹭吃蹭喝蹭房住,帥朗從來不說個“不”字,平時不覺得什麽,這人有事了自己幫不上什麽忙,才覺得難受得很。還有平果,卻是在想著和二哥在飯店、KTV瘋玩,換著大盞灌酒、掏著兜底買單,喝高了醉臥街頭,每每讓平果羨慕帥朗活得那叫一個瀟灑痛快。

不過歸根結底還是四個窮哥們兒搭夥,即便是四個人綁在一起,力量也是那麽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在遭遇生活的厄運時,除了喟歎,除了等待,除了聽天由命,再沒有能力做其他之想。